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辅助办公室。
气氛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安静。
虽然矿工机器人们的休息时间已经结束，之前那些之前卡顿的、或者做出了奇怪动作的矿工机器人已经重新老老实实地开始挖矿，但办公室里的人们还是一时没缓过来。
毕竟虽然嘴上说的好听，但能在办公室里的要么是很有经验的老员工要么是拥有证书的高学历人员，没有一个人会真的相信“网络不好让人工智能卡顿”的理由。
所以整整一个小时的时间，机械辅助办公室里的人都在仔仔细细地看监控、看镜头之中的那些之前完全不被他们放在眼里的智障机器人们还有没有他们未曾发现的不寻常行为。
好在看起来没有。
一直到了午饭的时间，杰克才左右看了看、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老张：“都快1点了，大家都不去吃饭吗？”
“那些机器人看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了。”
老张看着还没有被批复的病假条叹了口气，又听到杰克的问话笑了一声：“看起来没问题就没问题了吗？”
“我看起来还像是个睿智低调的富豪呢，但我的银行存款只有500新币。”
杰克满脸不可置信：“哦老张，你怎么可能只有500新币的存款？！咱们每个月的工资都有50000新币！”
他们可不是抗辐射抗冻抗寒的矿工机器人，在南极这个高危地方工作本来就意味着高薪，哪怕像他这样热爱游戏氪金、买潮鞋金属服的月光族每个月都能剩下来1000新币，老张不赌不黄还是老员工，怎么这么穷？
老张翻了个白眼：“关你屁事。”
说完他就站起来准备去吃饭，杰克急忙喊他：“你不看机器人啦？”
老张回给他个潇洒的背影：“关我屁事。”
杰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果断的跟着走了。
没错，就算这些矿工机器人变聪明了，那关他什么事儿呢？他不过是个刚毕业三年的机械修理工而已。
天塌了还有矿长、老张、理查他们顶着呢。
大概是老张的一句“关我屁事”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在他们两人离开之后办公室里又陆陆续续有其他人离开了。
反正，那些矿工机器人们好像只是看起来变得聪明了一点、整体上并没有什么大的异常行为，他们完全没有必要自己吓自己嘛。
而且说实话，也只有他们七号矿区因为比较老旧和偏远才一直没怎么更新过矿工机器人的核心程序，但其他矿区，尤其三号矿区的矿工机器人据说已经非常智能了。
所以只是矿工机器人不太愿意当冤大头了，他们的额外收益少了点，其他一切都很正常！
大多数人都这样自我安慰着。
最后办公室内就只剩下一直盯着监控屏幕咬着自己手指甲的理查。
“不对，不对，不对！”
作为七号矿区里最会利用人工智障捞钱的、聪明的监工，理查完全不能接受这些矿工机器人的变化。
除了他可能会因此失去每个月超过5000的外快之外，最重要的是他绝对不能接受“机器人可以不受人类控制”的可能。
这些愚蠢的、不会自己思考、没有自己情绪的铁块本就是人类制造出来的听话的奴隶，奴隶怎么能够反抗主人？！
人与机器人的地位绝对不允许有任何改变。
所以相比其他人没有目的的观察，理查越看监控越觉得有问题。最明显的就是他现在所看的矿工机器人D9766和D9765两个。
他每个月几乎都能从这两个矿工机器人手里抠出900到1000新币。
没错，就是这两个愚蠢的矿工机器人的全部工资。
因为他发现这两个矿工机器人的人工智能有着很明显的缺陷——
D9766人工智能情绪更偏向于懦弱、柔软、听从，而D9765的人工智能情绪更偏向于迟钝、懒惰、无法理解指令。
它们的关系类似于“好友”。
哈。机器人学习人类给自己找了个好友。
它们大概认为这样就更像是自主的、聪明的人类了。
可这两个人工智障绝对不会明白，“好友”的关系不光是一种正向的帮助、陪伴，还可以成为互相拉扯的软肋和深渊。
还有什么比这两个机器人更好利用的性格和关系？
只要他多说几句似是而非的话下达一些不明确的指令，D9765就会出现反应迟钝的机械行为，然后那一整天的工作它都很难完成。
这样他就可以在机器矿工们下工的时候，把这两个机器人单独留下来，然后惩罚D9765。这样D9765的工资只需要四五天就会被他扣光。
而在旁边目睹了这一切的D9765的好友D9766，就会出现“焦虑、难过、不安”等负面情绪，这时候他只要说一句“上交工资可以免除惩罚”，D9766就会愚蠢的上交自己的全部工资、以求好友不再被惩罚。
理查想到这里嗤笑一声。
这样看来，这两个机器人还真的挺像那么回事儿的。毕竟他试验过其他机器人，它们都不会出现太多的互助、相互在意的情绪和反应。
至少在模拟学习的人类情绪这一点上，这两个矿工机器人比其他机器人都优秀，但也只是这样了。
他在第一次发现D9766的焦虑情绪的时候还有些惊讶和不安，害怕它会继续模拟进化出更多的“思想”。
可他掏了这两个机器人一年的金钱、进行了各种程度不同的惩罚试探，D9765依然只会挨打不会怀疑反抗、而D9766永远都只会转圈、上交工资。
它们没有进化。
更没有思想和智慧。
理查以为他会这样剥削这两个矿工机器人直到他退休。
可现在、就今天，他看着监控之中的D9766和D9765，有种强烈的直觉和预感——它们不一样了。
D9765的挖矿速度是前所未有的快速和准确，完全没有之前迟钝的、许久才动一下的样子。
而D9766虽然挖矿的样子和以前没什么大区别，但它在今天下午的挖矿时间里已经有超过五次的主动转头、看向某个方向了。
就像是……它在听谁说话、并且听到了感兴趣的事情。
“……荒谬。”
理查狠狠给自己灌了一口咖啡。
这些机器人矿工从来不会在挖矿的时候交流，它们甚至在大多数时候都不交流。
但如果、只是如果，突然出现了一个“主动交流”的机器人呢。
理查按了按眉心。
早上胖子说的机器人们突然加快速度避免打卡迟到——可以是某个主动交流的机器人提醒大家加快速度。
上午机器人集体拒绝购买商车物品——可以是某个主动交流的机器人认为这些物品价格不正常。
甚至休息的时候机器人们突然行为异常——都可以是有个机器人说了什么特别的话或者做了什么特别的事……
“简直离谱！”理查又骂了一句。
但无论理查怎么思考、怎么猜测，比起“网络卡顿”这个愚蠢的理由，似乎“机械幽灵”的出现，更能解释今天所有的一切。
理查想到早上的时候他还在嘲笑着、叫嚣着“机械幽灵”赶紧出现好让他一日暴富。
而现在真的有这种可能的时候，他却全身心都在抗拒着这种财富的到来。
“Shit！”
理查突然站了起来，他要去亲眼看看，看看那些矿工机器人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真的有“机械幽灵”出现！
“理查？你要去哪里？你还没吃午饭！”
理查出去的时候刚好碰上老张、杰克等人回来，还有人给理查也带了一份盒饭。
理查挥了挥手：“我不饿。有其他事情要做。”
其他人不明所以的耸了耸肩进入了办公室，老张留在最后转头看到理查行走的方向是紧急设备库。
而那里，有七号矿区里最结实的防护服、以及……强电流攻击电棍。
一击可以直接破坏矿工机器人核心芯片的“人工智能克星”。
老张叹了口气。
他的病假条赶紧批下来啊！
下午五点半，矿洞。
机器矿工们已经连续工作了十个小时，除非运气特别不好的机器人，大都已经完成了“二十块星辰石”的每日挖矿任务。
只有凤楚依然卡着监控死角躺平喊青龙：【龙龙！V我18！我把探索出来的矿洞地图共享给你啊！】
虽然他不爱挖矿，但他今天一天也干了件大事——先把要搞事的地方的地图给全部打开，这样之后就算是杀人埋尸都更隐蔽一点呢。
青龙已经挖了66块品质优秀的大块星辰石，并且脸不红心不跳的藏起了46块、准备在升级完“能量转化系统”之后给自己用。
【龙龙龙龙龙龙！VVVVVV我！】
青龙已经可以不用手动屏蔽私聊的骚扰，进化到直接无视了。
不过忽然他抬头看向了矿洞洞口的方向。
【快站起来，有人类来了。】
躺平的凤楚一愣。
下一秒嗷一嗓子乱七八糟的跳了起来，以至于整个矿洞内的机器人们都或多或少的被影响的卡了一下。
【草草草草，怎么会有人主动来矿洞里？这里星辰石的辐射可很大啊！又不是打卡区？】
青龙没有说话，但他有所猜测。
【啧，我知道了。】凤楚跑到青龙旁边开始装模作样的戳墙。【卑鄙无耻的人类赚不到额外的钱开始怀疑了吧？】
【那人是下来想看看机器人们为什么突然不听话了。】
凤楚说完一惊，立马在机器人内部频道喊：【有人类来了！大家什么也不要说！不要在内部频道发言。我要删除所有聊天数据了啊！】
凤楚碰了碰青龙：【龙龙，快删数据，彻底的、人类查不出来的那种。】
青龙沉默：【你自己可以。】
凤楚理直气壮：【这部分的脑子坏了、一急就卡忘了！】
最终还是青龙承担了所有。
而在凤楚说完话之后，整个矿洞里的机器人似乎都有了微妙的变化——它们更加沉默和僵硬了。
这就是理查穿好衣服、拿好武器、查询和练习了如何最快的“杀死或者捕捉机械幽灵”的相关资料之后，来到矿洞看到的画面。
一切如常。
一切，甚至比监控中看到的还要自然如常。
但在踏入这个矿洞的那一瞬间，理查就有一种汗毛倒竖的、忍不住骨子里发凉的危险感。
那是如同绵羊踏入狼群领地的颤栗。
“……完成今日工作的机器人可以离开了。”
“D9766、D9765留下来。”
理查在主频道发布了指令。
机器人们齐齐一顿，而后一个一个的、有序地开始往洞口离去。
理查就站在洞口、手里紧紧握着强流电棍，在防护服中死死地观察着每一个从他身边走过的矿工机器人。
他的精神相当紧绷，凤楚毫不怀疑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能尖叫着把手里的那个棍子戳出去。
那个对矿工机器人堪称必杀的棍子。
一个、两个、三个、渐渐地矿洞里的机器人相继离开。矿洞开始变得空旷。
而随着矿工机器人的老实离开、没有异常的反应，理查的心也逐渐放松下来。
很快矿洞里只剩下了零星的几个机器人。
包括凤楚和青龙、慢吞吞的石宝、还有……D9766和D9765，也就是圈圈和睚眦。
理查看了看那边的三个还在挖矿的机器人，收回目光之后另一只手从防护服里掏出了一个带电流的鞭子。
在圈圈停下手中动作向他这边转头的时候，那带电流的鞭子就直接抽到了睚眦的身上！
“啊！”
圈圈惊呼出声，浅灰色的宝石眼睛露出焦虑的波纹，它开始控制不住地转圈：“啊！别、别、别打睚眦，它今天、今天完成任务了呀！”
理查不言不语继续攻击。
他要先确定这两个机器人里谁出了问题、有没有问题！
啪、啪、啪、啪！
鞭子的电流越来越大抽打的声音也越来越响。
圈圈已经焦虑的卡机了，只会重复地说：“不要、不要、不要！上交、上交、上交！”
睚眦也一如既往的迟钝、毫无反抗。
理查看着这两个不同程度出现了问题的机器人，渐渐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很好，看来它们不是“机械幽灵”。
也没什么不同、
骤然，他的动作猛地一滞。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看到那个从来不知反抗的迟钝的机器人猛然抬起了头，如幽灵鬼魅一样地抓住了他手中的鞭子、而后他另一只手的强电流电棍猛然被击飞、正中矿洞内正在飞行的全方位摄像头。
而他听到了——
“你为什么总是折磨睚眦！可恶的人类！”
“杀、杀、杀了你——”
那是幽灵的低吼。
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