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活生生的人,可以完全消失。
这本是一件绝不可能发生的事,如今却赤裸裸的彰显在冷溶月的面前。
面对着这一事实,就好似命运早已安排,一切都是预料之中,一切又都是预料之外。
数月前,郭明轩已将‘天翱门’中的梅兰竹菊四剑分派到了两处。
一处是冷溶月的身边, 去的则是梅兰竹菊中的梅心影和兰雨晴。
另一处,则是‘无极阁’,去的则是梅兰竹菊中的竹琬婷和菊若雨。
冷溶月自是无需保护的,但还是接受了父亲的好意,让梅心影和兰雨晴成为了她的贴身侍女。
而,竹琬婷和菊若雨保护的便是柳若锦。
如今, 四姐妹重聚,除了竹琬婷和菊若雨身上的伤痛外,更多了一份难以自处的自责。
自责, 毁灭着原本的一切骄傲,亦摧毁着原本的认知与信念。
连日来,她们已找了很多地方,也已走过这一生中都未曾走过的路。
长路漫漫,没有任何喜悦,值得她们停下,亦没有任何悲痛,使得她们停留。
就好似一只妄想越海的孤鸟,只能去拼命地扑腾着翅膀,只要稍微停歇一下,便会掉落,永远淹没在深不见底的海水中。
孤鸟不敢去看海的波澜,更不敢去看天空的广阔,它只能紧盯着前方,展尽着坚毅, 用尽着力气。
可,孤鸟终究是孤鸟,如孤鸟的冷溶月,身子早已吃不消了。
这世上,无论一个人再努力,再勤奋,再坚毅,都承受不住身体的反噬。
一旦反噬,都会留下不可逆转的伤痛,亦会需要更多时间进行疗愈。
在她身后的梅兰竹菊四人,更是腿软身散。
现下,几乎整个江湖都知道,‘灭影门’的门主冷溶月在找寻一人,一个女人,且是一个仙气十足的女人。
仙气十足的说法,是从竹琬婷和菊若雨口中说出的,这或许也是这二人对柳若锦的唯一评价。
——一个在佛前修行的女师傅,早已无法以容貌去定论,她的特征也只能是与佛有关,与孤灯庵院有关。
奈何,就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她们在打探着这样的一个女人的下落, 仍是一场无果。
这无果,是一种心力交瘁的无果。
当,冷溶月动用所有暗之影与锦衣卫的力量后,都无法找到一个人时,也就意味着这个人,很有可能已经不存在了。
这也远比她初料的结果,更加糟糕。
起初,她还能明确的认为,凭借她的实力,在江湖上找寻一人,绝不是一件难事。
但,现在的她,已不得不承认,自己败得一塌涂地。
使得她一塌涂地的,不单单是她的韵锦阿姐要与生母永别。
也意味着,她要在殇沫的面前,丢尽颜面,更无法向父亲郭明轩交代。
在深爱之人面前,丢尽脸面,这是任何一个骄傲的女人都绝做不到的事情。
然,她还是缓缓地蘸一抹笔墨,写出了最苍白无力的信笺,写明了全部的无能为力。
信笺,渐渐装进了苍鹰脚踝上的细小竹筒内,而苍鹰将要飞往的方向,便是她最不想面对的‘天翱门’。
这世上,若冷溶月都无能为力的事,也必然是一件众人皆无力的事。
或许,这封信笺已无任何意义。
这信笺,仅有的价值,也只能是告之,告之柳若锦至亲之人,找寻无果,从此不得再见的结局。
缓慢垂下眼帘的冷溶月,斜着脸颊,望着她肩头上那只早已盘落的苍鹰的脚踝,久久不能平静。
她知道,她真的已尽力,就算内心再多酸楚,眉间再多忧愁,眸中再多愧疚,也终是要去面对已发生的所有。
她无声地转动着脸颊,泪水随之落下,比那草间的露珠,还要晶莹。
良久后,她终是猛然耸肩,使得苍鹰飞起、悬空,在一声清脆的长鸣下,窜入碧蓝空际,消失在层云暖风当中...
而,今日,已是九月初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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