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笙云意识消散前，模糊的视线里似乎看到了程砚正焦急地朝他跑来。深蓝的夜幕上，璀璨的烟火变得扭曲狰狞，紧接着，它们便化作凶恶的怪物朝着竹笙云扑了过来。
“滴答，滴答……”一声接一声的水滴声唤醒了竹笙云，他茫然无措地睁开双眼，只见四周一片漆黑，唯有不远处似乎有些亮光。竹笙云试着起身，但身体迟钝的反应让他意识到自己似乎在梦境之中。他努力地想要睁开双眼，可眼皮似有千斤之重。
在尝试多次后，竹笙云选择了放弃挣扎。而下一秒，他似有所感般缓缓低头看去，只见大片大片的鲜血在他身下缓缓汇聚，形成粘稠的湖泊。原本白皙的双手，此刻被鲜血淹没，仿佛浸入了他的肌肤里一般。
竹笙云顿时慌乱起来，忽然，一张血肉模糊的脸从地面猛然浮现出来，梦中的直觉告诉他那是程华的脸。竹笙云的心脏一紧，仿佛被人攥住一般，他想要尖叫可喉咙中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粘稠的鲜血忽然流动了起来，宛如沼泽一般，缓慢地吞噬着竹笙云的身体。那张人脸也突然张了张嘴，似乎在说些什么。竹笙云想要侧耳去听，可下一刻便变成了腐烂的血盆大口，朝着他狠狠咬了下来！
竹笙云再也忍不住，他惊叫一声，猛然坐了起来，世界骤然变得明亮，伴随而来的还有刺鼻的消毒水味。他宛如溺水后获救的人，大口大口喘息着，剧烈的心跳声一下下敲打着耳膜，脑海中那恐怖的画面挥之不去。
“云云？！”程砚担忧的声音在身旁响起，竹笙云下意识转头看去，却猛然撞见那与程华一模一样的脸，他的瞳孔骤然一缩，一声尖叫堵在了喉咙处，但残存的理智及时拉住了他。
“做噩梦了？”程砚察觉出了他的异常，伸手揽住了他的肩膀将他抱在怀中柔声安抚着，“别怕，我在这儿。”熟悉的木质香味包裹住了竹笙云，程砚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服传递到了他的身上，竹笙云的脸贴在了他温暖坚实的胸膛上，感受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声，逐渐抚平了他的不安。
竹笙云攥着程砚的衣服，许久后才强迫自己挣脱他的怀抱，闷闷地道了声谢。“有没有哪儿不舒服？”程砚轻声问道，声音轻柔的仿佛怕吓着他。
竹笙云摇摇头，他的面色依旧苍白。“那是谁带走你的？”程砚接着询问道，但出乎他的意料，小羔羊这次明显迟疑了，那双蓝眼睛微微颤抖，最终被长长的睫毛遮住：“我自己走远了的，低血糖晕倒了。”
他在防备。
程砚心下微沉，这个认知令他心头划过一丝不悦，周遭顿时陷入了寂静。竹笙云悄悄抬眸看着他，只见他眉毛微微皱起。竹笙云原本平静下来的心弦再度绷紧，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程砚的脸色，但程砚只是点点头：“你好好休息。”
似乎是相信了他漏洞百出的谎言。
竹笙云本该庆幸，但看着程砚起身离开的背影，浓重的后悔和愧疚压在他的心头，几乎令他喘不过气来。他下意识想要拽住程砚的衣角，但一直待机的系统忽然诈尸般活了过来。
【宿主！宿主！您还活着吗？】
它尖叫式的询问吵得竹笙云手一抖，指尖堪堪擦过程砚的衣角。而眨眼间，程砚便已经大步走出病房了。“我还活着。”竹笙云小小地叹了口气，他卸力般地靠在床上，有些懊恼地揉了揉眉心。
【我刚才被屏蔽了，万幸您没事。】系统长嘘了一口气，但接下来竹笙云的话让它这口气又卡在了一半：“不，我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谁？】
“我不认识他，但他却很清楚我和程砚。”竹笙云小声道，脑海中努力回忆着那个男人的长相。但对方的长相实在太过寡淡，唯有那贯穿整张脸的伤痕令他记忆深刻。
“他甚至，还知道程华的事情，他约我回国后见面。”
系统闻言陷入了沉默，许久之后才沉声：【宿主，您为什么不告诉程砚呢？】
但竹笙云却是苦笑了一下：“告诉他简单，可后续的事情会让我知道吗？”他不由自主的想到程砚在海边背着他接通的那段电话，心中的苦涩再度翻涌了上来。
程砚待他的确很好，但也是处处防备着他。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又凭什么让自己知道呢？竹笙云抬起头透过玻璃窗，看向门外程砚的背影，自嘲的笑笑。
“那段路上的监控在前几日便被人为损坏了。”病房外的走廊上，助理眉头紧锁。程砚斜睨了他一眼，面上的温和已经消失殆尽：“是吗？”
“您放心，我们一定……”助理连忙道，但他的话还没说完，程砚就抬手止住了他：“盯紧了云云，那个人还会再找他。”助理短暂的懵了，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程砚在说谁。他有些瞠目结舌，但迅速掩盖了面上的不自然。
“老板，既然对方的目标是……竹先生，我们不如用他当作诱饵……”助理的话还没有说完，程砚冰冷的目光便盯上了他，宛如盯上猎物的狼王，似乎下一秒便会咬断他的喉管。
助理见状不妙，连忙闭上了嘴，哆哆嗦嗦地看着程砚。程砚淡淡地瞥了眼他，冷冷地说：“下不为例。”“是。”助理忙点头，庆幸着自己保住了工作。
“董事会有动静了吗？”程砚微微侧过脸，透过玻璃窗看着安静坐在床上的竹笙云，淡灰色的长发柔顺的披散了下来，遮住了他面上的表情。“他们已经将价格提了上去。”助理答道，“老板，我们是不是要……”
他欲言又止的看着程砚，但对方的视线始终落在竹笙云的身上。半晌后，当助理忍不住再次想要询问时，程砚终于舍得将目光挪了回来，他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助理：“暂时别动，先让他们尝点甜头。”
等助理离开后，程砚才回到了病房却看见竹笙云双目放空盯着对面的墙发呆，等他坐到了床边，才如梦初醒般的抬起一双湿润的蓝眼睛看着他。
“在想什么呢？”程砚伸手替他掖好了被角。“我们什么时候回国？”竹笙云轻声问道。
程砚有些意外的看向他，似乎没料到竹笙云会主动提起：“等后天拿到他的骨灰。”
竹笙云点了点头，他刚想说些什么，忽然“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整个医院的玻璃都跟着颤了颤，发出嗡鸣声。走廊里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和人们的惊叹声。
“那是半山腰的别墅吧？”
“还真是，怎么起火了？”
原本晦涩的外语在系统贴心的转化下，变成了熟悉的中文，但内容却让竹笙云不寒而栗。他下意识地看向了程砚，但对方反应比他更加迅速，早就面色阴沉地走向了病房里那扇窗户前。
这座城镇并不大，而那座山更是显眼的标志。夜色之中，漫天的火光格外惹眼，滚滚浓烟几乎遮蔽了大半的天幕。刺耳的警笛声在街道上响起，又向着远方驶去。
“如果我们在别墅里……”竹笙云站在了程砚身边，看着远处的火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程砚目光阴冷，修长的指尖一下下叩击着窗台，良久他才嗤笑一声：“看来，他们还是太安稳了。”
他转过头看着竹笙云，一眼便注意到了他正赤着脚站在地上。宽大的病号服露出半个雪白的脚背，莹润的脚趾微微蜷缩着，泛着淡淡的粉色。
竹笙云看着程砚蹙起的眉头，顺着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赤着的一双脚上，立马惊觉自己没有穿鞋，像是被抓包的小孩，他慌忙地想要解释，但下一秒他的腰间一紧，紧接着脚下一轻，竟是被程砚直接打横抱了起来。
突然的失重感让他下意识搂紧了程砚的脖子，可程砚还故意轻轻掂了掂，吓得竹笙云更是紧紧贴住了程砚，恨不得像个八爪鱼挂在他身上。
“放心，不会摔着你。”程砚低低地说道，胸腔微微震动带着点愉悦的笑意。他看着竹笙云白皙的耳尖染上了那一抹红，眼底的笑意更甚。
竹笙云不敢抬头，只能轻轻嗯了声。几步的距离让他生出了些许贪念，希望路可以再长一点，但很快他就被程砚放回了床上。
“不去看看吗？”竹笙云抬起头看向程砚，但他却是轻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你不用操心这些，我来处理就行。”
又是这样，把他排除在事情之外。竹笙云垂下头，咬着唇心有不甘。
与此同时，门外响起了急匆匆的脚步声，离开没多久的助理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他有些迟疑地看了一眼竹笙云，但在看到程砚点头后便道：“是之前那个黑客，他身体里还藏着微型炸弹。怕是董事会的人见没消息，就远程引爆了炸弹，再加上他们故意弄坏了别墅里的天然气管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