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
苏清一下子像是被抓住了尾巴的猫,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是……我主动问的。”苏清道。
他不想因为这件事，于盛和成寒产生不愉快。
“你今早脸色不太好，我有点担心, 所以问成寒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他开始不肯说，是我一直缠着他问, 他才说的。”
苏清说完，有些紧张的看着他。
于盛笑了一下，“没事。”
他的语气很淡，“反正再过不了多久，你应该也会知道了。”
秦煜翔丢失多年，这会儿要认回他，他父亲势必不会只在家里办个家宴, 再加上秦煜翔的生日快到了, 正好, 可以借这个机会, 广邀亲朋好友，所以, 这事根本瞒不住, 于盛自己也没想瞒。
他只是, 不想说而已。
“那你……现在是什么想法呢？”苏清小声问他。
“我？”于盛被他这问题问得有些迷茫。
他没有想法，他也没有资格有想法。
做决定的是他的父母, 被他占了身份的是秦煜翔, 他不需要有什么想法，他只需要静静的等着他们的宣判就好。
“我尊重他们的决定。”于盛道。
苏清：！！！
“那怎么行？！”苏清不满, “万一, 我是说万一, 秦煜翔容不下你, 非要让你走，你爸妈又觉得自己亏欠他，所以让你离开于家，那你怎么办？”
“那就走啊。”于盛看他，“不然呢？还要死乞白赖的留下吗？”
“那你这么多年的努力呢？你打拼出来的这些呢？你都不要了吗？”
于盛看着他，眼里是苏清几乎看不出的藏在温柔下的浅缓的哀伤。
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他的父母因为自己的亲生儿子而让他离开，那么，其他的也自然都不重要了。
从头到尾，他不管是入圈当演员，还是努力想要救活公司，都是为了这个家。
他希望于佳可以懂事，希望自己的父母可以幸福，所以他愿意承担责任，照顾他们，照顾着这个家。
于盛没有那么在乎钱，在乎那些物质的浮华。
他本身是个欲望很低的人，一块钱两个的馒头，他吃的时候并不觉得噎人，一万块两只的龙虾，他吃的时候也不觉得有多美味。
他在乎的是感情，一旦于他的父母真的选择了秦煜翔舍弃了他，那么他们愿意给他些金钱股份作为弥补，他自会收下。
如果他们不愿意给，这本身就已经是比空无一物更令人疼痛的存在的了。
于盛不愿意去揣测他的父母，所以他把一切的权利都交给他们。
选不选他，要不要他，给不给他东西，所有的一切，他都尊重他们的决定。
“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苏清着急道，“其他的也就罢了，和我无关，你不在乎我也不能按着你的头让你在乎，可我的合约还在新城啊！万一他们不给你新城，我岂不是要换个老板。”
于盛笑了一下，他就说苏清来找他是为什么，闹了半天是这个啊。
“你怕我走了，于佳会难为你？”
苏清：……次奥，都忘了这茬了！
“不是。”苏清道，“于佳为难我，我可以找成寒帮忙，反正于佳是他招惹来的，他帮我摆平再正常不过。但是我不接受换老板，当员工最怕的就是跟错了老板，好不容易我运气还不错，遇到了你这么一个好老板，所以我不想别人给我当老板，你能保证你的心是红的，你能保证其他资本家的心也是红的吗？所以你要是走，你得把我也带走，你不是还有个工作室吗？可以把我放进你工作室，成为你工作室的签约艺人。”
于盛：……
于盛着实没想到他是来表忠心的。
他一时间觉得有些好笑，“我工作室没签过人。”
“我可以当第一个。”
“以后我说不定就不演戏了。”
苏清：？？？！！！
“别啊，你不演戏你粉丝得多伤心啊，而且你演技这么好，你不演戏，对电影也是巨大的损失。”
“粉丝可以去粉其他人，电影可以去找其他演员。”
“可我只想让你当我老板。”苏清语速飞快。
于盛愣了下，有些微怔。
从他知道秦煜翔这件事起，他就一直处在一个被动的地位。
他的父亲走完了流程，才在争吵中盛怒的告诉他，“煜翔是我的儿子。”
为的，只是让他儿子去他想去的岗位。
他其实早就知道秦煜翔的存在。
他是公司实际的负责人，公司自然有他的心腹，他的父亲提拔秦煜翔当助理的时候就有人告诉他，于盛没有在意，一个助理而已，他的父亲喜欢，就是对方什么都不会，只摆那儿当个花瓶，负责赏心悦目都可以。
可是他的父亲又想让他当总监，于盛当然不同意，秦煜翔没有当总监的实力，他不适合这个岗位。
所以于盛打了电话过去，说他不同意秦煜翔在这个岗位，他可以当助理，当最普通的员工，甚至如果他的父亲坚持，他也可以当个部门小主管，但是总监不行，他没有这样的能力，只会耽误下面的员工，影响公司的效益。
他的父亲为此和他爆发了激烈的争吵，“这公司到底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要不要我把我手里的股份给你，你来当这个董事长。”
于盛想和他的父亲讲道理，可是他的父亲只想和他讲父权。
最终，他的父亲道，“煜翔是我亲儿子，这个总监他是一定要当的，之前不告诉你是怕你伤心，但既然你现在知道了，那就回来一趟吧。”
于盛愣了半天，好一会儿才觉得自己听明白了他父亲的话。
他以为他的父亲出轨了其他人，所以有了秦煜翔，以为他父母让他回去，是让他认识秦煜翔，和他交流这件事，看看该怎么处理。
所以他在看完苏清的拍摄后马不停蹄的就赶了回去。
他觉得生气，觉得愤怒，觉得他的父亲大错特错，他甚至担心他的母亲知道这件事会伤心，思考着怎么告诉她才能最大程度的减缓她的痛苦。
然而比他想的更离奇的事情发生了。
秦煜翔是他父母的亲生儿子，是他们本应当从小养在身边的大儿子，他的父亲没有犯错，是他错了，被抱错了。
他的母亲抱着秦煜翔痛哭流涕，于佳坐在秦煜翔身边一口一个哥，说：“哥你真好。”
他的父亲和他说，“明早咱们一起，做个亲子鉴定。”
鉴定谁？鉴定他和他的父母吗？
于盛看着面前的男人，他的脸上很是平静，像是早已经做了决定，只等自己到达，他就可以宣判。
他的母亲忙着看秦煜翔胳膊上的疤，心疼道，“这是什么时候留下的啊？”
于佳凑过去看了看，表示道，“没事，我有那种去疤痕的药，我一会儿拿给我哥。”
他叫的那么轻而易举，仿佛他才是那个照顾了他半辈子的哥哥。
于盛看着，觉得很荒谬，也很可笑。
他的身上没有疤吗？
他小时候照顾于佳的时候摔了多少次，留了多少疤？他的母亲忘了吗？于佳忘了吗？
他忙的连轴转，拍完戏连杀青宴都没法参加直接飞回公司，熬了两天两夜把自己熬进了医院，终于拿到了对方的合同，让浩瀚得以平稳过渡，不受之前的影响，这些，他们都忘了吗？
他像是站在一副光怪的画外，画里的人明明离他很近，可他却变成了看客，融不进画里。
没有人看他，没有人在乎他，也没有人关心这件事情对他是什么样的冲击。
他们选择了秦煜翔，他的父亲他的母亲他的弟弟，都选择了秦煜翔，没有人选择他。
所以于盛拔了自己的几根头发下来，放在了桌上。
他说，“我还有戏要拍，我先走了。”
他的父亲盛怒，“拍戏拍戏拍戏！你就知道拍戏！你都不关心你是不是我们的亲儿子吗？！”
他的母亲也终于抬起了头，谴责道，“拍戏有那么重要吗？你就不能等到结果出来再走吗？！”
于盛看着她怀里的秦煜翔，问她，“结果重要吗？”
他又不傻，他拍了那么多戏，看过那么多人的眼睛和脸，他当然知道，眼神在哪里，心在哪里。
但凡他的父母真的爱他，就不会这样平铺直叙的毫无预兆的告诉他让他去做亲子鉴定。
但凡他的父母有一点爱他，就不会在他回来后，依然只看着秦煜翔，仿佛自己根本就不存在。
所以他们早就已经有了自己的结果和决定，他们只是需要白纸黑字的鉴定结果，支持他们这个决定。
于夫人生的是单胎，不是双胞胎，那么当同年同月同日的秦煜翔被判定为他们的孩子，他必然就是不是的那个。
区别只在于，他们是否要在认回自己的亲生儿子之余，留下他。
于盛转身，离开了这和谐而和睦的一家四口。
他匆忙上了飞机，往回飞去。
来的时候，他还在为他母亲不平。
可离开的时候，却好像没有人为他不平。
于盛笑了下，却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到达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于盛看了看表，觉得没必要再回酒店，就去了片场待着。
他在那个时候遇到了苏清，苏清问他吃东西吗？说他看起来像是没有吃饭，低血糖，然后给了他一块糖。
于盛这才意识到，他一晚上没有吃东西。
之前着急回家没有吃，到家后他父母明显已经和秦煜翔吃过了饭，桌上没有饭，只有一盘靠近秦煜翔的水果。
没有人问他饿不饿？累不累？没有人想让他吃东西。
他的母亲和于佳只看着秦煜翔，他的父亲说“明早咱们一起，做个亲子鉴定。”
所以，苏清竟然成了唯一一个关心他有没有吃饭，强塞给他一块糖的人。
而现在，他说“可我只想让你当我老板”。
于盛笑了起来。
他觉得苏清确实是有些讨人喜欢在身上的。
就像现在，他从不觉的自己是个脆弱的人，可他依然会为了此时此刻，他的这句话而开心。
“好。”于盛答应道，“我会带着你的合同和你的人一起走的。”
“真的？”
“我不画饼。”
“那如果你没做到的话，你就给我在市中心最豪华的地段开个烧饼店，再请两个烙饼师傅，房租你出，赚的钱归我，店也归我。”
于盛：……
于盛没忍住笑出了声，“好，我给你开个连锁的。”
“一言为定。”苏清伸出手。
于盛抬起手，在他的手心击了一下。
他看着苏清，眼底笑意明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