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黑,444寝室灯火通明。
楚舟疲惫地躺在按摩椅上,虚拟屏将他完全包裹,湛蓝的光打在他身上。
孟衔青在按摩椅边缘絮絮叨叨说个不听,只有停下来喝水时会留下一两个话口。
张镜迟半死不活地平躺在沙发上,用一只抱枕捂着脑袋,试图用这种方式隔绝掉孟衔青的声音。
虚拟屏停留在校园官方论坛界面。
头条标红,正是《第58届校草选拔大赛》宣传贴。
不管是在哪个年代,花边文娱都天然带着奇高的热度。帖子发布时间不到一个自然日,讨论度已经登上了年度新高。
校草选拔大赛的宣传海报很漂亮。上一届校草大赛的得主是精神系的苏倾。
苏倾一身宫廷打扮,坐在奢华的宫殿内。
他的全息影像从帖子里弹出,谦谦伸出一只手,声音低沉有磁性:“好久不见,我想你了。”
孟衔青每划一下屏幕,苏倾就对张镜迟和楚舟伸出一只手:“好久不见,我想你了。”
张镜迟趴在沙发上,全息影像触碰到他的后背,触感逼真,挠得他后背痒痒的。
他忍无可忍地甩出抱枕,抱枕冲着虚拟屏丢过去,穿过虚拟屏直直打在孟衔青后背上。
虚拟‘苏倾’琥珀色的眼瞳弯着,这次换了一句台词:“不要生气哦~”
张镜迟:“......”
居然还有一丁点儿智能。
孟衔青揉揉被抱枕砸到的地方,语气无辜:“你别冲我撒气,我也不知道上一届校草是倾啊。”
张镜迟和孟衔青整天出校,楚舟整天泡实验室。
如果不是孟衔青心血来潮,这几人到现在都不会知道学校还有校草竞选大赛,更不会知道这种花边比赛竟然也算竞赛类活动,可以加学分的那种。
从训练场回来以后,孟衔青正式打开宣传海报,才知道苏倾参加了上一届校草竞选大赛。
从前他们没弄明白为什么苏倾每个学期都能凑够分,这会儿隐隐抓到了一点儿头绪,突然就不觉得奇怪了。
人家确实比他们更精打细算一些。
校草竞选大赛每两年举办一次,获胜‘校草’不能连续参加下一届比赛。
也就是说,这一届比赛苏倾不能参与。
张镜迟不想参加:“没有别的活动了吗?”
孟衔青定定地看着他,暖黄的光照在张镜迟脸上,将他面部轮廓柔和,五官描深,随时能就地拍一组厌世风时尚宣传册。
于是孟衔青的语气逐渐坚定:“没了。”
信他个鬼。
张镜迟登录校园官方论坛,限定词汇亲自搜索。
校园讲座不少,当一次观众能加0.2分,不过张镜迟短期之内都不想再参加讲座了,于是剔除了这些选项。
除了讲座之外,部分学术活动,体检鲜血,外出当群演,直播等等活动都能加学分。
张镜迟找到了一个详细讲述怎么蹭学分的攻略帖,有一张校园政策写到,在校期间内,凭结婚证可以获得‘20分’的学分奖励,括号,可根据实际情况附加5-10分,如自然有孕等。
星世纪以后,每年的结婚率都在不断下降,婚生子逐年减少,人口数量全靠培育机构哺育的婴儿维持。一些高校也为此增加了相应的优惠政策。
张镜迟瞥了一眼就关闭了帖子,翻阅其他帖子。
孟衔青哀嚎一声:“阿迟——”
按摩椅停止工作,楚舟推开一直拦在自己面前的虚拟屏。他认真翻阅完校草竞选大赛的帖子,连帖子下方盖了许多层大楼的彩虹屁都没有放过。
“......这个活动看着是正规的。”楚舟迟疑地说,“是真实存在的。”
张镜迟和孟衔青分别看向他。
说到这里,讲座学分结算时楚舟并没有跟他们在一块,他们不知道楚舟有没有收到同样的讯息。
楚舟:“怎么了?”
张镜迟神色如常:“没事,你继续。”
楚舟把帖子翻出来。
校草竞选大赛已经举办了一百多年,每一届都有相应的史料。从其他帖子的讨论热度来看,学校有半数以上的学生在关注这个比赛,主办方是校学生会,有校董等多方支持。
除了活动本身的主旨儿戏以外,整个竞赛活动一应规格完善且正规,挑不出任何毛病。
而且宣传报上出现的名字都是眼熟的人,不是像上次那样闻所未闻的讲座。
楚舟心里仍然觉得古怪,但还是客观道:“只要报名参加就能加0.5分,以你俩的模样,混进前十是没问题的,拿到名次额外能加1分,总共1.5分。比一些选修课的分数还要高,所以这个活动性价比不错。”
张镜迟心动了一下。
按照往届的参赛模式,参赛选手只需要报名,之后投票环节等都是别人的事情。付出小,回报高,天上掉馅饼都没有这么给的。
楚舟淡淡地承诺:“放心,我会给你俩投票的。”
报名期一个星期,还剩下六天考虑时间。
张镜迟摆摆手:“不着急。”
就这样过了两天,孟衔青从一头发热的状态中冷静下来,自己放弃了这个念头。
两人这阵子出勤率还行,作战系教练放了他们一马,表示只要学期末的考核合格,他们本门课程的4个学分少不了。
孟系草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躺在训练场的草坪上:“本帅的帅不需要靠别人投票来证明,我已经看中了别的活动。”
张镜迟有气无力地鼓鼓掌,他这两天又进入了失眠状态,白天高强度训练,晚上失眠,但凡睡着就是噩梦,梦到无数双黑色的手追着他跑。
“这期训练结束之后,我们就支个摊子,去校娱乐场那边直播摆摊。”孟衔青说,“赚那个什么创业分。”
张镜迟:“卖什么呢?”
孟衔青声音放轻:“卖楚舟那些专辑呀。”
张镜迟过了一会才想起来,楚舟在寝室里藏了一箱星际女团的实体亲签专辑。
那都是楚舟一张张攒起来的,很多张已经在市面上消失了,卖出去能拍出百万星币。
明知道孟衔青就是嘴欠,张镜迟还是头疼地叹了一口气:“你真是......”
话音戛然而止,张镜迟忽然睁开眼,视线直勾勾地看向观众席。
一般情况下,作战系的观众席是对全校学生开放的,不论哪个专业的学生都能坐在上面,是整个训练场中,人员最杂乱的地方。
不过观众席距离训练场很远,周围用一圈滚热的石砂隔开,通常不会影响到作战系的学生训练。
这天观众席的人很多,有一片位置坐满了人。
张镜迟望着那个地方,皱了皱眉,掏出迷你倍镜朝那边看。
孟衔青听他说着说着就没声了,疑惑地别过头:“怎么了?”
“感觉很奇怪,”张镜迟抿了抿唇角,“有种被人盯着的感觉。”
透过倍镜,能看清观众席上每一个学生的模样。确实有人在看着他们,或者说有很多人在看着他们。
孟衔青掏出迷你倍镜看过去,刚看了一眼就尴尬地坐起身——很多学生拿着望远镜看他们。
孟衔青平时很自恋,但是第一次有这种被人看到发毛的感觉。
他凝神将自己全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作战服穿得规规矩矩,也没见哪里有扯开的线头。
张镜迟更是一丝不苟,他这人平时连笑模样都没有,虽然模样俊,但是少有人敢一直明目张胆地盯着他看。
时间渐晚,观众席上的人越来越多。
被人注视着的感觉便越来越强烈,发毛的感觉一直持续到他们训练完回到寝室里。
楚舟回到寝室,带回来两张宣传单:“你俩报名校草竞选大赛了?”
“什么?没有啊。”孟衔青接过宣传单,就是校草选拔大赛的宣传,排版以及插画都跟论坛上一模一样,末尾有一个小方框,手写了几个名字,张镜迟和孟衔青的名字在末尾,是新添上去的。
楚舟了然:“那就是有人帮你们报名了。”
自己主动报名和别人帮忙报名完全是两码事。
张镜迟登录论坛,果真在已报名的候选人当中找到了自己和孟衔青的照片。
这是一张偷拍的照片,背景在训练场中,他和孟衔青躺在草坪上侃大山。
报名校草竞选大赛很容易,只需要填写一个表格,在上面上传照片,备注学生卡上的姓名专业以及学号,就算报名完成了。
张镜迟和孟衔青的姓名专业不是一个秘密,别人帮忙报名只要拿到他们的学号和照片就行。
学号不是个多隐蔽的东西,寝室室友,同一个班级里的学生,都能轻而易举地知道他们的学号。
前两天讨论这事时,孟衔青翻了往届的记录,发现自己被提名过,但是报名的人没有拿到自己的学号,这事便不了了之。
张镜迟垂眸翻了翻班级群,想不出有谁能这么无聊。
“没事,”楚舟看他俩这苦大仇深的模样,破天荒地好言安慰了他们一句,“1.5学分呢,不拿白不拿,竞选开始之后我给你俩投票。”
张镜迟想了想,突然说:“你别投票。”
楚舟莫名:“为什么?”
张镜迟摇摇头,坦诚道:“不知道,我就是觉得没什么好事。”
孟衔青难得没开口反驳。
他们都这么说了,楚舟没再坚持。
后面几天,楚舟泡在实验室内的时间更长了。
原先张镜迟和孟衔青偶尔还能碰上他,跟他一起吃饭,这几天双方谁也顾不上谁,因为作战系和精神系协作训练,他们半口气吊在训练场中,回到寝室就睡。
精神系的到来,为观众席带来了一大批人。
两系联合训练的最后一天,观众席上乌泱泱地坐满了人。
双方抽签组队。
张镜迟垂眸抽走一支木签,随手将木签别进口袋中。
不多时,众人按照自己抽签抽到的结果寻找本场搭档。
作战系这一侧很快只剩下张镜迟一个人。
张镜迟环臂望着观众席,神游九天之外。
“你不去找搭档,在这里干什么?”作战系教练走到他身侧。
张镜迟一顿,手臂突然下移,摁住了腹部:“教练,我肚子疼。”
“你......”
作战系教练刚要开口鄙夷张镜迟拙劣的演技,他们面前却忽然落下一道高挑的阴影。
是苏倾。
苏倾不知何时从精神系的阵营走出来,自然地挽着张镜迟的手臂:“教练,我送他去校医院。”
哪想张镜迟下一秒就甩开了苏倾的手,痛苦神色瞬间消失不见:“算了,好像又不疼了。”
教练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张镜迟:“......”
抽签的是作战系学生,作战系学生抽完签就到精神系那边找自己的搭档。
这一组搭档是唯一一组由精神系学生先找过来的。
也就说人家苏倾是发现自己落单了,用排除法推出自己的搭档是谁,亲自找了过来。
作战系学生就没干过这么没风度的事。
也就亏得训练时间紧张,教练才没跟张镜迟计较。
要不然他非得让张镜迟切身体会一下今天的太阳到底有多灿烂。
*
这场是重甲协作训练。
张镜迟纵身跃上重甲台阶,习惯性递给身后的搭档一只手。
等他想起来这场的搭档是苏倾时,立刻将手收回,但来不及了。
他的手被人握住,在他反应过来前,一个拥抱将他推进重甲内。
舱门在他们身后关闭。
张镜迟还挺喜欢待在机甲内部。
这段时间他只要站在公开场合就能感受到外面没完没了的视线困扰,只有躲在封闭空间里,才感觉那股气能缓过来。
如果苏倾没有抱住他的话。
他俩自打知道对方以来,除了打架就没有过肌肤这么贴近的时候。
张镜迟条件反射地挥出去一拳,轻而易举地把苏倾摁到地上。
苏倾捂着腹部闷哼一声,张镜迟立刻收回手。
他低下头盯着苏倾,清冽的眼眸中不带任何情绪:“......你他妈没事抱我干什么?”
苏倾牵了牵嘴角,他有可能是想翻白眼,不过那样有损形象,所以他生生克制住了。
只是拿自己那双好看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盯着人看:“你下次再对我这样,我可就对你不客气了。”
张镜迟在心里哂笑一声,从地上起身,语气却是不以为意:“你可以讨回来。”
他双手垂在身侧,往驾驶室走去,后背毫无防备地暴露给苏倾。
这个时候苏倾给他一拳他一定不会还手。
然而苏倾没有动手。
他们上重甲时间晚,其他组已经到训练场中央了,他们还没上操作室。
苏倾不紧不慢地走向操作室,身影倚向舱门。
张镜迟在操作台边一抬头就能看见他跟个活油画似的贴在那里,不禁地眯了下眼睛。
“你要是不想跟我搭档,我们现在可以下去跟别的组换一下。”
苏倾的眼珠子动了下,定在他脸上,倏地一笑:“怎么可能,我只想跟你搭档。”
张镜迟冷冷地看着他。
苏倾终于走了过去:“我一直很奇怪,我在你面前明明那么乖,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我。”
这话说的。
张镜迟从他的漂亮的脸上看到了几分委屈,这让他又好笑又好气地嗤了一声。
双方就位,最后一座重甲也到训练场归位。
他们是分组对抗,跟其他队友接通组内视讯之前,张镜迟握着操纵杆,面无表情地丢下一句:“我也挺奇怪的,你为什么一直想杀了我呢?”
……
这天训练很快就结束了,众人离开训练场时天色已晚,观众席的人数锐减。
众人在互相跟自己的临时搭档告别,张镜迟则在等孟衔青。
苏倾一秒也没有多停留,离开之前没来由地跟张镜迟说了一句话:“加油。”
“什么?”训练开始以后,他俩就没有单独对话过,张镜迟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苏倾弯起眼眸,戏谑意味的神色一闪而过,定睛再一看,他的模样又温雅如水:“我是说加油,一定要在毕业前攒够学分哦。”
张镜迟眉心一蹙,有种不好的预感:“......”
张镜迟目送苏倾的背影消失在黑夜中,回头一看,周围其他组搭档还在依依不舍地相互道别。
张镜迟摁了摁眉心,周围除了他们没有别人了,但他仍然觉得不舒服。
天色浓如墨,黑色吞噬校园的灯光。
张镜迟隐约听见‘咔哧咔哧’的咀嚼声从天边传来,他仰头望向天际,天边黑洞洞,什么也瞧不见。一丝银线从天际滑落。
下雨了?
张镜迟后退一步,没看见那丝银线掉到了什么地方。他刮了刮鼻梁,闻到了一股腥咸的味道。
他和孟衔青返程的途中,天际果然下起了暴雨。校内防灾装置打开,生活区门口站着一群落汤鸡,他们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地被盖了一声。
“好多年没下过这么大的雨了。”有人吐槽。
“你们有没有闻到奇怪的味道?”更多的人吐槽道,“这雨好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