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响声的众人伸头去看,便看见那富贵车马停在了门庭正中央。片刻,香车内出来了一位俊逸非常八尺有余的男子,走下马车,神情淡漠地立在马车旁。
好一个神仙般的姑爷。
随即,服侍的丫头们扶着香车里的娇弱人儿出来,那人儿云衣翩然,身若扶柳,面如桃花,娇媚得让人移不开眼,柔弱地探出玉手,让人扶着,盈盈地站在夫君旁边,还偷偷地瞧上了一眼,让人看去,满目的深情。
好一幅如胶似漆的恩爱画面。
相配得很。
最是欢喜的当属洛老爷子了。
他的孙女婿长得俊,孙女也喜欢,郎才女貌,再好不过了。
洛忠清毫不怠慢,急忙上前,迎上朝他走来的两人。
上下打量了孙女一眼,示意她去女眷那处,便去招呼孙女婿了。
洛锦意按捺住心底的动荡,眼瞧着祖父与夫君相谈甚欢的模样,红润的唇扯出了越发美的弧度,她还生怕夫君不愿同祖父多言。
悬着的心放下,便再也忍不住看向洛府门庭,只觉得恍惚。去世,这里被圣上收去,赐给了别的立功大臣,早就不再是她洛家,而眼前乌泱泱的洛家众人,唯剩居无定所。
容成玦被洛家的一众爷拉到了别处交谈,洛锦意这边才松快许多,洛家的女眷并不多,也无甚喧嚣吵闹。
倒是二夫人李若梅有趣,问东问西地关怀了许多,拉着小女儿洛锦芳,好一顿夸赞,最后才扭扭捏捏地说出了声:“三姐儿,二婶婶听闻衡王府的六爷还未成亲,可有相看人家?”
众人哪里还不知道二房夫人李若梅为何意,怕是见了洛锦意能嫁到王府,眼红了要攀亲戚结亲家。
结亲家哪里有那么容易,这衡王能让儿子娶洛家一个女儿,还能再娶第二个?做妾还差不多。
大房还好说,立功救人,是有功在身的,妻子张芝芝又是京都第一富商张家的女儿,自有利益牵扯,衡王才让五儿子娶了家中姑娘。如今二房无为,多的也就几个人罢了,想再与皇家结亲,不过是痴人说梦。
“二婶说笑,我嫁过去不过三日,如何能问小叔子的亲事。”
洛锦意依旧笑脸相迎地对着众人,却一眼都没落到二婶身上,还没等二夫人李若梅反应过来,便拉起了身边的堂妹洛锦芳,问道:“四妹妹比我小上一岁吧。”
一直低头不言的洛锦如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到被母亲拧了一把,才赶忙回道:“是比姐姐小了九个月。”
“确实不小了。”洛锦意自顾自地说了一句。
她自幼体弱,不常出去玩,与府里堂兄妹也无甚交集,不过这个堂妹她倒是清楚,过于可怜,摊上了一个唯利是图的母亲。
上辈子祖父本给洛锦芳寻了个十分好的亲事,她母亲嫌弃那人不过是从乡下来的穷酸举人,拼死了不愿女儿与那人定亲。
洛家出事,祖父顾不上后,她这个婶婶趁着洛家正乱,竟将女儿送给了勤王的大公子为妾,硬生生地将祖父气出来病来。
那时洛家还未被抄,她的这个堂妹便传出了死讯,芳华未过便去了。
如今看来她确实与二婶不同,却过于乖巧了。
“姐姐!”一声急切欢喜的声音刺入了洛锦意的耳边,耳垂处挂着的叮当玉坠都摇晃起了弧度。
是她的嫡亲弟弟,洛元恒。
她虽念他,却知道他此刻应该在书院温书,竟跑了回来。
抬头看去,便见到一白衣少年,潇洒快意,与洛锦意有六分相似,急促地往这边跑,在距离洛锦意两步之远的地方停下,拜见了各位长辈后,冲姐姐欢喜地笑了笑。
未等人吩咐,便老实本分地搬来了一个石凳子,搁在二婶李若梅与自家亲姐中间,仗着身量小,挤了进去。
一众亲戚:“……”
过于姐弟情深了吧。
“为何逃学?”洛锦意抬手拿着帕子,在洛元恒满是汗水的脸上擦了擦,温柔极了地问。
“未曾逃学,得了先生首肯我才回来,近日来他还夸我字写得好,我的字是姐姐教的,他便是也夸了姐姐。”洛元恒话说着,接过了姐姐递过来的茶,一饮而尽,一双与洛锦意七分相像的眼睛璀璨生辉地看着自家亲姐,仿佛要得到夸奖般。
洛锦意瞧见亲弟这般,恍惚地竟有些不知所措,大概是上辈子的他许久未曾这样同她说话了吧。
他自小护佑她,一直将自己视作大人,保护她这个体弱的姐姐,不被人欺负。
上辈子洛家败落,他们姐弟二人虽相依为命,却各自为生,只有书信往来,她将所有的钱财给他读书,可最终,不知发生了何事让他做了盗贼,竟还在繁楼见到她这个多年未见的亲姐姐。
说到底,不过一场梦。
梦醒了,元恒依旧在。
洛锦意拿起帕子,在弟弟满是汗水的脸上擦拭着,随意地询问道:“从学院归来可有去拜见祖父客人?”
洛元恒睁大了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站了起来,差点将还未往一边挪的李若英撞倒在地。
“还未去拜见姐夫!”
说罢,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洛元恒便匆匆拜别了长辈,冲洛锦意眨了眨眼睛,离开了凉亭。
“也不小了,竟还这样莽撞。”见洛元恒没了身影,二夫人理了理衣袖,嘟囔了一句,不满极了。
三夫人邹玲见了,看了洛锦意一眼,含笑说道:“元恒尚小,正是活泼的年岁,这般性子最好,听说他经常受到老夫子表扬提点,在京城同龄的玩伴中也是十分出众的。”
二夫人立马不干了,急红了脸,毫不客气地阴阳怪气道:“元恒再是出众也是大房的,倒是三弟,没一个月就要再次科举考试了吧,也不知这次能否让妹妹如愿,正好给这些小辈们树立一个标榜来。”
杀人诛心,京都城人人都知洛家三爷学问好,出口成章,文采了得,自小被夫子看重,更是有人断定他一次便能中举,可如今考试十数年,旁人也瞧了十数年,叫人笑话了十数年。
常常被人说成,洛家三爷有那个本事没那个福气。
这洛家三夫人最听不惯也是旁人讲她夫君科举一事,每每听到便要回房大哭一场,若不是三夫人邹玲脾气尚好,怕是不知要惹出多少事端。
毕竟这邹家也是京都大户,父亲恩宠正盛,相比于洛家不知要好上多少。之所以匆匆嫁给洛明礼,一来两人投缘,二来图看洛家洛明礼才学,加上一众人说洛明礼必能中举的传言,邹家便在洛明礼还未参加科举时,提出成亲。
谁知,到头来,竟是一场空,邹家反倒是成了笑话,邹玲在娘家也抬不起头来。
三夫人邹玲虽脸色巨变,却未肯吭一声,硬生生地忍了过去。
而在一旁的洛锦意有意无意地扫过几人,喝了一杯茶,并不觉得怪异,她这个三婶婶一向好脾气,能忍便忍,从不多事。
不过……一月后的确是要科举考试了。
而这次科举,三叔同样未中。
她记得清楚,榜张贴在城墙上时,三叔仰天大笑了几声,吐血倒下,自此他再也未看过书,日日饮酒吃药,消磨日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