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状态就连林湖本人也很意外。
他原本以为自己赴死只会有两种结局。
一, 回到2030的现代世界。
毕竟X公司虽然已经将所有的玩家都撤回，但是却并没有撤回林湖身上的‘退出’面板。
就算这个面板会出现时灵时不灵的闪烁状态，但是直到林湖死亡之前, 他都依旧可以自主退出‘游戏’。
这是X公司给予林湖最后的保障。
虽然，他们也说不准这个通道什么时候会坍缩。
但是只要这个面板还在, 他就有可能像那些玩家一样, 通过死遁回到现世去。
二、死后为鬼修, 成为河南的城隍。
他本身身上是有着这个世界的冥府官方任命的职务的, 一旦他死亡，就等于是提前走马上任。
虽然，黑山在这个世界就是最大的BOSS, 他就算成为一个城隍，也不过是在黑山管辖下生活。
林湖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他确确实实的借助了黑山的力量, 也正是因为黑山给他当靠山，他才能够走得那么迅速，走得那么远。
他不是那种只想要得到而不想要付出的人。
假如不是他一开始的时候心态走岔, 将林珉当做了女儿来养, 他也不会拒绝自己身为黑山祭品新郎这样的定位。
也正是因为他与林珉相处了那么久, 所以他也不愿意敷衍对方，所以才会陷入这样两难的境界。
等他死后, 自然是尘归尘土归土, 到那时候他也不用纠结这许多，只当自己是黑山的一个小小祭品新郎便罢了。
所以, 在马介甫跑路的时候, 林湖就已经与黑山达成了协议, 要么他死后归黑山所有, 要么他就在几百年后的现世等待黑山来寻。
总之, 他不会放任自己欠下感情债，做那种不负责的人。
黑山不必因为他迁怒于其他无关的人，一切因果都归结于他自身即可。
谁成想他竟然跳过了这两种可能，直奔第三种可能去了。
他死了。
但是好像又没有完全死去。既没有变成鬼，也没有死遁回到现世。既不会像鬼怪一样被烈日灼烧，也不能像鬼怪一样显露身形。
他仿佛变成一颗一颗的粒子飘散在空气中，又仿佛成为了一阵清风，吹拂而过撩起了哭泣的女子的长发，吹过血腥的城墙。
没有人发现他的存在。
明明他是这场变故的导火索，最后却成了一个局外人，只能轻飘飘的浮在空中，看着这些人悲伤，看着他们愤怒，看着他们喊着口号参与这场血腥的政变。
新帝大概也没想到，自己刚刚登基都还没有几年就被自己的女儿给推翻了，而原因竟然是他要面子的想要把那些胁迫他退了一步的人全部杀死。
他无疑是骄傲的。
又自卑又自傲。
他根本不能容忍自己屈居在一个女人之下，哪怕他能够用孝道去辖制她。
所以，在皇太女发动政变，并且成功攻进皇宫，所有人都在逃命的时候，他穿着冕服冕冠端坐在龙椅之上自尽了。
林湖不知道这位新帝有没有后悔那么瞧不起女人。
一阵风吹过，他也随着风越卷越高，仿佛变成了天地，无处不在，无形无相。只要他一个念头，就能够从这里到达十万八千里之外。
但是他却是懒得动弹，就挂在太和殿的牌匾上，看着来往人群坐等后续。
皇太女登基之后立刻就将林湖封为圣人。
两人之前的协定之中并不包括林湖身后名，他根本不在乎这个，毕竟现代人都觉得死就是死了，再多的身后名与他本人何干。
皇太女这自发的行为显然是在拉拢人心，她彻底的舍弃了那些唧唧歪歪的酸儒，立场明确的站在了女性这一边，所以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正确，她自然会将林湖的地位抬得无限的高。
这本就是君王和臣子之间的博弈。
要想将这圣人的位置彻底砸实，自然也不是女帝一纸诏书就能够做到的。
于是，那些女子们自发的开始为他立传记。
林湖是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有这样的待遇的，他轻飘飘的落下来，看着这些人将他所作所为全都挖了出来，即便只是一些无心之举，也全都成为了他圣人之心的佐证。
有一些，林湖自己都没有想到。
比如说他和林如海分家之后，他自己管控林家家产，进行了财产整合，业务整顿，从一些他不怎么看好的行业进军女性化妆品，棉纺织之类的必备品的赚钱行为，竟然也能被牵强附会成为他特意替女性谋生路。
林湖：……
这阅读理解，厉害了。
他分明就只是想着女人和孩子的钱最好挣，而这其中又以女性最为好挣，才进军这个行业。
至于招收女工，还不是因为这种行业并不适合男人！
毕竟，做的都是贵女们的生意，男女大防摆在这里，他要是招收男子，除非是脑子有毛病。
不过，利用赚到的钱开女子学校这一点，倒是事实。
他前期投入之后，都是交给了那些女鬼们在管理的，他自己本人并没有出面做太多的事情。
若说功劳都是他的，他还没有那么大的脸面认下来。
可是没有人能够听到他说话，这些女人想怎么写怎么写，他就算觉得尴尬觉得名不副实，也根本没有任何的办法。
在这些女子的眼中，他竟然真的好得能够媲美圣人，她们直言是他打开了她们身上的枷锁，是他给与了她们智慧启迪，是他让她们脱离苦海。
嗯……
只能说，你们高兴就好。
林湖自己本人是不认自己有这么高大上的，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只是做了一些很普通的事情，也只是贡献了自己一份微薄的力量，当不起圣人这样高的评价。
然后，更让林湖无语的事情来了，朝上那些官员们在看过他的传记之后，竟然也承认了他圣人的地位。
嗯……
林湖：盯——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些人根本就是看女帝继位已经成为了事实，所以发挥了他们膝盖软的特性，麻溜的在借用这件事情向女帝表忠心罢了！
林湖还能怎么样呢？
谁叫他这个当事人现在还在空气中飘着，根本没有办法替自己发声，还不是只能任由这些人随便描画。
帝王与臣子之间的角力由女帝大获全胜，女帝当即推动新法典，将这称之为三年无改父道。
既然新法典是她的皇爷爷和父皇共同决定通过的法典，那么她这个当孙女当女儿的自然不会忤逆二位的想法，必然要将新法典推送全国。
大臣：您要不要先看看您的皇位是怎么来的呢？
您那三年无改父道的父亲血溅龙椅只怕是血都还没凉透，您就把对方拉出来当挡箭牌真的好吗？
他们就算有再多的话，面对女帝的铁血手腕，最后也只能闭嘴。
毕竟，人家手里掌握着军权。
女子军和镇北军全都被女帝牢牢抓在手中，京卫又完全被女帝渗透。
除非他们能够搞一只无父无母无妻无女的孤寡队伍，否则根本不会有人愿意为了他们卖命。
但凡有人敢，他们的家人第一个就饶不了他们。
更何况，新法典本身就是为了平息女子暴动才推出的产物，他们若是想要和平，就绝不能自毁城墙的去阻拦新法典的推行。
否则，女帝若是想要偏心，还不知道是谁吃亏呢。
就这样，女帝第二封圣旨，同样被毫无阻拦的推行了下去。
紧接着就是女子科举。
女帝登基自然是要特开恩科。
她并没像大臣猜测的那样专门开一科供女子科举，而是面对男女统一招收。
那些自命不凡的男子们摩拳擦掌。
他们根本不认为在同样的取士条件下，寒窗苦读十余年的他们会败给那些女子。
女帝追求绝对的公平，那么他们自然是要当仁不让的将所有的名额的占据，让那些女子就算参加也根本上不了榜！
只能说，有想法是好的。
但是，他们只是为了自己的理想，只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而她们可是在拼命啊。
女帝的第一科取士一百三十名，女子占榜四十七名，并且她们完全占据了一甲前三，前十名只有第四和第七是男子。
这般录取榜单实在刺激了这些士子们。
这些书生们直接就炸了。
所有人吵吵嚷嚷的在京兆尹那里静坐，要求给他们一个说法。
他们根本不相信自己会落得这么糟糕的排名，只当是那些考官们揣摩上意，所以才会搞出这样一个排榜。
直到女帝让主考官将所有的考卷张榜公示出来。
这些人闭嘴了。
那些考官本身未必没有书生们的想法，他们对于女子的考卷自然是更加的严苛。
然而，在更加严苛的标准下，她们依旧拔得了头筹。
只能说，这些男人被吹捧得太久了，所以就认为女性都是愚昧的，是比不过他们的。
现实给了他们一个大巴掌。
这求打脸得打脸的戏码，林湖看了不止一码，倒叫他整日飘着也不那么无聊了。
时间又推了一百年。
仿佛水国就应了这个国家的名字一般，从堕神黑山，再到红楼女子，再到女帝，这个国家所有的灵性仿佛都聚集在了女性的身上。
这一百年，各种惊才绝艳的女子频出。
他的侄女黛玉与薛宝钗就仿佛是天生的对家一般，明明已经脱离了贾家那个环境，竟然也还是走上了对家的道路。
一个是铁骨铮铮的词臣，最是能怼的翰林。
一个是手腕高杆的权臣，最是油滑的尚书。
双双将当代男子压得失了色彩，只能看着她们发光发亮。
然而，这样的日子还不算完。
皇太妹登基以后孕育一子一女，接受的是同样的教导，偏偏最后登上皇位的还是女儿家，使得女帝再一次延续下去。
三代女帝与女官们的存在更是使得这个时代的人都已经接受了这种模式。
对于他们来说，一百年前的男女不平等才仿佛是天方夜谭。
怎么可能会有人能够这么恬不知耻的吸血另一方，而另一方也心甘情愿的被打压被牺牲呢？
又不是大冤种。
就算那些七老八十的男人们给这些新生代的人讲解过去的荣光，他们也根本不能理解，只觉得是家中老爷子吹牛吹上了天。
熟悉的人一个又一个的死去，仿佛幽灵一般不被看见，不被触碰，也无法表达自己的悲伤的状态让他疲惫。
林湖送走了最后一个认识的小辈，闭上了眼睛陷入沉睡。
恍惚中，越来越多的为温柔光点凝聚在他的身上。
林湖就像是被孕育在了一汪生命泉水之中一般，每一个神经传递来的信息都是欢喜，每一个细胞的感受都是暖洋洋的。
“该醒了。吾的新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