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开始在地牢发酵。
带着乌鸦和蝙蝠的、犹如从地狱归来的男人。
紧闭的铁门后会传出蝙蝠振翅的声音,偶尔有语速极快的、如同咒语一般的说话声,时不时有重物撞击的砰砰声。
重要的是,连着半个月,那个男人都没从门口出来过,只有尾崎红叶定时定点给他送餐,时不时还有巨量的香蕉送进去。
阶下囚们开始猜测门后是否有极其血腥的事情正在发生,或者港/黑正在密谋什么。
但实际上什么都没有。
铁门后只有一个憔悴的设计师,一边用香蕉喂蝙蝠,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嘴里飞速的念叨着设计思路,卡壳了望天发一会呆,然后砰的一声把脑袋敲在桌面上,试图借此敲出点灵感,发现什么灵感都没有后,就索性搁下笔躺到棺材里打算睡一觉。
然后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睡不着,于是重新起身坐到书桌前。
如此周而复始,月崎终于收获了满地的废纸团,以及被毙了三次的稿件。
“柔弱又强大……”
月崎咬着羽毛笔喃喃。
“柔弱但不能弱到肉眼无法看见,所以不能是病菌。”这是被毙的第一次稿件。
“也不能个体柔弱但习惯群体行动以增加实力。”这是被毙的第二次稿件。
“也不能体型庞大但是看起来柔弱……果然只要体型大到一定程度,无论如何都跟柔弱不沾边了……”这是他摆烂之下被毙的第三次稿件。
“所以……”
沉默,无止境的沉默。
月崎就这么如雕塑般的放空了片刻后,忽然像是崩碎的积木一样砸到桌上。
“艾登,我想不出来。”
“月崎,振作啊!”艾登叼住他一缕头发,拼了命的往上扯,“实在不行我们换个思路!”
“嘶——!”月崎吃痛,连忙从艾登口中把那缕头发解救下来,“什么思路?”
“‘柔弱’走不通,我们就从‘强大’入手,先设定一个具体的‘强大’对手,然后针对性的设计出能打败这个对手的生物,这样目标是不是更明确一点?”
嗯?
月崎直挺挺起身,眼睛一亮,“有道理!但是强大的生物……果然在印象中,强大的生物就是狮虎一类的猛兽了,所以要设计一个能打败猛兽的生物!”
月崎开始翻自己的作品集,试图召唤出一个猛兽来辅助研究,在看到满满一本的幻想种后,又默默合上了。
想起来了,目前已知的所有猛兽都不是他设计的,不存在于作品集上,也无法召唤出来。
可他对猛兽的构造又不是很了解,虽然不是不可以查阅这个世界的相关资料,但最好还是能有实物研究一下,这么一想——
难道只能付钱去动物园了吗?
月崎陷入沉思。
忽然,门被敲响了三声。
咚咚咚的声音如同湖面上落下的石子,轻易打碎了一室寂静,也打断了月崎的沉思。
“是谁?”
门外没有回应,只是敲门声又响了起来,时而急促时而轻缓,听起来毫无规律可言,在此情此景下颇有一种鬼片的氛围。
但是月崎觉得这种氛围不错。
见敲门的人既没有停下的意思,也没有自报家门的想法,月崎疑惑的歪头,上前去看门上的猫眼。
没有人。
但是敲门声依然不间断的响起,似乎是因为久不开门的缘故,敲门声更急促了,隐隐透出一股子烦躁。
哇哦,看上去更像鬼片了。
月崎颇感兴趣的略一挑眉,对着桌上的镜子理了理因为在棺材里翻滚过而稍显凌乱的头发和衣服,打开了门。
然后他感觉好像有一颗炮弹直直的冲进自己的怀里,撞的他一个趔趄。
梦野久作从月崎的怀中抬起头,露出一个稍显恶意的笑容。
“呐,大哥哥,来玩吧。”
梦野久作拥有名为[脑髓地狱]的精神系异能,该异能可以标记伤害过他的人,被标记者身上会出现类似手印的抓痕,异能发动后,他们会陷入疯狂的幻觉,无差别攻击附近所有人。
因此梦野久作被称作“活灾难”,当年港/黑为了抓住他死伤无数,之后也一直被关在地牢里的禁闭室中,不见天日。
但是能力再可怖,梦野久作也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正是贪玩的年纪,而港/黑的禁闭室又过分无聊,因此当发现禁闭室附近多了一扇奇怪又神秘的门后,他立刻起了兴趣。
与地牢里的其他人对月崎的畏惧、忌惮不同,梦野久作更多的是好奇,好奇门后住的究竟是谁,倘若真如流言所说,门后住了个魔鬼或者变态,在中了他的异能后又会露出什么样的丑态呢?
因此梦野久作想办法从禁闭室跑了出来,并在手臂上缠满了刀片,刚刚那一撞,刀片已经将他的手臂划的鲜血淋漓,轻易就达到了“伤害他”的前置条件。
所以大哥哥,陪我玩吧。
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不是一个有意思的玩具。
梦野久作收紧了搂着月崎腰的手,刀片割破皮肤的痛感让他眉毛跳了跳,但很快就平静下来,神情变得越加甜蜜,眼中的恶意则越发明显。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为了让月崎的能力发挥最大化,森鸥外早在之前就将地牢里关押的所有异能者、包括他的异能信息全部告知了月崎,得到月崎发自心底的质疑和否定后,才放心的让他住入地牢。
因此一秒、两秒、三秒——
在梦野久作满怀期待的眼神中,月崎轻轻摇了摇头,又将他微微推开,“抱歉,我现在在忙。”
——无事发生。
梦野久作:?
他继续扑。
月崎再次将他扶住,朝外探头看了看,继续问:“你是迷路了吗?”
——依旧无事发生。
梦野久作:??
他再扑,继续扑,坚定的扑,扑到最后弄得月崎都有点无奈了。
“好吧,你在这里待一会,我让艾登陪你玩,但是你尽量不要发出声音。”
梦野久作的神情逐渐变得呆滞,又变得肉眼可见的迷茫。
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任由月崎关上门,又将他拉到角落的一张椅子上坐下,然后怀中毫无预兆的被塞了只黑乌鸦。
艾登的翅膀碰到了他的手臂,这次他猝不及防下没做好表情管理,眼中不可避免的流露出一丝痛意。
月崎这才发现他的手臂上绑满了刀片,而此刻鲜血已经若隐若现的从衣服上透出来。
月崎当然知道这种情况是不正常的,但是他向来尊重别人的隐私与爱好,于是委婉的问:“你是喜欢疼痛吗?”
梦野久作下意识回答:“……不喜欢。”谁会喜欢这种东西。
月崎闻言利落的帮他拆掉手上的刀片:“那为什么要往手上绑刀片呢?”
梦野久作被问住了。
对啊。
他眨眨眼,开始歪头思索。
为什么呢。
记忆一下子拉到很远以前,梦野久作好半晌,才从绑刀片这种已经成为日常习惯的行为中找到了最深层的缘由。
——是因为这样可以第一时刻惩罚伤害自己的人。
但是当他彻底掌握这种力量后,用于保护自己的防御手段,则在他人越发激烈的针对厌恶,和少年膨胀的恶意下,化为了一种激进的,用于镇压、取乐的攻击方式。
从,“还好有这种能力,这样伤害自己的人最终都会受到惩罚”。
变成了,“看呐,我有这种能力,所以识相的都离我远一点”。
最后则是,“好无聊,不是害怕我吗,那就让我看看你们的恐惧吧”。
因为人是无法脱离社会存在的群居生物,所以如果厌恶、忌惮、憎恨是他可以从其他人那里获得的唯一情绪,那么他就试着习惯,之后是欣赏,最后则是拿来取乐。
只有眼前这个人……
“好了。”
月崎的话将他从过往的思绪中拉出来,梦野久作一低头,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
看得出来手艺不怎么样,蝴蝶结打的松松垮垮的。
梦野久作拨开蝴蝶结,找准伤口一戳,鲜血顿时漫了出来。
月崎:“……”
月崎:“……你做什么?”
他无奈只能重新包扎。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绑刀片吗?”梦野久作笑嘻嘻的,又戳了一下自己的伤口,“所有伤害我的人,都会极其痛苦的死去,你刚才也伤害了我,所以很快就会死哦,有什么遗言要说吗?还是要向我求饶呢?”
梦野久作看着他,等着月崎的反应。
是恐惧、厌恶、还是愤怒?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异能不对他起作用,但没人能听到这句话还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