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琴酒这个人,飞鸟读早有耳闻。
年少成名的top killer,外人谈之色变的组织的看门犬,冷血无心的天生杀胚。
据说被他盯上的目标从来没有一个能从他的枪口下逃离。
种种传言加诸在他身上,谁也不知道他的来历。
只知道大概是在很多年前的一个雨夜,他像只失群的狼一样找到了家族。
然后家族接纳了他。
宫野姐妹谈起他脸色骤变,皱着眉说他骨子缝里都渗着股阴冷血腥味,很可怕。
伏特加对他充满尊敬,肝脑涂地,开口就是夸赞说大哥人美心善,和蔼可亲。
朗姆说如果他还是自己的贴身保镖,就不会遭遇车祸。
听这意思,至少过去他和琴酒有一点交情。
这让飞鸟读多少放下心来,对于一个危险人物,有交情总比没交情从零开始要好。
而他真正和琴酒的见面是在一个夏日里难得的薄阴天。
那天从早上起天色就雾蒙蒙的,像是要下雨。
飞鸟读前一天晚上和朗姆伏特加还有保姆阿姨,一起搓日麻搓到伏特加输完了未来十年的工资牌局才散。
散场时天色已经朦朦亮,没睡多久就被喊醒,飞鸟读哈欠连天的眯着眼慢吞吞在全身镜前换衣服。
镜面倒映出的单薄清挺身影,骄媚横肆的潋滟狐狸眼因为困倦半阖着,看起来恹恹的,多了几分不好惹的漠然。
在第三次系错扣子时,飞鸟读放弃了规规矩矩穿好正装的打算,揉揉头发,披件外套穿着睡衣就下楼了。
今天天气不好,落地窗外,阴翳云层翻涌,天光暗淡。
楼下正厅里所有的主灯都开了,一片灯火璀璨,金碧辉煌。
电视里在放本地新闻,主持人紧急报道又一起人口失踪案件。
飞鸟读瞅了两眼,又不感兴趣的收回了目光。
旧金山最近不太平,犯罪事件频发,失踪人口的特征全部是20岁上下的金发青年男女。
客厅里有两道隐隐两道交谈声,字眼围绕着“高速,车祸,现场。”伴着电视机旁白噪音,听不分明。
一声沉冷的轻咳过后,楼下重归寂静,安静的昭著刻意。
走至楼下,飞鸟读怔松片刻。
厨房里油花噼里啪啦热闹的响,朗姆欲盖弥彰的大声哼歌煎牛排。餐厅往日空荡冷清的长桌另一端,坐了个银发冷冽的年轻男人。
他逆光而坐,眉目看不分明,下颌骨线流畅凌厉,鸦黑暗沉衬衫挽至手肘,露出一截线条结实的小臂。
周身气势岑冷锋锐,如同一把出了鞘的孤刃。
视线在他身上停留太久,男人漠然抬眸扫来。
他生的一副薄凉相貌,眉骨锐挺,暗绿眼眸晦沉又阴鸷,鎏金灯火都映不暖。
瞳膜中无机质的冰冷令人联想到某些冷血的爬行动物。
只一眼,飞鸟读就把他和传言中的那个人对上了号。
——gin,家族的top killer。
目光对视间,琴酒视线微微转冷。
这变化只在一瞬之间,细微如风过时水面泛起的浅浅涟漪,飞鸟读却莫名直觉,他的心情不是很好。
于是一句拉近关系的亲昵“你回来了”非常自然的脱口而出。
话说完,就听见8023在脑海里幸灾乐祸的冷笑一声。
飞鸟读:“你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吗?”
8023:【你看他吃不吃你这套。】
它看邪恶宿主不爽已久,现在遇到免疫克制系,心情大好。
飞鸟读自信:“那他必然是很吃的,怎么可能有人不吃。”
琴酒眉梢一挑,似是对他的这份反应有些微讶然。抬眸看来半晌,了然地极轻嗤了一声,“又失忆了。”
他的声音好听,嗓音沉沉,喑哑寒凉,像融了捧碎雪。
“呃…是。”飞鸟读也没想到这人上来就哪壶不开提哪壶,抿着唇承认。
说完之后,觉得有点心虚,又补充一句,“这次是真的。”
“嗯。”琴酒低应一声,没说是信还是不信。
“来。”他对着飞鸟读勾指。手指修长,骨相分明,姿态散漫轻佻的好像在呼唤眷养的小动物。
怎么回事,我是少爷你是少爷啊?
这么想着,飞鸟读召之即来的走了过去。
“能记得我的名字吗?”
飞鸟读:“GIN。”
他是失忆,不是傻了。
“挺好,忘了。”琴酒扯扯唇角,笑意却渗不进眼底,冷的瘆人。
飞鸟读觉得不妙,想跑,不管他和这位top killer 以前是个什么关系,都先拉开个安全距离再说点好听的鬼话哄人。
却发现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经意的调整了坐姿,恣肆散漫的向后一靠。
黑西裤包裹的长腿交叠,高大身躯恰好将他堵入墙角和座椅之间的空隙里。
如同大型猫科捕猎者,将猎物圈进自己的洞窟里,却不急于杀死,而是享受慢慢伸爪拨弄玩弄的快感。
在那道冷沉目光下,飞鸟读罕见地觉得自己是只被围困的猎物。
这人怎么回事啊...
全身汗毛尖叫倒立,大脑飞速转动。
他不叫琴酒还能叫什么。难道他问的是本名?
“给点提示?”飞鸟读逃跑无望,迅速认裁,扭头看去,眨了眨眼。
清澈澄莹的明丽狐狸眼,眼尾缱绻多情的上挑。浓丽眼睫蝶翼般的一闪一闪,卖乖讨好倒是熟稔。
“自己想。”琴酒垂下眼,全身气势倏然一松,挡在人身前的小臂垂了下去,偃旗息鼓的放过了他,不再计较。
厨房熄了火,朗姆端着煎好的牛排乐呵呵的出来。
欣慰感慨,“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你们这就熟悉起来了。”
熟悉个屁啊。
朗姆你不是正儿八经的霓虹人吗,怎么没觉醒读空气技能啊。
飞鸟读翻了个白眼。
他没想到琴酒还熟练掌握变脸技能,收放自如。
还以为传言中的冷血杀胚会是个面瘫话少直线条的冰山人设。
结果这家伙嘲讽变脸耍心机修炼的一个不落。
心扒拉出来看看估计都是黑透了的,怪不得年纪轻轻就能混上组织高层。
朗姆厨艺糟糕,人生梦想却是退休后开家餐馆自己当厨子。持之以恒的拿家里人当试菜小白鼠,屡败屡战,屡战屡败。
今天的牛排煎老了,格外难切,飞鸟读抓着刀叉,呲牙咧嘴的和盘子里的小牛肉做斗争。
哼哧哼哧努力了半天,一抬眼,正好装撞进餐桌对面那人眼底蕴蓄的促狭笑意里。
笑个鬼,大家都一样。
飞鸟读探头往他面前餐盘里看一眼。
切的齐整的牛肉规规矩矩听话的顺着纹理排列成两厘米左右的规则方块,每一块大小都相差无几。
这人有强迫症吧。
顺着他的目光,琴酒忽然抬手,将自己面前没动过的餐盘推了过来。
干嘛,放近点让我欣赏一下吗。
“哇!你好会切牛肉!“飞鸟读不走心的棒读。
琴酒面色古怪的瞥他一眼,动作自然的将他面前餐盘连同餐盘里切的七零八落惨不忍睹的牛肉换了回去。
飞鸟读:“……”
你人还怪好的嘞。
吃人嘴短,后半段早餐时间他都闭嘴安静啃牛肉,假装自己不存在。
餐桌上只有二人的交谈声,朗姆和琴酒聊旧金山最近的局势和金发失踪案。
准确的说是朗姆大谈特谈,琴酒时不时点个头,那张刻薄的脸上一副爱答不理连敷衍都懒得敷衍的模样。
飞鸟读旁观片刻,觉得琴酒这人一定没什么朋友。
聊着聊着朗姆话锋一转:“既然GIN回来了,你跟着他多出门看看,说不定就想起来了。”
飞鸟读不知道这话题怎么还能转到自己身上,一口否决,“不去,我要补觉。”
朗姆转头对琴酒自说自话,“少爷就交给你了。”
飞鸟读:“唔,不用吧,这多不好。”
他委婉拒绝,“你一定很忙吧。”
琴酒:“假期。”
“刚执行完任务回来一定很累。要不然你多休息几天吧。”
琴酒:“不用。”
“城里最近有杀人变态,我觉得不安全...”
琴酒似笑非笑的瞥来一眼,飞鸟读找的临时借口编不下去了。
打扰了,最危险的杀胚就在自己身边。
事情就这么没有商量余地的拍板决定下来,喝完咖啡他们就被轰出家门。
午后一两点,空气中风雨欲来的水雾涌动,蝉在花园树梢不知疲倦的鸣叫。
黑色古董保时捷缓缓滑行停在他面前,车门弹开。
“去哪?”琴酒修长指骨有节奏的轻叩方向盘。
“不知道诶。”飞鸟读坐在副驾驶上茫然的看回去。
朗姆不是让你带我吗,我不应该只要安心的当个人形挂件就好了吗?
琴酒睨去一眼,犬齿顶顶腮帮,嫌麻烦似地啧了一声,顷身过来。
高挺的鼻梁,凸起锋利的喉结,清晰凌厉的下颌线在眼前一点点放大。
雪松乌木的沉香裹着烟草的辛辣沉沉袭来,冷冽又呛人。
飞鸟读僵在原地,手指局促的疯狂扣身下座椅真皮。
“咔哒——”
修长指骨挑起他身侧的弹簧带,扣入锁扣。
“安全带。”
“哦。”飞鸟读回神。
“呵。”琴酒短促低笑一声,眼神挪揄,似乎看透了他脑海里翻涌的乱七八糟想法。
明明他一句话都没说,但飞鸟读莫名觉得自己被嘲讽了。
“去学校,常去的地方能帮助你恢复记忆。”琴酒发动引擎,发话下了决定。
“好。”飞鸟读点点头。
除了同意他还能做什么呢。这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参考他的意见。
强势又自作主张,控制欲严重。
他默默又在心里给琴酒贴了张标签。
琴酒开车不开音响,保时捷双层玻璃隔音又好。一点外面的声响都传不进来,车内沉默的仿佛有具尸体在慢慢腐烂。
在它彻底腐烂之前,飞鸟读决定不计前嫌的挽救一下气氛,主动跟琴酒搭话,“伏特加算是你小弟吗?”
听到这个名字,琴酒面无表情的冷脸上闪过抹连掩饰都不想掩饰的嫌弃神情。
但他迟疑一瞬还是开口承认,“是。”
“他的特长是什么?”飞鸟读好奇。
目前他认识的组织的人都身怀绝技。琴酒是top killer,朗姆搞情报,姨妈贝尔摩得是个易容大师。
但伏特加的特长是什么,飞鸟读至今尚未发现。但既然琴酒肯收他当小弟,他身上一定多多少少有点过人之处等待挖掘。
车内陷入了漫长的沉默。正当飞鸟读觉得琴酒是不想搭理自己的时候。
琴酒:“开车。”
飞鸟读:“...”
琴酒啧了一声,“他自己跟上来的。”
言外之意,没想收,但甩不掉。
“哦——”飞鸟读看去的眼神同情,“你的小弟很多吗?”
琴酒听到这个问题忽然笑了,淡淡口吻嘲弄,“没有朗姆的多。”
不是。这人怎么聊天还不忘趁机给朗姆上眼药的。
飞鸟读服了。
“对了,伏特加打日麻输了我10年工资。”聊起小弟,飞鸟读就想起来这件事,觉得该跟他顶头上司说一声。
飞鸟读鼓动道:“你要不要帮他赢回来诶。”
保姆阿姨和他们一起玩的时候,飞鸟读玩钱从不玩大的,感觉不过瘾。现在来了个开保时捷工资又高不差钱的主,他想把他骗上牌桌。
琴酒没说同意还是不同意,只是平静的问,“赢钱开心?”
“当然开心啊。”飞鸟读眉眼舒展开,晃着腿踢了踢前脚踏。
钱不重要,赢的感觉重要。
踢完才想起来这是琴酒的车,看这辆保时捷的保养程度,也知道他是拿命在爱惜。
飞鸟读一时有点心虚,偷瞄一眼。
但旁边的人神情淡淡,毫不在意,“那就收下,后勤以后会把伏特加每月工资会发到你卡上。”
不仅不捞捞自己小弟,甚至帮忙填铲土。
后来飞鸟读才知道,琴酒从那之后每个月会从自己的工资里走账出一份伏特加的工资。
每个月按期打到卡里的那笔钱其实算是琴酒的工资。
这人用着给组织卖命的钱,哄他开心。
可那时候的飞鸟读对此一无所知,只是嗔笑着抱怨,“哎你这人,看不出来我其实是想骗你一起打牌嘛——”
他笑,琴酒也散漫又无谓的弯弯唇角。
保时捷拐了个弯,驶过风起时悉窣作响的棕榈树荫,华奢阔气的朱红校园正门跃然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