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要印证这句话似的。
那团一直在月崎手中瑟瑟发抖的触手忽然猛地一僵, 然后像是融化的奶油般软绵绵的塌了下去,完全没了动静,恍惚间似乎能看见具象化的小灵魂从中飞出。
柯南见状一惊:“啊!死了!”
“没死哦,”月崎垂眸, 轻飘飘瞥了一眼, 又走到书桌旁, 拉开抽屉, 把触手放了进去,“只是因为太害怕了, 所以开始装死了而已,再过一段时间它甚至会散发出尸体的腐臭味——通过这种方式,来告诉天敌‘我死了,请不要吃我’,等天敌走远后,他们又会重新‘活’过来, 然后逃走。”
“不过现在——”
月崎啪的一声合上抽屉, 只留了条缝用来透气,整个人肉眼可见的严肃起来,浑身紧绷的样子仿佛下一秒要去拯救世界。
他一字一句的说:“最要紧的, 是要把这些逃逸的生物全部找齐。”
“全部?”中原中也挑眉,“但是现在这个组织的高层已经死的七七八八了, 即便没有僵尸,他们应该也不能拿你怎么样了吧?”
“不是这个原因。”
月崎沉痛的闭上眼睛,“中也, 我之前说过, 因为感觉受到了威胁, 聚合成僵尸的小生物四散开来, 拟态藏了起来,也就是说——”
他睁开眼睛,缓缓抬头,谨慎的目光扫过目之所及的所有地方。
“在这个房间里,你看得到的地方,看不到的地方,正生活着无数小生物——它们以一种极度隐蔽的方式,布满了这个房间的边边角角。”
“但是它们好像不吃人,所以……”
“你经历过半夜觉得身上有点痒,伸手一摸抓住一个东西,结果一开灯发现抓住的是蟑螂这种事情吗?”
中原中也闭嘴了。
毕竟这个设想非常的有画面感,而且现实的可怕。
月崎露出一个稍显沧桑的微笑:“因为赶工,我直接用了地狱的生物来制造僵尸,所以即便不管他们,他们在下界也活不了多久,但无论如何,两三天还是可以活的……”
也就是说,有很长一段时间,这个房间内将会充满“惊喜”。
作为地狱的总设计师,月崎面对血池视若无睹,面对残肢谈笑风生,但是冷不丁出现的“跳吓”依然能吓到他。
尤其是他当初设计这些地狱中的拟态生物时,以吓人为第一要义,确保这些生物能吓到地狱的绝大多数职工——包括他自己后——才满意的投入使用。
所以这个房间现在看似风平浪静,其实随时能给人带来巨大的精神创伤。
而且除此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月崎抽了抽鼻子,忽然捂住口鼻猛地后退一大步。
他紧紧盯着那只半阖的抽屉,颤抖的伸出手指,抵住抽屉往里推。
于是那条用来透气的缝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隐隐约约一点点。
“尤其是这些触手。”
月崎如临大敌的开口:“胆小、怕生且喜欢装死,如果短时间内不把它们找齐的话,很快,这里就会变成名副其实的‘垃圾场’。”
大概是气味逐渐扩散出去。
柯南和中原中也虎躯一震,齐刷刷捂住口鼻后退到墙角。
“我知道了。”
中原中也的神色相当严峻,“我帮你找。”
根据他的经验,能散发出这种味道,那尸体起码已经烂了有四天以上了。
不过在场的三人、外加一只鸟,都属于比较细心的一类,而这些生物的拟态最多不过改变颜色而已,因此很快就找齐了大半。
期间被豌豆射手砸昏的久沢大智迷迷糊糊醒来过一次,但好巧不巧他晕倒的位置靠近书桌,而头又离那个抽屉非常近,于是毫不意外的在苏醒的一刹那,遭受了最严重的气味攻击。
久沢大智头下意识往后一仰,后脑勺狠狠磕上桌角,再度晕了过去。
身体砸到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啊,我差点把他忘记了,他要怎么办?”月崎注意到了久沢大智,把他拖了出来,
“有点碍事呢?”中原中也对此评价道,顿了顿,开口建议:“把他绑起来扔出去吧。”
柯南闻言点头,表示赞同:“也对,反正之后也是要绑起来交给警察的……”
他忽然诡异的停顿了一下,谨慎确认道:“等等,是要交给警察的吧?”
中原中也非常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然呢?”港/黑要他也没什么用啊。
柯南松了口气,和月崎一起,把久沢大智五花大绑,拖垃圾袋似的拖到门边。
等下!
他现在在干什么?!
拖到一半柯南忽然反应过来,惊恐的看着自己正揪着久沢大智衣领的手。
惊觉自己现在干的事似乎跟合法也沾不上边。
这……这算什么?
非法限制人身自由?
不,也可以说是自我防卫……不对,那就是——呃……替天行道?
这时候月崎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卷毛的邪教成员,因为仪式开始的时间快到了,但无论是三个祭祀还是月崎都没有出现,其他在仪式现场等待的成员们逐渐有些骚动,就派他过来找人。
他一开始还有些犹豫要不要敲门,生怕打扰了闭门不出的月崎,此刻见房门突然打开,脸上立刻绽放出笑容。
“月崎大人,我……”
然后他话未说完,怀里就被塞了一个人形物体。
低头,发现是二祭祀。
稍显苍白的脸上到处是青紫的伤口,活像是被人揍了一顿。
卷毛尚未说出口的话在喉咙里拐了个弯,瞬间变成了惊恐无比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二祭祀!怎么是二祭祀?!月崎大人,这、这这这……”
他求助的看向月崎。
月崎比了个稍等的手势,转身又从房间里拖出两具尸体,扔到了卷毛怀里,扔完后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伸手将两具尸体大致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的拟态生物附着其上后,满意的收回了手。
“好了,你随便找个地方放着吧。”
“什……什什什什么?”
卷毛感觉自己身上好像压着三座大山,三个祭祀的面孔晃来晃去,像是某部恐怖电影的具象化,吓的他满脸空白,整个人颤颤巍巍又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能倒下。
月崎正打算转身回去,瞥了他一眼似乎觉得自己还是给个解释比较好,于是回转身,一指那两具尸体,温声道:
“二祭祀先一步把大祭司和三祭司送到地狱去了,现在留下的是肉/体的空壳,他自己也已经做好了准备,再过一段时间,也会去地狱。”
“诶?是吗?”
卷毛一秒恢复正常,他低头看了眼久沢大智身上的绳结,“那么这些是去往地狱的仪式了?”
“是的。”
月崎笑的神光普照。“所以你要看好二祭祀,无论他说什么都不要给他解开。”
卷毛一刹那挺直脊背,恭敬颔首:“您放心。”
月崎:“至于今天傍晚的仪式,因为两个祭祀先走一步的缘故,暂时推迟。”
卷毛:“好的。”
破案了。
柯南看着眼前这一幕有些痛苦的想。
是非法拘禁加宣扬邪教,说不准还有可能是猥/亵尸体。
而他一不留神,竟然被这两人同化到了这种地步。
果然,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还有月崎——
柯南忍不住转头看着月崎的背影,眼睛一刹那睁的好像铜铃,痛心疾首。
你做邪教头头怎么越来越熟练了啊!!!
**
窗户旁,一根缠绕在窗棱上的翠绿藤蔓将房间里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它轻轻晃了晃,一点一点的缩了回去,和烂尾楼外墙上攀援的爬山虎纠缠在一起。
确定自己离开月崎的视线范围后,那根藤蔓忽然像一只手一般往茂盛的爬山虎里掏了掏,然后掏出一只手机。
紧跟着,爬山虎中又伸出好几根藤蔓,这些藤蔓彼此缠绕,共同汇聚成了两只手的形状,噼里啪啦在手机上打字。
——花御开始给羂索汇报今天的情况。
【羂索:月崎在做什么?】
【花御:毁尸灭迹,绑架囚禁。】
【羂索:……】
【羂索:……人不可貌相。】
【羂索:还有别的吗?】
花御犹豫了一下,偷偷看了眼书桌上的豌豆射手,继续打字。
【花御:他好像在创造某种植物。】
另一边,羂索看见这句话后精神顿时为之一振,指尖几乎在屏幕上敲击出残影。
【羂索:创造的是什么植物?是不是有特殊能力?进度怎么样?这是你的领域,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各种问题看的花御眼花缭乱,过了半晌才认认真真挨个回复。
【花御:不知道,不知道,进度的话……好像遇到了瓶颈,至于想法……有的。】
他动作顿了顿,慢吞吞的回复。
【花御:我觉得,植物中最好不要增加过多的铁元素,加了铁就不能称之为植物了,还有植物传播种子的方式有很多,借雀鸟、借助缝、借助水……都可以,如果要让种子喷射的更远的话,可以借助压力,但不一定要是气压。】
另一边的羂索看着手机上的一大段文字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片刻后,他把手机递给漏壶:“你看懂了吗?”
漏壶认真看了屏幕半晌,摇头。
羂索又把手机递给陀艮。
陀艮非常懵懂的看着他,朝他吐泡泡。
于是羂索伸到一半的手又缩了回来,他看着花御发过来的那一长串文字,神情严肃的好像在制定什么毁灭咒术界的计划。
——然后发现自己依旧看不懂。
但是……算了。
羂索的指尖在屏幕上犹疑片刻,打字回复花御。
和植物有关的事,没人比花御更加了解,那就交给花御全权处理吧。
一个好的领导者,是要懂得给伙伴让利、给下属放权的。
**
漆黑的走廊内。
年久失修的灯泡时明时灭。
稀薄的月光潮水般蔓延过来,只吝啬的照亮几个偏僻的角落。
太宰治和五条悟隐在暗处,一眨不眨的看着不远处紧闭的房门。
——那是关押孩子的地方。
他们这段时间已经进行了初步调查,也制定了大致的营救计划。
由于孩子人数太多的缘故,太宰治最终打算分批营救,他在邪教内部当内应,国木田独步则带着武侦成员来救人,一次救三十个左右,分七批救出。
当然如果中原中也那边能联系上月崎,并利用月崎和艾登的身份成功拿到实权的话,他们救人还能更轻松一点,分四批、甚至三批救出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在整个计划中,有个最大的不确定因素。
——那就是这些孩子本身。
因为这些孩子虽然被软禁起来,但是吃好喝好睡好,除了没有自由,活的不知道比他们这些天天熬夜的大人滋润多少倍。
这也就意味着这些孩子的精力相当充沛,会跑、会闹、会不安,不安了就会哭。
想想吧,两百二十一名七到十岁的小孩,正常情况下,班主任带队春游都说不准会一不留神掉队几个,而他们要把这些孩子悄无声息的从这个阴森诡谲、稍微胆小一点的大人看了都可能会哭的地方带出去,其难度可想而知。
“有没有那种……不伤身体的安眠药?或者异能?”
十分钟前,太宰治沉思片刻,这般问国木田独步,得到了国木田独步长达五分钟的信息轰炸。
核心思想只有一个——太宰治你想点符合社会基本道德的主意。
于是太宰治再度陷入沉思,调动自己的关于武斗的所有知识,甚至找了旁边的五条悟做参谋,试图找出一个能无痛把人打晕、还不伤身体的办法。
他将这个想法分享给了国木田独步,再度遭到了信息轰炸。
各种信息一条接一条的从屏幕底部弹出来,搞得手机屏幕也像是发电报似的,以一种极快的频率一明一暗闪个不停。
太宰治托腮,眉毛拧成了疙瘩。
也就是在这时,一条消息飘到了他的耳朵里。
原本站在门前的两个看守像是突然收到了什么信息,一遍交头接耳,一边慌里慌张的走远了。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轻,被风送过来时,只剩下了几个支离破碎的词句,但简单拼凑一下,依旧能拼凑出一个大概的意思。
“祭祀……怎么……去地狱了?”
“二祭祀还没……但是……快”
“那不是……重新选?”
角落里,太宰治和五条悟不约而同对视一眼。
太宰治的手机屏幕还亮着,虽然亮度调到了最低,但是黯淡的光线打在脸上,依然衬的两个人像是鬼似的。
然后两个人忽然齐齐勾起嘴角,光线在他们脸上勾勒出了更深更重的阴影,显得相当不怀好意,一刹那似乎实现了由普通鬼到厉鬼的转变。
“呐呐,国木田君~”
见周遭没什么人了,太宰治直接拨通电话,打断了国木田独步的信息轰炸。
在接起电话的刹那,国木田独步诡异的沉默了一瞬,片刻后,他一扶眼镜,万分严肃、谨慎且警惕的开口:“太宰,没有不伤身的安眠药,短时间内也找不到拥有催眠异能的异能者,武力把人打晕的话,别说小孩子了,大人身体都会出问题……”
“嗯嗯。”
“所以……再想想别的办法?”
“好哦。”
“如果营救的速度够快的话,意外就可能……诶?”
国木田独步沉默了几秒。
有时候,拆家的猫咪突然安静不是什么好事,太宰治超乎寻常的乖巧让他几乎条件反射般的升起一丝不安,片刻后,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倒抽一口气。
“太宰!用与谢野医生的异能也不可……你不会干这种事对吧?”
“当然不会,我在你眼里什么形象?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太宰治装模作样抽泣几声。
“没、没有吗?那就好——抱歉,我也觉得这个猜测有点离谱。”
国木田独步松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然后他听到太宰治说——
“我打算当这个邪教组织的高层,啊,如果能当首领就更好了,这样就能顺便救人了。”
国木田独步:“……”
国木田独步:“哈?”
国木田独步:“等、等等!太宰你说清楚!你……”
嘟——,嘟——,嘟——
电话被挂了。
只剩忙音规律的响起。
国木田独步看着手机,一动不动的像个木雕,整个人似乎在某一刻陷入了混乱的漩涡中。
国木田独步尝试抓住自己的理智。
显然,太宰治是个值得信赖的同伴,虽然他这个人有时候有些难以捉摸,虽然他热爱自杀还喜欢找人殉情,虽然他曾经是个黑/手/党,但是毫无疑问,在关键时刻,太宰治是十分靠谱的。
但是!
他是太宰治!
太宰治要当邪教组织的头头!而且救人还只是顺便!
国木田独步不愿意细想,但那一刻,思绪依旧不受控制的飞了起来,在脑海中轻易的勾勒出了一个太宰治成为幕后黑手,统治邪教、统治世界、运筹帷幄、操控全局的景象。
——这个场景非常的反派,而且邪典。
但他发现这个场景安到太宰治身上竟然没什么违和感。
于是国木田独步的理智又短暂的飞了。
最后他忍不住扶额,有些无力的跌坐在椅子上。
他尝试给太宰治打电话,被挂断,发短信,石沉大海。
国木田独步捂住额头的手忍不住挪到了心脏上,感觉自己偶尔需要来颗速效救心丸。
此刻天色已经暗了。
侦探社的其他人下楼吃饭,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
因为还没来的及开灯的缘故,室内有点昏暗,只有手边的台灯幽幽洒下一圈光,轻飘飘的笼在他的头上。
这就显得他有点像公益广告中的独居老人。
一人,一灯,一座机。
因为联系不到对方,只能感慨着“忙点好啊”。
国木田独步如此沉默片刻,最后趴在桌上,给太宰治发去了四个字。
【国木田独步:注意安全。】
不论是自己的安全、人质的安全、邪教成员的安全亦或者是世界的安全。
都麻烦注意一下。
拜托了!
**
重新把僵尸拼起来,大概花了三个小时左右。
做完这一切后,月崎终于松了口气,然后注意力相当自然的转到了邪教的权利交接上。
这个时候他已经得知了中原中也的目的。
现在三个有实权的祭祀都已经没什么用了,是他掌握实权的最好时机。
而有了足够的权利后,中原中也的任务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
月崎摩拳擦掌,打算在现实中实践一下所谓的办公室斗争。
然而他清了清嗓子,还未有所动作,就被告知新的祭祀选出来了。
月崎愣住了,忍不住看了眼时间,怀疑所谓的选祭祀是不是只是号召全体人员投个票,但是即便是投票,唱票也没有这么快啊。
他和中原中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警惕起来。
中原中也想要打听新祭祀的来历,但是通知的人也说不清楚,只是不断的堆叠溢美之词,把那三个新祭祀说的像是天上有地下无的神仙。
这个组织没救了。
月崎忍不住吐槽,无奈之下,只能和中原中也一起,带着艾登往一楼走去——三个新祭祀似乎在那儿举行什么就职仪式。
在到达目的地前,有一段幽深且狭长的楼梯。
黑暗会放大人的感官以及想象力。
月崎漫步其中,忍不住思索那究竟会是怎样的三个人,是严苛的还是温吞的,是听话的还是不怀好意的,但总归希望不要太过难缠。
他轻轻吐了口气,再一迈步,便离开楼梯间,走入了一楼大厅明亮的灯光下。
眼前挤满了人,而那三个祭祀似乎被围在最中间,一副十分受欢迎的样子。
月崎抿唇,强行压抑心中不安,伸手拨开了挡路的人群。
人之后还是人。
再往里走,挡路的人逐渐变少,扭曲的法阵在脚下若隐若现,而明亮的灯光泼洒下来,照在人群后若隐若现的棕发和白发上,像是神明的辉光。
月崎浅浅吸了口气,拨开了挡住视线的最后一个人。
他看到了太宰治和五条悟。
太宰治左手捧着《圣经》,右手捏着佛教中佛祖拈花的手势,以一种非常混搭的姿态,宣扬着对于地狱的向往。
五条悟盘腿坐在地上,一双眼睛半阖着,无波无澜。
他自称神子,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改成了堕落的神子。
他们就这么一坐一站,庄严肃穆的样子,但是在看到月崎的刹那,齐刷刷绷不住,笑出了声。
太宰治:“噗!”
五条悟:“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