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觅椒刚准备坐回去,就听见这么个奇怪的问题,脑子一片茫然。
“啊?”
什么‘她也是吗’,她怎么了?
宿希喉结轻滚,结痂的小痣不耐地起伏。
近在咫尺的香甜像是柔软的绸缎,一寸一寸裹住他的所有鼻息。
他没有回应林觅椒的疑问,方才一刹,他忽然想起来马车上的那一幕。
那个满嘴谎言的小妖轻而易举地就得到了她的信任。
——脱掉衣服就可以。
所以是因为当时他没有穿衣服,林觅椒才放弃杀他的么。
“椒椒!”
街对面突然传来一声焦急的呼唤,林觅椒正要对宿希刨根问底,就被这道熟悉的声音吸引过去。
不出她所料,果然是日夜奔波而来的燧明神子
——伏入云!
街对岸临河,一排楼阁横亘其间。男子站在桥头,头戴银冠,身着暗红长袍,一根紫金腰带一丝不苟地束在腰上,一身的高贵不可亵渎。
而更不可亵渎的则是他宛若璞玉般的容貌,看一眼都觉得是对神明的不敬。
不愧是男主,果然生得好看,隔了一条河也挡不住的美貌。
灵境之人几乎没有长相普通的,而传人更是出众,尤其伏入云还登上了风云录美人榜的前三甲!
想到这儿,林觅椒就气得牙痒痒,这到底是谁搞的八卦榜单。
伏入云猝不及防被对面的少女狠狠瞪了眼,一时间竟不敢抬起脚跨桥,仿佛瞬间失去了面对她的勇气。
但好在,林觅椒对他有怨,就还是有情。
薄粉色的云岚悬浮在他身后,宛若一条灵动的飘尾。
猎猎夕风吹皱了一江绿水,也吹散了他的倒影。
这时,巷子深处迟迟跑来一个少女,亦是一袭红妆,和男子一水儿的情侣装。
显然,这便是小说女主,步流光。
四月天还未完全去寒,身上的薄纱几乎遮不住什么风,也只有妖能这么抗冻了,林觅椒暗忖。
步流光面色有些苍白,小口小口喘息停在了男子身后。
那一身衣服勒得紧,颈下亦是一片雪白,此刻波涛汹涌,愣是林觅椒都看花了眼。
这……不愧是女主。
步流光素手轻抬,攥紧了袖口,一步步挪近站着不动的男子,声若蚊蝇道:“伏神子……”
可男子好似并没有听见她的声音,眼睛依旧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对面。
步流光顺着视线狐疑望去,却猛地一僵。
脊骨仿若一根根断裂,被迫摁入了水中,她像是又回到了那一日。
血红与无边的黑,一团丑陋的躯体,坠落的一瓣花,还有那股奇异的香气。
竟是那个人!不!他是魔鬼!
他怎么会在这里……
“流光,你怎么了?”
她颤抖得太过厉害,不知不觉间竟扯落了伏入云的衣袖。
男子语气既温和又透着些不耐烦,步流光勉强咽了咽嗓子,咬唇悬泪只道自己无事。
她哪敢将那种事说出口,一旦被他们这种灵境传人知晓,她定是逃不了入妖狱,那样的日子,她不想再经历了。
伏入云好看的眉头微微皱了皱,状若不经意地扫开步流光早已汗湿的手,依旧用着他那温和清润的语气对她道:“那便是我未来的妻,也是未来的燧明王妃。”
男子的话像是见血封喉的利刃,一刀刀割断了她好不容易生出的眷恋。
步流光艰难地移开视线,落到了那个人身边的少女身上。
燧明神子的未婚妻,大荒境的天蕖神女。
她曾无数次在别人嘴中听说过她的名字,伏入云的灵使,以及伏入云本人。
在他们口中,林觅椒就是天上的明月,是三大境最耀眼的一颗明珠。
她的血脉,遥不可及。
曾经她在心底偷偷嗤笑过这种比喻,可如今一看才知道,那些人并没有夸大其词。
少女明明只是一身简单的鹅黄衣裙,却是盖不住的高贵,衬得她明艳娇俏极了,难怪那些灵使都喜欢她。
步流光不自觉地将自己与她比较,伏入云的话像是吞入喉的细小鱼刺,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卡在喉咙里时时刻刻折磨她。
心底的酸涩陡然泛入眼眶,眼尾乍红。
步流光在观察林觅椒的同时,林觅椒也在看她。
只是隔一条河而已,姨她的目力很清楚地便瞧见了步流光红红的眼睛。
果然是只小兔妖,清纯极了,欲哭未哭的样子很惹人怜爱。
伏入云也发现了她在看步流光,不知是出于尴尬还是紧张,他侧过身挡住了步流光,也阻隔了林觅椒的视线。
宿希坐在后面好整以暇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林觅椒身上的花一会儿一个颜色,绚烂极了,如同转瞬即逝的烟花,实在是好看。
可这些变化都是因为一个人。
伏入云感知到一股陌生的目光,他寻着看去,是林觅椒身后的小少年。
不过他早已收回了视线,正咀嚼着碗中的食物。
可即使看不见他的正脸,也能依稀辨认出他姣好的容貌,而且是他从未在林觅椒身边见过的人。
伏入云心底蓦地划过一抹危机,却转瞬压下,他知道林觅椒会一直爱他的。
思及此,他按耐不住情思,踏上了那座窄小的石桥,平日里那双冰冷如雪的双眸,一瞬间融化如三月春水:“椒椒……”
一声饱含了太多的无奈情愫,听得林觅椒恶寒。
他到底在感动什么?感动自己除了那二两肉以外,还对她忠贞不渝的精神吗?
宿希舀着碗中仅剩的最后一颗馄饨,送入口中。
味道一点儿也不好吃,林觅椒在骗他。
瓷碗与木桌发出一道刺耳的声响,岸边柳条被风吹得四处乱飞,颇有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即视感。
林觅椒听见动静立即转过身来。
空荡荡的碗连汤汁都不剩,只留下了碗底绿油油的葱叶。
居然这么喜欢吃!
“怎么样,好吃吗!”林觅椒道。
她没料到宿希竟然连汤汁都喝光了。
少年抬眸望向她,唇上还沾着水光般的菜油,被汁水烫出了鲜红,他眼尾微扬,睫羽耷拉下来,投下一笔幽深的暗影。
日光愈发稀薄,只剩下一小束穿过棚顶的缝隙垂直落下,在少年身边投出了一柱金辉。
此刻的他,显得既危险又透着不可言说的欲色。
林觅椒听见他说了句“不好吃”。
不好吃还吃得连汤都不剩,林觅椒暗暗吐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