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遮住了少年的脸，却遮不住他过长的刘海和苍白的皮肤，还有充斥全身的犟骨。
他穿着洗到发白的黑色短袖站在精致的富人区，像一只格格不入的、孤冷的野鹤。
记忆里无数次被吓到的一幕就这么突兀出现白桃在眼前，恐怖的异种污染令人汗毛直竖。
嘉宾怎么会是顾沉？
这种震惊和冲击甚至让白桃出现了停滞反应，心脏狂跳大脑却无法运转，只能揉了揉眼睛，呆呆看到顾沉朝着路灯下的自己走来。
他走路很稳，有种不符合这个年龄的镇定，可离得越近白桃越能听到对方急促的心跳，单薄衣服下的肌肉在绷紧，手臂数条青筋隆起。
即便看不到他眼睛，白桃也能确信顾沉在直直盯着他。
他几乎以为这里是自己的精神梦魇了。
可就像噩梦里一次次那样，顾沉走到了他面前的路灯下，肩膀很宽遮住了灯光，像堵黑色的高墙，唯一不同的就是顾沉身后蠕动的触手隐在黑雾中，这次他看不到。
两人距离只剩半米，粘稠潮湿的空气沾了白桃一身，带着青涩又原始的冲动。
偏偏他嗓音清冷无比，喉结滚动。
“别哭了。”
并不是回应白桃刚才对于此地的冒犯，而是一如记忆里那样安慰了他一句。
这让白桃忽然从混乱中回过神了。
他该保持冷静的，无论顾沉进入直播有什么目的，此刻的他都和任何一位嘉宾一样基本没有这段场景之外的记忆，眼前的顾沉就只是当年那个孤儿院出身的怪物，还没有成为位高权重的元帅。
更重要的是，光脑世界中除了精神污染之外是无法真正伤害到彼此身体的，更何况现在是直播，观众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相当于是他最大的保护伞。
白桃紧紧捂着嘴，差点笑出声。
好事，多好的调查顾沉的机会啊，他没有哪一次面对顾沉能有这么多底气了。
白桃一直很想知道假如当初自己答应了顾沉的告白会不会被他骗走失踪，现在机会来了，甚至一旦查出他的所作所为真和父母失踪有关，外面观众就是现成的证人。
于是他慢慢放下手，按照记忆里那样不说话，等着顾沉和他告白。
他记得当初顾沉说了很长一段话，但他脑子太乱了什么都没注意听，这次他垫了垫脚靠近些，仰头去听他的话。
灯光将白桃眼珠映出熟透的烂梅子色，小猫一样的牙尖在唇上压出细细的软肉。
潮湿的雨雾弥漫，湿漉漉的刘海贴在额间，如同被挤出的蜜桃汁水。
顾沉垂眸。
苍白的喉结滚动，本要说的话倏然停在了唇齿间。
白桃等了一会没听到告白，狐疑看去，然而黑雾遮住顾沉的脸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隐约看到他脖颈微动，似乎正在说话。
奇怪，光脑自动屏蔽了涉嫌隐私的内容吗？顾沉到底说了什么？
白桃有些忧心，他正要开口询问，就听到了时隔四年那句印象深刻的话。
“对不起……我喜欢你。”
白桃从小到大听过的告白不计其数，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因为喜欢他而说对不起的。
当初他听到的第一反应就是这男生就没指望他们真的能在一起，其实只是想让自己知道他的心意罢了，没报任何希望，而且他第二天就赶赴战场了。
可能只是一个青春的终结。
但现在白桃不这么认为了，这几年他愈发觉得顾沉或许根本没有兽人的感情，只有异种猎杀的本能而已，这个道歉是因为要拿他当猎物了吗。
白桃深深凝视着顾沉那双看不见的眼睛，上挑的猫眼眯了眯：“先让我做个检查，然后我再回答。”
说完他也没管顾沉的反应，上前一大步去闻他身上的污染源。
作为异种顾沉按理来说是不会被污染的，可白桃很明显感觉到那浓到快溢出来的污染气息，那大概就是他本身散发出来的，要想更加了解顾沉就一定得了解他身上的污染源在哪里。
鼻尖几乎凑到了他喉结上，去闻上面的味道。
薄韧的肌肉和锋利的骨骼构成少年人的躯体，他身上的味道无疑很好闻，即便白桃心底充满了偏见，仍然不讨厌他身上的那股淡淡的香，很清冽干净。
而且凑近了反而闻不到来自污染的恶意，污染源不在脖颈。
白桃趁着顾沉没推开他赶紧顺着喉结往下闻，小猫一样滚烫的呼吸不断透过单薄的短袖洒在顾沉身上，黑暗中的冷香渐渐被晒过阳光的暖意取代。
顾沉浑身绷得很厉害，却没有后退或推开。
他只是低下头，虹膜死死盯着几乎要陷进怀里的白桃，任由他不断做出亲密的举动，黑色短袖被鼻尖不断蹭出褶皱，他苍白的脸颊越来越红，尖利耳廓却兴奋到乍起，近乎餍足的被嗅闻、被记录下所有肢体的味道。
黑雾之下，贪婪痴迷的神情诡丽森森。
正仔细搜寻污染源的白桃没有注意到，霓虹下璀璨的精神风都早在顾沉靠近的那一刻便疯狂压缩向内收紧，高耸的摩天大楼化作一条条庞大扭曲的触手，最终将这一小块地区包裹成一颗巨大的触手茧。
诱饵陷阱合围成功的那一刻，误入其中的人便再也逃不开了。
触手茧隔绝一切窥探，也震撼了直播前的所有兽人。
全网轰动了。
光脑00237直播间的线路生生被蜂拥而至的民众挤爆了，打破帝国有史以来直播间人数最多的记录，也远远超出了光脑设定的人数额度，画面最终彻底卡顿，定格在一座巨大的触手牢笼中。
外界近乎傻眼的看着这档从头到尾都没蹭元帅、却在最后狠狠.碰了个大的直播间，耳边不断盘旋着元帅亲口所说的我喜欢你，还有那黑暗中耳际厮磨的画面。
元帅和送花的漂亮美少年……天啊。
无数人震撼的看着这座巨茧，终于恍然想到了元帅在拒绝婚姻匹配时填的理由是有喜欢的人。
而刚才，分明就是一场面对全帝国的官宣主权。
“所以说以前真有人拒绝过元帅？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人是白桃，我竟然感觉失败也很正常……美色误人啊。”
“呜呜呜小猫凑过去闻的时候实在太好看了，想起了一些落魄穷小子追求漂亮大美人的画面，所以现在小猫会答应追求吗？”
“好想看后面的直播，怎么就卡没了呢急死我了，治疗还没结束呢。”
“妈呀话说该怎么追求小猫啊，是不是需要若即若离一点，和他保持些距离慢慢培养感情？”
“楼上的虽然说的有理，但我觉得以元帅的性格不会这样拖下去，莫名感觉他是占有欲很强的人。”
“妈呀你们讨论的跟真事一样，只有我觉得不是情侣吗，元帅告白是不假，但这可是精神世界啊元帅只是做出了记忆里的动作，真正的告白对象肯定是住在这片富人区的某个小兽人啊，白桃就是个低等兽人而已。”
“对啊！那小猫崽子趁着元帅浑浑噩噩黏上去占便宜，啊啊啊气死我了为什么不让我上！”
“别挣扎了这话你自己信吗？有人敢过来占吗，元帅可从来不让人近身的，但他让白桃凑近了！分明是元帅占到大便宜好吗。”
“谁说低等兽人就一定没钱！白桃是征式军校毕业的啊，学费老贵了。”
一时间两种截然不同的观念在星网上吵来吵去，00237直播顿时成了全帝国关注的中心，亿万观众紧急催促光脑尽快修好直播间通道，呼吁直播间的负责导演尽快出来发声，最好再开辟一条新通道。
然而全体00237直播间一改往日极尽可能的蹭热度，一个个安静的像鹌鹑，愣是没有一个人敢出来做些什么。
【帝国之手】花束在短短期间再次大卖特卖，甚至紧急改了个名字叫【帝国之恋】。
这些又无疑狠狠引起一波争议，还蹭了好大的热度，无论是网络还是现实中都讨论的沸沸扬扬。
此刻众人议论的最中心，白桃还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他仔细嗅闻了兽人容易和污染结合的重点位置，比如脖颈心脏还有双手，已经确认一丁点污染气味都没有。
难道是大脑？
白桃想想也是，毕竟顾沉本身就是异种，与其说是被污染不如说是他在散播污染，大脑是个重点地方得仔细检查。
可顾沉长得实在太高了，他鼻子碰不到。
仗着顾执如今不怀好意的短暂好脾气，白桃踮起脚蹦着闻，不过猫的弹跳能力实在太出色了，嗖地一下猫式起飞，脚上跟装了弹簧似的跳出老高，落地时衣领还蹭乱了顾沉头发。
这时白桃才发现笼罩在顾沉脸上的黑雾不知何时散了。
“好脾气”的伪装彻底消失，顾沉苍白的手指随意将黑发拨到脑后，薄唇红如滴血，显露出俊美到妖异的脸，耳廓锋利的像刀尖。
如此近距离的撞见这张脸，实在非常有视觉冲击。
白桃真的很怕这种长相，看到这一幕立刻心脏狂跳下意识避开，却没稳住身形在地上弹了弹，差点站不稳。
顾沉一直垂落的指尖骤然暴起扶住白桃的腰，用力将他揉进怀里，明明只有一只手，可白桃仿佛感受到了无数双手铺天盖地一起将他禁锢，滚烫的体温和污染气息通通毫无保留的朝他涌过来。
他从来没离别人这么近过，只觉得亲密到让他耳根发麻。
而他这次他终于清晰的闻到了顾沉身上那仿佛来自地狱的彻骨寒意，距离他很近，就在他唇边不足几厘米的位置。
那是顾沉的眼睛。
很冷，冷到没有任何情绪，是野生动物捕猎时的眼睛。
可他竟只有左眼是这样，而这只左眼的污染竟然在源源不断入侵另一只眼，像是要吞噬过去。
另一只右眼底则全是狠意，眼底充斥着隐忍压抑的红血丝，即便看着异常可怖，可这却是属于兽人的情感。
白桃愕然看着这一幕。
顾沉竟然在试图自己吃掉自己，自己抵抗自己吗？所以拥有一半的兽人感情？另一半则是真正的异种？
这样随时随地排斥自己的人真的能长寿吗？
白桃睁大眼睛，忽然发现他以前从来没意识到顾沉作为异种和兽人的混血想要活着有多艰难，某种程度上自己曾经说的没错，顾沉的确是只怪物，但也只有这样的怪物才能挣扎着活下来，成为帝国有史以来唯一一位异种混血。
原来如此，所以他身上一半是宇宙深处的侵略者，一半却是守护兽人的英雄。
白桃忽然更分不清父母失踪是否与他有关了。
更令他震惊的是，顾沉身上的污染源随时都在变化，刚才看着还在眼睛，他思索的功夫就已经闻不到污染气息了，反而感觉顾沉抱着他的左手忽然收紧，左边传来了污染气息。
像这种随时随地都会换个身体部位侵染是最难办的，因为寻找污染源对其他精神编织师本来就是最难的一部，倒是白桃自己因为能闻到，所以还算简单，只要仔细些好好去闻顾沉就能及时找到位置治疗，大大增加他的寿命。
但他也不可能形影不离的跟在顾沉身边，他又不是他伴侣。
想到这白桃愣了愣。
他眼底罕见的露出点迷茫，听到了顾沉低低的嗓音。
“你的答案是什么？”
白桃愣愣的看着顾沉，他唇薄鼻挺，显出一种近乎冷漠的美感，这样的人忽然放轻声音询问答案，竟让人不想拒绝。
他终于明白什么了，心底也瞬间轻松下来，没那么怕他了。
原来顾沉想和他交往，是为了治病啊。
所以自己之前拒绝了他的交往请求，相当于变相斩断了他的希望，所以厌恶值达到了惊人的999+。
那么只要他就在顾沉身边，是不是可以化干戈为玉帛，甚至利用他的权利帮自己找父母？
白桃呼吸急促起来，认真思索这个可能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