月崎坐在书桌前, 身侧的台灯散发出明亮的光。
前面坐着五条悟,似乎正捧着手机在玩游戏,虽然因为带了耳机的缘故听不到声音,但从他高速运动的手指, 以及用力的五官可以看出, 他此刻正在十分紧要的关头。
五条悟身后是太宰治, 此刻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 右手上拿着拆开的零食,左手拿着手机, 他似乎正在回顾之前国木田独步念咒语的场面,反复拉进度条,看着看着就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而中原中也则因为喝多了躺在沙发上,双手交叠置于腹部,双眼要闭不闭,整个人显得平静又安详。
月崎视线自眼前姿态各异的三人身上扫过, 手中的笔有一下没一下的转着, 半晌,他开口:“所以——你们要我去对付咒灵?”
“把‘们’字去了,”太宰治伸出一根手指, 摇了摇,然后毫不犹豫的指向五条悟, “是他要你去对付咒灵。”
中原中也没睁眼,但依旧有些迟钝的指向五条悟,意思相当明确。
“怎么能说是对付呢?”五条悟抽空瞥了月崎一样, 露出一个相当灿烂的笑容, 说的振振有词, “‘对付’这个词听起来太暴力了, 意味着要使用武力,月崎你的话,只要往咒灵旁边一站就可以了,很简单的。”
太宰治点头。
于是月崎又看向太宰治,纳闷:“那么你是为什么还留在这里?武侦不管咒灵的事吧?”
太宰治抬眸,浅笑,身后仿佛冒着圣光:“身为横滨市民,我有义务监督除灵的整个过程,就这么回去,我良心不安。”
月崎:……
我信你们个鬼。
月崎眉梢微挑:“你们只是想过来躲懒吧?”
这样五条悟不用亲自动手,太宰治不用早起接受新的委托,两人又可以快快乐乐玩耍一天。
“怎么能这么说呢?”太宰治相当无辜的看过来,毫不犹豫的拉中原中也下水:“呐,中也也向我一样在关注除灵的进度哦。”
“不是的。”
因为喝醉的关系,中原中也的反应慢了几秒。
他有些迟钝拿开盖在脸上的帽子,转头看向月崎,钴蓝色的双眼看上去有些迷蒙,但是很认真。
他慢吞吞开口:“你是因为意外卷入这件事中的,我得把你安安稳稳的带回去。”
太宰治:“……”
太宰治:“中也,真的,你这样显得我们有点混蛋。”
中原中也眼珠微转,果断反问:“难道不是?”
这时大概是游戏通关了,五条悟欢呼一声,收起手机凑到月崎身边。
或许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更可怜一点,他思索片刻,干脆直接蹲了下来,就这么好大一团挤在书桌旁,一双眼睛自上而下看向月崎,硬凹出一张楚楚可怜的脸。
“月崎,那些信徒太宰会帮你忽悠,咒灵诞生的条件我也研究了一下,咒灵会在献祭仪式完成的那一刻诞生,那些原本用于献祭的孩子已经被救了出去,但是可以用别的……比如这个僵尸代替!你只要在明天抽出五分钟参加献祭仪式就好!”
五条物眨眨眼,忽然掏出一张卡:“我把这个任务的报酬给你。”
“那倒不用……”
“而且你不是说有还有委托没有完成吗?委托的截止时间就在明天,你回去也是画委托,在这里画也是一样吧?刚刚你就在……”
五条悟说话间瞥了眼月崎的稿纸,从刚才进门后,月崎就一直在稿纸上写写画画,一副相当认真的样子,五条悟也以为他多少画出了点什么,结果低头一看,噤了声。
他不可置信的站起来。
“你根本就没画?!”
——那上面明明只有艾登的素描!
月崎轻咳一声,目光游移。
五条悟叉腰,一副“终于抓到你小辫子”的表情:“所以你刚才和我们说那么多有的没的,就是因为不想画画,故意给自己找点事干对不对?!哈!还说我们偷懒,我看你也在偷懒!”
“也”。
悟,你这不是毫不犹豫的承认了吗?
月崎挠挠脸,转头避开五条悟视线,盯着中原中也的帽子,“嗯……也不是,主要是你们待在这里会让我分心。”
五条悟不服气:“我和太宰都很安静好吧,我们都带耳机了。”
“但是我会好奇……”月崎声音莫名有些心虚。
“好奇什么?”
“好奇你的游戏好不好玩……”以及太宰治的那个视频是不是很有趣。
月崎有些自暴自弃的捂脸。
好吧他承认,他就是在摸鱼。
虽然神明给的时限近在咫尺,理智上他也知道自己应该赶稿,但从“想”到“做”这段时间内,有段阵痛期——月崎称之为“死线前最后的孤注一掷摸鱼时刻”。
具体表现为——
脑子说该干活了,手说还没准备好,与此同时,平时不屑一顾的事情忽然有了莫大的吸引力,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把房间全部打扫一遍的冲动,啃指甲也会突然变的很好玩。
如此将时间一拖再拖后,才全身心的投入赶稿的深渊。
“啧啧啧。”
五条悟摇头,这一刻,他终于想起了自己还是高专的班主任,顿时拿出老师的气场,左手叉腰,另一只手居高临下的对着月崎指指点点。
“月崎,你这样不行。”
“我知道。”
“要好好画。”
“在画了在画了。”
“要在明天太阳落山前画完,这样才赶得上仪式。”
这次月崎没有第一时间回话,他托腮同五条悟对视着,半晌一挥手,无奈笑道:“知道了,会准时去的。”
五条悟立刻笑了起来,拉起太宰治往外走,“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了。”
“等等。”太宰治挣开五条悟的手,一指中原中也:“他怎么办?”
此刻中原中也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胸膛有规律的一起一伏。
太宰治虽然是征求意见的语气,但是话音未落,他就已经走到了中原中也身边,一双魔爪试探性的抓向中原中也的脚腕。
五条悟也来到另一侧,双手缓缓探向中原中也手腕。
两人就这么一头一尾,似乎打算就这么以一种不太妙的姿势,将中原中也像拎垃圾袋一样拎起来,然后扔出去。
月崎立刻制止了他们。
太宰治发出不情愿的长叹:“诶——为什么?”
月崎:“因为我觉得你好像打算把他当垃圾扔掉。”
太宰治:“你不觉得他的呼吸声会吵到你吗?”
月崎:“不会。”
太宰治只能遗憾的一摊手,打算和五条悟离开,但是太宰治刚一转身,月崎就忽然叫住了他:“要不帮中也盖条毯子吧?这么睡一夜会感冒。”
当然,太宰治并没有这么干,除了五条悟离开前,忽然跑到窗边探头张望一圈,又有些纳闷的收回视线,太宰治闻言只是嫌弃的睁大眼睛,然后和五条悟离开了。
所以这条毯子最后是月崎帮中原中也盖的。
月崎将室内的灯光调暗,夜色就从室外蔓延进来,显得宁静又温柔。
毯子蓬松又柔软,像云朵一样落下去,却在触碰到中原中也身体的刹那,中原中也眼珠微微一动,蓦的睁开了眼睛。
月崎毫不意外,只是问他要不要换个地方睡,毕竟沙发上不是那么舒服,
中原中也摇头,半晌,有些咬牙切齿的感叹:“你那句话如果晚说一秒,我就要揍他们了。”
月崎笑了起来:“这么说是我救了他们?他们还欠我一个人情了?”
中原中也煞有介事的点头,接着说下去:“这个人情你可以去找他们还,如果他们耍赖,我就……”
“你就帮我揍他们?”月崎笑着接了下去。
中原中也沉默,他没有睡着,但因为醉意,也没有很清醒,思绪迟缓的像是生了锈的马车,过几秒才动一下。
所以他思索了很久,才把这个问题想清楚。
“要分开来。”
他有些含糊的开口。
月崎没听清,微微凑近,就听见中原中也轻声嘟囔:“他们两个如果联手的话有点麻烦,所以最好分开来揍,嗯……如果你在场的话,也许可以一起揍,不过那个时候就是单纯比体术了……”
——不得不说,中原中也是在很认真的思索这个问题。
想着想着,困意上涌,中原中也头歪了一下,清醒了一秒,意识到了自己此刻的位置:“你工作时不喜欢有人打扰吧?要不我先……”
月崎忽然伸手遮住了他的眼睛,仅有的光线在指缝间消散,黑暗柔和的蔓延过来。
因为周遭足够安静的缘故,月崎说话的声音也很轻,像是来自于梦境之外的呓语。
“不用哦,中也。”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更轻了。
“怎么说呢……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只是个普通的设计师,虽然能力在你们看来有些超脱常理,也不怕鲜血、尸体之类的,但真的只有普通人的胆量。”
“我这辈子都不会拯救世界,也不会去做什么轰轰烈烈、出生入死的事,可偏偏这段时间的经历比我过往十几年都精彩。”
“尤其是这几天,虽然你们可能看不太出来,但我的确有种摇摇欲坠正在走钢丝的感觉,只是想到中也你会来救我——虽然这个想法可能显得我过于无用——但的确成了我的支柱。”
“正是因为有这个想法支撑,我才能冷静下来思索脱身的对策。”
“所以当我在衣柜里看见你的时候,真的很高兴,就好像从钢丝绳上掉落,结果发现身下是软绵绵的云朵一样。”
月崎安静了一会儿,他发觉中原中也的呼吸变得平静又绵长,挪开手,对方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
他浅浅勾唇,双眸微微垂下,视线落在中原中也紧闭的双眼上,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
“跟太宰说的那番话也不是骗他的,我真的不觉得你的呼吸声吵。”
“倒不如说,在这个地点听着你的呼吸声,会有种莫名的——”
“安心?”
说完这两个字,月崎垂眸思索了一会儿,试图更精确的形容此刻的心情,结果发现没有比这两个字更合适的了。
于是他点头,自言自语般重复了一遍:“好的,是安心。”
“就好像种子发芽时,供给营养的胚乳一样。”
此刻夜深,月光斜照进来,照亮了房间一角,有几缕月光落在中原中也身上,显得他的头发像是入夜前的最后一抹余晖,有种平静淡然的壮丽。
鉴于此前月崎一直有和中原中也互道晚安的习惯,而这个习惯因为这几天的意外猝然中断。
于是在这个并不怎么特殊的夜晚,月崎选择将这个习惯再次续上。
他站起身,对中原中也轻声道了晚安。
“晚安,中也。”
“祝好梦。”
月崎关掉了顶灯,转身坐回书桌前,只余一盏台灯照亮眼前方寸之地。
他重新拿起笔,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有规律的沙沙声。
而就在他离开不久,中原中也忽然转了个身,把脸埋入了沙发里,那抹月光挪到他的耳廓上,那抹壮丽似乎也随之挪了过去,以至于他的耳廓染上了和头发同样的色泽。
中原中也睁大眼睛,看着眼前黑黢黢的沙发缝隙,片刻后又闭上。
他觉得自己今天可能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