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黎并不否认,自己现在还是蛮自私的,其实自私并不是什么坏事,因为人性本就是自私的。
心理学把“自私”叫——爱自己。
所以她从来不同情苏月娥,因为一个人真想死,只会偷偷去死。
凡是大张旗鼓要死要活的,都是做样子给别人看。
在温黎眼里,苏月娥是个特别无耻的女人。
而不是一个,特别痴情的女人。
人性都是趋利避害的,任何违反人性的行为,都是为了,得到更大的利益。
唔,果然活得太清醒,人生会少很多乐趣。
进门之前,温黎只问他们几个:“你们怕死吗?”
没头没尾一句话,把韩之帆问愣了,“何来此言?”
温黎指了指里头,“如果等下有人拿刀追出来,我怕你们跑得比我快。”
“什么刀?”
“菜刀。”
“这么大个?”
“对啊。”
韩之帆拧眉笑笑,“跟里面的人有过节?”
温黎说:“算是,也不算是。”
她比较害怕情绪不稳定的疯婆子,毕竟她是握笔杆子的,自然手无缚鸡之力。
韩之帆沉吟了会儿,“我寻思……”
他还以为温黎在打趣,上下打量温黎,细胳膊细腿的,统共也没有几量肉,便开了个玩笑,“收拾你,也用不着菜刀吧,大材小用。”
温黎没开玩笑,她胆子小,没见过舞刀弄棒的大场面,那天晚上虽然没在楼上,但也吓到她了。
如今回想,只觉得后怕,幸亏没在楼上,否则苏月娥就不是刀自己,是刀她了。
那一刀下去,她人得被劈走一半……
周沉向来不怕事,这个时候倒率先进门,“进店即是客,有我跟韩总在,出了事,还有我俩帮你顶着,甭管跟谁有过节,今儿就在这喝茶,敢找茬,我俩顺道帮你出口气……”
这四个月,可算有人,说出温黎最想听的话。
不知怎地,她鼻子突然酸了一下,忍不住侧侧身,看向周沉。
周沉笑笑,“怎么?小温黎。”
“没事。”
温黎摇摇头,抿了抿红嘴。
她低下头,随着他们往里走。
这次温黎委实多虑了,因为苏月娥今天没来上班。
那晚在李怀旌住处等太久,大晚上的,风又凉,回去当晚就感冒了,假都没请,已经有两天没来上班了。
这茶饮养生馆,一直都是苏月娥亲力亲为在打理,虽然她工作能力不行,但有她顶着,大家都省心,如今突然撂挑子不干,工作都没交接。
再加上,前段时间,苏月娥频繁闹情绪,走了两个副主管。
这一来二去的,搞得大家都灰头土脸。
是以今天李怀旌,崔项,沈丰城,三个人都在茶饮养生馆。
崔项敲了敲桌子,“我刚招了新人,哄着苏月娥把人带出来,就把她踢了,不能留了,妈的,这小贱人,忘了当初旌哥怎么提携她?反倒拿捏我们起来了……”
说罢,看了看李怀旌,“旌哥,能不能再稳苏月娥一段时间?”
李怀旌闻言唇线抿紧,目光幽幽瞧过来。
他没说话。
崔项劝他,“别介啊,旌哥,你就算要撤股,也不能不管兄弟死活吧,现在新人还没带出来呢,苏月娥还不能走……”
沈丰城握拳轻咳两声,“要不然,咱把苏月娥先从黑名单拉出来?”
李怀旌活了三十三年,什么场面没见过,还是头一次,被人逼着,用美男计。
他咬了咬牙,目光冷冰冰看他俩,一言不发。
脸上乌云密布,阴沉至极。
一个“滚”字还没吐出来,那边温黎就随韩之帆和周沉进了门。
李楠和他男朋友打头阵,韩之帆和周沉以及温黎三人并排走。
而李怀旌,好巧不巧,就长身玉立,站在开了半扇窗户的,二楼窗边。
他只要稍微侧头,下方有说有笑的一幕,就能一览无余。
偏偏李怀旌还就侧了侧头。
起先因为沈丰城和崔项的无耻建议很不悦,便挪开眼,扫了一眼窗外。
这一扫不当紧,脸更青了。
这个时候,一方台阶挡道,温黎提裙子过台阶,还被身边两个男人,左右都扶了一把。
一个道:“也太瘦了,这几天哥哥带你吃点好的。”
另一个道:“我过两天去北京谈生意,想不想同我一道去北京玩几天?”
温黎低眉顺目,嘴上却仍旧是个不省心的,“没钱。”
“跟着我,还能让你破费?”
“孤男寡女,不安全。”
周沉补了句,“不如这样,我们三个一块去北京,不就安全了?”
温黎皱了皱黛眉,“那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韩之帆倒也没生气,沉声笑了笑,“孤男寡女不安全,两男一女,就安全了?都没你机灵。”
李怀旌听到这里,光天化日,实在不堪入耳。
他倏然抬脚,往门外走。
崔项和沈丰城两个人,不知状况,还在为苏月娥撂挑子的事儿焦头烂额。
见李怀旌往外走,还以为李怀旌想通了。
崔项笑了笑,“干嘛去旌哥,不用那么麻烦,你给苏月娥发个消息,她就是烧成咸鱼,爬起来也能上班……”
李怀旌那句脏话,这才终于吐出来——
“滚。”
沈丰城抬头,看了看崔项。
崔项也忍不住,看了看沈丰城。
“什么情况?”
沈丰城没说话,只屏息听了听外头。
噔、噔、噔——
透过中式隔断,先传进来的,是李怀旌皮鞋不紧不慢砸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
等走路声停了,紧接着,又隐隐约约听到一阵说笑声,由远及近。
一个女腔高声问:“喝茶,需要会员吗?”
服务员答:“我们这是会员制,不过非会员也提供茶水的,三个小时一泡茶,最低消费688,几位先选房间,还是先选茶?”
然后李怀旌就发话了,“原来是韩总和周总,稀客,真是蓬荜生辉。”
崔项和沈丰城听到这里,面面相觑一会儿。
两个人随即站起来,探头探脑,顺着二楼阶梯,往楼下望。
看到周沉和韩之帆两位不惊讶,看到身边跟着的小温黎,那才叫一个惊讶。
此刻李怀旌就站在楼梯的最后一个台阶上,一只手,握着另外一只手的手腕,往身后一背。
嘴角牵着一抹云淡风轻的浅笑。
看起来若无其事,只不过那笑容,却未及眼底。
瞄到温黎身上时,深邃,又别有深意。
也得亏是李怀旌这么装腔作势之人,心上人带着男人跑到家门口,还这么能忍能端着。
韩之帆先是一愣,回头看了看温黎,再抬头看李怀旌,随即也换了一副嘴脸,“原来是李总的茶馆,方才我进来时还说,在洛京开这种档次的茶馆,保不齐,我还认识……”
周沉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到底是富二代,不像这两个一样能装,更不屑于装,也背起来手,幽幽吐了口气。
李怀旌左边一面墙,琳琅满目,陈列展示的,皆是各种名贵茶饼。
右边一面墙,还有拐角处,是眼花缭乱,风格齐全的,精致茶器瓷具,什么青花茶瓷,宋代碎玉鎏金碗之类。
李怀旌这才从最后一层台阶上,迈步走过来,伴着浅色调的装潢设计,反射出来的,淡淡光晕,顺了地毯,绕过两株绿植,绕过挂在墙壁上的,又是工笔又是写意的富贵牡丹花开图。
走到距离温黎三步之遥,驻足。
目光往温黎身上,扫了一眼。
对韩之帆笑言:“韩总过来喝茶,要什么会员,不懂规矩。”
他如是低斥前台。
不是傻子,都看出来,不过是故意做样子。
说完之后,目光再次从温黎身上扫过,淡笑,“二楼雅间,牡丹亭,几位里面请?”
李怀旌说他很少过来,是以温黎只想着会遇到苏月娥,还真没想着能遇到李怀旌。
进门之前,她都想好了,等下苏月娥刁难,就让韩之帆和周沉先上。
李楠再上。
没想到李怀旌也在。
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温黎下颌高抬,看都没看李怀旌,率先提起来裙子,绕过他往里走。
二人擦肩而过,李怀旌垂首,带着不悦睨她。
温黎迎着他的目光,不屑地白了他一眼。
那表情,要多不屑有多不屑。
不过这茶饮养生馆,温黎着实是第一次来,以前只在外面遥遥看过一眼。
本来她才是正宫,按理说,自然想来就来。
可苏月娥在这里,鸠占鹊巢,温黎害怕那泼妇,从未踏足。
今儿一路上楼,一路打量这装潢设计,这古玩字画。
才终于叹口气,这苏月娥为了个男人,疯成那样,也情有可原。
钱是个好东西……
不过跟苏月娥不同,温黎到了二楼牡丹亭,却有些闷闷不乐。
去卫生间洗手的档口,李楠跟过来,“这荷園,是李怀旌开的,你知道也不说一声?”
温黎说:“我也不知道,他在,而且我是第一次来。”
李楠看看他,“这厮刚才说了,他亲自给咱们泡茶,咱们索性喝到明天早上,累死他丫的。”
看了看温黎,“怎么,不高兴啊?不高兴换茶艺师,让他走?”
温黎低着头洗手,洗了半天,才直起来腰,“楠楠。”
李楠抽纸巾擦手,“咋了?”
温黎眯着眼睛,抬着下颌看窗外半天,目光才转过来,幽幽道:“你知道我跟李怀旌在一起的时候,指着李怀旌的鼻子,骂他最多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李楠抬头,“什么?”
温黎淡淡说:“不就是有两个臭钱,装什么大尾巴狼,三年以后,老娘比你还有钱,走着瞧。”
说完顿了顿,看她,然后抿嘴。
李楠没说话。
温黎也没再说话。
背影略显落寞,步伐款款,转身离开。
大抵觉得自己太丢人现眼。
洗手都忘了擦手,走两步,左右看看,四下无人,索性毫无淑女形象地,在裙子上随便抹了两把。
李楠眨了眨眼。
这才想明白温黎为什么不开心,噗嗤一声笑了。
忍不住紧走两步跟上,“那怎么了,说明咱有志气!”
有志气?
那可不,李怀旌也是这么夸她的。
温黎如今才知道,为何每次她炸毛的时候,这么义愤填膺,李怀旌不仅不生气,还会憋着笑,认真点头,“嗯,有志气,我相信你。”
那个时候,温黎是真不知道,李怀旌有钱。
倘若知道,压根不可能这么装13。
如今想想,委实狂妄了……
走到门口,李楠拉了拉她,安慰道:“没关系,有钱人多的是,咱赚不了那么多钱,回头找个比他有钱的,不就行了?”
温黎听罢,心里这才稍微舒服一些。
“韩之帆有钱,还是李怀旌有钱?”
李楠摇摇头,“这个我真不知道。”
“……”
回到牡丹亭落座。
李怀旌就坐在正对面,今儿亲自下场,给他们泡茶。
就连茶艺师都震惊,打开店以来,还是第一次有客人如此殊荣。
这泡茶,讲究个一泡二泡三泡,茶水从浓到淡,味道也各不相同。
喝茶嘛,自然也有其喝茶的礼仪,斟茶七分满,奉茶有顺序,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扣茶礼。
李怀旌却破天荒的,第一杯茶,推到了温黎面前。
温黎愣了一愣,抬头看他。
李怀旌虽然有些不悦,还是瞧她一眼,没事人一样继续斟茶。
温黎就算情绪不佳,还是抬起来纤细手腕,一言不发瞧着茶垫子上白瓷杯皿。
食指与中指并拢,敲击了三下金丝楠木桌面,作答谢。
刚端起茶杯,温黎准备呡一口。
谁知,李怀旌慢条斯理放下茶壶,突然道了一句:“不是励志要超越我,怎得天天出来鬼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