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宫一样的走廊深处,古老的铁链交织。
雾气弥漫,锈迹斑斑的门上方垂挂着一张木牌。
木牌上血色森然,重重划下三个字:学生会。
殷红玫瑰自地毯上盛开,一路铺向华丽长桌后方。
铁链攀附在男人匀称的躯干上,他静谧地倚在台阶上方,蜜色头发卷了一缕在苍白细长的食指上。
他姿态慵懒,哪怕铁链的一端嵌进了他腰骨中,他动作依然自然。
墙上壁画中伸出一节青白的手,捏着一根红线,轻轻一戳便刺进了男人的脖颈。男人反应迟缓地偏了下脖子。
他连头也没抬,那只青白的手却倏然僵住。
下一刻,这节手臂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桎梏,骨头一寸寸断裂,它生生将自己拧成麻花,从壁画中彻底脱落。
还未砸到地毯上,数条粘腻的舌头从黑暗中伸出,迅速卷走手臂。
一张长凳被人拖开,有人自长桌边坐下。
女孩垂眸捋顺袖口的蕾丝,浓墨重彩的一双眼朝光屏上掠去一眼,含笑问道:“为什么非得加上这一条?哥哥?”
她的手直直地穿进壁上油画,油画上有个仅披白布条的男人,在她手伸过来的一瞬间便迅速往画框跑。
可惜空间有限,女孩轻而易举地将他从画中拽出。
这居然是个活人,他气喘吁吁地趴在壁框上,身体被拖出一半。
女孩的指甲又长又锋利,抵着他的脖颈刺进去,鲜红血液喷涌而出。她端来一个高脚杯,接满一个杯底,便把他推回去。
“哥哥?”她又呼唤了一声,神情间已经染上了疯狂和不悦,“倾,你不理我?”
倾椟垂下眼眸,终于掀了她一眼,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语气却温和:“想加就加了,亲爱的妹妹。”
“哦。”女孩看了眼光屏,那是一张精心设计过的广告宣传,“......选手不能恋爱,校园恋爱是死罪。”
她抿了抿杯缘,血液将她的嘴唇染得鲜红,连她眼底的底色都赤红。
可她眼珠子居然是干净和饱满的。
“为什么呢,他们已经到了应该谈恋爱的年纪,我觉得这条规则没有必要生效。也没有用。”
倾椟动了一下,从台阶上站了起来,身体有些僵硬。
女孩在他站起来那一刻凝了神色,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倾椟并不理会她,他的视线掠过玫瑰地毯,延伸至那些锈迹斑斑的铁链上,终于是轻哂了一声:“好看是好看,但是没什么用啊。”
女孩不明所以。
倾椟只是拽了一下身上的铁链,鲜血顺着链子往下滚,没入地毯中,玫瑰舒展花瓣,越发妖艳。
长桌上方有数面光屏。
有一则昏暗的屏幕里飘摇着一片薄荷,它的叶子发黄,不久前呈现一副濒死的状态。不过现在又渐渐回复原来的颜色,只是看着仍然有些蔫巴。
倾椟眼眸眯缝,再去瞧却看见了一张清俊的脸。
那是学校一处无人超市的监控。
机器嵌在昏暗的阁楼里,画面中的男人如液体般静悄悄地攀附在天花板上。黑白色滤镜让他的轮廓更加清晰。
倾椟的心神一动,这幅画面渐渐有了颜色。
画面中的男人的眉宇间带着一股挥散不去的阴郁和淡漠,可这点气质在他身上并不让人讨厌。
他或许在一种危急的情境中,浑身上下乃至每一根寒毛都在作战状态里。
就是这种情况下,他仍然懒散地打了个哈欠。
倾椟勾起唇角,贪婪的视线放肆地在他身上游移。
微微躬起的腰,紧绷的大腿肌肉,修长有力的手指,以及鼓起青筋的脖颈……
他知道这轮初选淘汰选手面临的后果是什么,而张镜迟的票数仍然是零。
一株薄荷,没人给薄荷投票。
他都要心生怜爱了,很想暗中操作给他投一票。但与此同时,他的心脏却鼓噪地跳动着,很想看他的处境再狼狈几分。
倏地,画面中男人的脖子微动,黑白分明的眼睛一转,毫无预兆地直视镜头。
倾椟不以为然,镜头会被张镜迟发现在他的预料之中。他们搭档的次数不多,但他很了解张镜迟,张镜迟对周遭环境向来敏感。
果然,张镜迟伸出手,指腹已经抵上镜头。
不过他没急着把镜头销毁,手指后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镜头,他手指往旁边移动,半张脸又露出来。
倾椟抿抿嘴唇,张镜迟不客气,他便也不客气地盯着这张脸。
倏然一怔愣,张镜迟的嘴唇露出来,他在说话,但没有发出声音。
你完蛋了。
他无声地说。
下一刻,他无法再容忍镜头,兹拉一声响,画面重归黑暗。
倾椟的心脏跟着停滞了一秒。
就是这一秒怔愣,他赤白的脚踝没入地毯中,一根带刺藤条攀上,无情地刺破薄薄的皮肤表面,他仿佛无知无觉地,躲也不躲。
他若有所思地垂下眸,心情莫名地很愉悦。
下一步却怎么也迈不出去了,男人定定地立在地毯上,身上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减,他如同漏气的气球。
最先裂开的是脖颈,那处皮肤向两侧崩开。
“哥哥!”
女孩尖叫着冲向他,被他的血液溅了满身。
她仓皇地试图抱住倾椟,只摸到了一层附在白骨上的人皮。
“你怎么......”女孩不顾自己的手上染满鲜血,双手捂着脸难受地痛哭出声。
整座宫殿都在震动,不过女孩很快便不哭了。
“没事,哥哥,我会把你缝起来的。”
她珍重地捡起人皮和白骨,又皱了下眉:“不过总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女孩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这时将脑袋从长桌中探出去,满脸垂涎地望着校园各处躲避的年轻人。
热气蒸腾,长桌下方架着大锅,那是女孩亲手搭起来的。
“这场比赛太慢了。”她一字一句地说,“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给哥哥熬好这锅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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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凝望。
张镜迟将芯片掐入手心,尖锐的疼痛感唤回他的神,他眼睛眨了下,将自己的身形缩起来。
无人超市的玻璃门被暴力打破,智能防盗装置启动,炮火部分青红皂白地对准户外,在外来人将要踏进超市时一炮轰了出去。
也不知道外面的人躲过了没。
张镜迟和孟衔青又等了一会儿,才有一对年轻男女从门口摸进超市。
他们的举动十分熟悉。
他们直铺向水柜,捞出饮料一口灌下去。喝完一瓶才想起来要躲在货架后,紧接着还是在往嘴里灌水。
四瓶...五瓶...八瓶...十五瓶......
仍然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张镜迟又觉得喉咙发干了,他渴望地望了眼那些水瓶,视线最终落在这对年轻人身上。他对这个男人有印象,是排行榜上66号,颧骨很高,号码十分吉利。
这个男人有一票,在第一轮初选中暂时不会被淘汰了。
另一个女生却让张镜迟十分迷惑。
女孩长发及腰,面容秀气。
校草选拔大赛,理论上来说报名者多为男性,或者是些中性打扮的人。这位女孩横看竖看都不像是选手,是怎么混到其中的?
况且,张镜迟在自己看过的照片中回顾一遍,不记得选手中有这副模样的人。
这两人别着枪,不知道是从哪儿拿来的。
张镜迟估摸了一下,以自己和孟衔青的能力,制服这两人不是难事。他们没必要躲着。
他身体趴在天花板,试图发出一些轻微的动静暗示孟衔青。
却先听见了其他动静。
他余光瞥去,见一块天花板露出了缝隙。
黑暗中,一对墨绿色的眼睛幽幽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