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温度以飞快的速度凉了下来。
室外的风呼呼吹,窗户不可遏制地前后轻晃。
衬得彼此更加寂静。
大美人好像又生气了。
周南珞抿了抿唇。
只得将理由归于:人家根本看不起她这位青梅竹马。
“……我开个玩笑的。”她讪讪道。
“以后不要开这种玩笑了。”
“哦。”
“还有你爸给你介绍的对象……”
顿了顿,裴景以“友好”地建议道:“你这么年轻,实在不用勉强自己做这种事。”
这次,周南珞表示赞同。
轻快地“哦”了声。
虽然她很快收回了手机,但裴景以还是将照片里这张脸记了下来。
负心女忘了他的样貌。
倒是把青梅竹马的优点记得明明白白。
也没见认错。
想到此处,他冷呵一声,回到书房“练字”去。
……
秋叶凋零,气候逼近冬季,在一个大风狂躁的夜晚后,温度骤降,天空陷入沉沉的昏暗。
周南珞做完每日的公众号,定好发表时间,很轻松地完成了一天的工作。
这时,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你听说了吗?”宁玮掌握大八卦的时候,瞳孔总是格外亮。
“听说什么?”周南珞问。
“大八卦。”
“……”
她知道是大八卦,所以能不能别起范儿呢。
“就是,”宁玮咽了口唾沫,“主编被举报了,说他贪污受贿还涉淫,上面已经派出专员调查。”
“这一查不得了,不光是他,还有好几个高层被革职!”
周南珞一怔,怀疑自己听错了。
“什么?”
她猛地看向对面的魏嫣,坐对面的姑娘闻言脸色煞白,目光不可置信。很明显——她也毫不知情。
“现在他被带走,公司明面上一片平静,私底下都炸了。”宁玮啧啧摇头,语气倒是兴奋,“早听说他向下潜规则,人很渣!私生活超级乱!仗着自己有那么一丢丢背景!”
“但外人都在嘲笑他哈哈哈,要真有什么背景,怎么可能只做个《占运》的主编。”
周南珞微微张唇。
心想有没有可能,是他能力实在太差了。
“过去好像也有人举报,不过全被压下来了,他就更无法无天。”宁玮说,“大家都在猜,这次,他可能惹到了什么大佬。”
主编的办公室确实空了好几天。
大家以为他又请假了,毕竟这是常态。
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这样。
“总部也知道了这事,越闹越大。”又有同事凑过来,摇头晃脑,“我们杂志,以及我们的命运,可真是扑朔迷离。”
“不知道有没有新的领导接手。”
“接手?”有人笑道,“怎么可能接手,怕是等不到年底,直接就废了吧。”
能力好有背景的能转岗位,什么都没有的估计只能被辞退了。
一时间,办公室热闹非凡。
有人哀叹。
有人唏嘘。
有人焦虑。
“可怜那些被死渣男睡过的人,”宁玮感叹,面露悲怆,“现在怕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吧。”
话音刚落,对面的魏嫣猛地站起来,椅子撞到了桌角,发出好大一声响。
“……”
周南珞看着眼里。
轻轻地叹了口气。
魏嫣会不会觉得这事是她干的?
可她确实什么都没干。
或者说,还没来得及干。
忽然就爆发了。
如果不是受害者鼓起勇气的声讨,那就只有一个原因——
主编运势逆转,确实惹到了某位不知名的大佬。
大家没了工作的心思,聊天声越来越大。
就在这时。
手机震动。
周南珞看见了一串陌生来电。
“喂?”
这一瞬间,她根本无法预料到下一秒会发生的事。
奇迹却像浪潮一般朝她扑来。
“您好,是《占运》杂志的周编辑吗?”
“是的,您好。”
“我是unh的工作秘书,收到您之前邮件,这次来电是想请问您,还有采访的意向吗?”
???
好几秒,周南珞才反应过来对面在说什么。
不敢相信浮上心头,她看了一眼手机号,怀疑是诈骗电话。
周南珞:“unh的秘书?”
电话里男声,她听着有点儿熟悉。
很像前段时间,她拨通的那道不耐烦。
“当然是我,”对方又来了一点儿脾气,但想着周南珞的身份,又压了下去,好声好气道,“前段时间您还给我打过电话。”
还真是他???
周南珞迟疑道:“您不是说unh他……”
“我们老板的想法一直挺复杂多变的,一个艺术家,今天不想画鸟,不代表一直对鸟不感兴趣。您应该懂的吧?”
“……”
周南珞其实不是很懂。
但到手的采访,她自然不能得罪,立马说:“懂的。”
“那您看unh老师什么时候有时间?”她说,“我随时待命。”
“下周一。”秘书说,“五点三十三,地点我稍后发您邮箱。”
“……”
这么奇怪的时间点,不愧是行为怪癖的艺术家。
周南珞记下时间,心脏渐渐扬起如释重负的雀跃。
“好的,是晚上是吧?”
“不是。”秘书说,声调倨傲又冷漠,“是早上五点三十三。”
“?”
“只有这么一个时间点,您别记错了,也别迟到。”
“……”
挂断电话。
周南珞看着这串时间,心中就一个想法。
——不是诈骗。
她不知道约这么早是为了干嘛。
但能将这份诡异做到如此极致,只可能是unh。
她不觉得自己被冒犯或者刁难。
毕竟工作水了这么长时间,算起来,这还是她第一个,如此重要的采访。
还有几天时间,周南珞准备拿出十二分精力去做准备。
办公室的气氛比刚才静了一些,但大家依旧没了工作的兴致。
周南珞张了张嘴,在说出这则“好消息”和“暂时不说”之间犹豫了一会儿,最终选择了前者。
她不觉得采访了unh就能100%挽救一个濒危的杂志。
但有了unh参与,希望多少大一点儿。
虽然他性格古怪,今天答应明天可能就会反悔。
但至少可以给焦虑的人给点儿安慰。
周南珞戳了一下宁玮的胳膊。
后者转过头,一脸苦恼:“女神,我决定不买鞋了,即将失业的我已经丧失了资格。”
“……”周南珞又戳了一下,“我好像拿到unh的采访了。”
“但我还是好喜欢那个显示屏,我真的很想在大屏下玩游——”宁玮一顿,甩头看她,“你说什么?”
周南珞:“我好像拿到unh的采访。”
宁玮:“你说的unh是我想的那个unh吗?”
周南珞:“还能再找出第二个unh吗?”
宁玮原地呆滞了好久,原地爆炸:“卧槽!!!”
“……”
周南珞知道,告诉了宁玮,很快全办公室都会知道了。
这位可是只八卦枢纽。
虽然不一定会成功,但周南珞被兴奋的情绪感染,也跟着开心起来。
抿唇笑着时,魏嫣从外面回来,面色沉沉地在对面坐下。
当听到周南珞得到unh的采访时,没有其他人的高兴,嘴角勾出夸张的嘲讽。
“真是恭喜你啊。”她看着周南珞,瞳孔色彩漆黑,“从此之后,没了上司的骚扰,还有光明的前途。”
“……”
“不用爬渣男上司的床,还拿到了采访。”魏嫣继续笑着,“可真是厉害啊。”
这句话的意思。
藏了几分的控诉,似乎确定了她的举报。
她最讨厌应付阴阳怪气的人。
有话不直说,有问题不解决,有不满不提。
所以对魏嫣这番话,她也懒得搭理和解释。
随她怎么想。
不损害自己的情况下,她都不会放在心上。
周南珞眨了眨眼,将手机在指尖转了一圈。
“谢了。”
周南珞直视:“借你吉言。”
“……”
魏嫣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暗,不知道又想多了什么。
……
开车回家。
推开门,竟然罕见地在客厅看见了裴景以的身影。
大美人面向窗台,身前落着画板,右臂微抬,笔尖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背影笔挺,长发垂肩,颇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感。
周南珞温绵绵地喊了一声:“姐姐。”
裴景以没有回。
她也没放在心上,提着手里的菜进入厨房。
自从租了这里,这是周南珞第二次进厨房。
上一次把自己的手指划了三四条口子,毁了两口锅。一口菜没吃上就算了,还打扫了2小时厨房。
相当炸裂的经历。
从此周南珞认清了自己。
今天心血来潮,大概是因为开心。
开心到抛弃懒惰,一展厨技。
牛肉,就绪。芹菜,还没切。作料,还不知道弄哪些。
周南珞点开教学视频——算了不管了,先烧油吧。
十分钟后,空气中弥漫着难以描述的烧焦味、灰烬味。烟气冲天,锅底漆黑,火焰冲向周南珞的脸部时,一道及时的力度将她往后一揽。
她倒退一步,免于“毁容”的风险。
撞在坚硬的胸膛上,与此同时一块湿毛巾朝锅里飞去,将火苗扑灭在初期。
周南珞呛得直咳嗽。
头顶响起裴景以不可置信的冷声:“你要杀人灭口?”
“咳咳咳……咳咳。”她直摇头,被他强硬地带出厨房。
抽油烟机打开,隔绝的门窗关死。
周南珞缓和后,讪讪地将黏在脸颊的头发挑开。
裴景以走过来,目光沉得仿佛要将她吃掉。
她有点儿尴尬,只得顾左右而言他:“姐姐你的力气真大。”
“……”
以及,趁乱的时候,还摸了两下。
她感觉,大美人的胸部确实是个短板。可能人的一生就是如此吧,开了多扇窗户之后,上天忍不住关上一道门。就像周南珞觉得自己样样都好,但做饭这件事属实学不会。
裴景以闭了下眼,似乎对她的行为无法忍受。
“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啊?”她忙说,“怎么可能,我觉得姐姐特别亲切。”
“……”
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用这种词汇形容他,裴景以的眼中闪过几丝嘲讽:“亲切到同归于尽。”
“……”
“你确定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生活吗?”
“嗯。”周南珞颇为认真地说,“我不想和我爸住在一个屋檐下。”
“……”
“他是真的很烦。”
“……”
“如果遇到今天这种事,会被念到我退休。”
“…………”
大美人的神情虽冷,不妨碍欣赏他的好看。
从那双漆黑到通透的瞳孔中,她能精准地辨别出四个大字——“鸡同鸭讲。”
和她爸爸一样。
责备中,藏有容忍。
仿佛对待她,是在对待一件极为珍视的东西。
周南珞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下。
条件反射想要进一步看清。
裴景以却撇开了眼。
“不是爱点外卖?”他说,“今天是疯了?”
“偶尔还是想要换个吃法呀,难不成姐姐你一年到头的口味都一样?”
“有的时候做事还是得掂量一下自己的能力。”
周南珞摸了下自己的鼻子:“我只是想尝试一下。”
而且——
“我今天也不是疯了。”
她笑了笑,不自觉地抓住他的手腕,顺着美好的弧度摩擦——
“今天我接到unh的电话,已经成功约到采访了!”
相较于她的兴奋,裴景以的目光顺着她的动作,挪到两人交叠的地方。
她的手沾着烟灰,有点黑。
落在他白生生的手腕上,指腹干燥,温度上升。
她倒是没在意。
就他一个人盯着看。
“是吗?”他不甚在意。
“是。”她说,“我之前给他的工作室打过一次电话,那秘书的态度还不太好。”
“这样?”裴景以淡声抬眸。
“前几天你说没办法帮我,今天我就成功啦。”她笑着晃他,“我还挺幸运吧?”
清透的瞳孔蒙上一层淡淡的雾气,看起来无害又漂亮。
像无价的钻石。
也像撒娇的宠物。
裴景以没再说话,视线又再次放在两人交叠的地方。
心上浮上一股冲动。
想要将钻石摘下,永远珍藏。
最终被压下。
擦干净她指尖的烟灰和污秽。
说:“是挺幸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