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总有一些人会成为最不想见到的人,但比起仇人,最最不想见到的往往却是故人。
没有人想要见到故人,且还是永远不可能成为朋友的故人。
就算是已是朋友的故人相逢,也难免会引来潸然泪下,亦难免要面临再次分别。
然,今夜,好似并不是一场能够让人潸然泪下的夜晚,亦不是一个适合分别的夜晚,只会是一个你死我活的夜晚。
刀光在软滩上闪烁,闪烁得是那比皎月还要亮的银光。
正在与海岸边两名鬼祟之人拼杀的,并不是来至岸上的人,反倒是驻守在海舶之上的大明将士。
可,几轮拼杀后,大明将士似乎并没有占得多少便宜,亦出现了败退之象。
好在,留守在海舶上的将士亦不在少数,片片舟筏落下已荡起了波澜,潮涌已更急,却也更乱。
片刻后,一火红的烟花直冲云霄,在那至高的天际中绽放出了全部的生命,它并不绚烂,却也无人能够忽略它那艳红的光亮。
“我们走吧,”殇沫突然站起了身子,右手已附在了树干上,酒坛仍极稳的停滞在他的左掌心上,“这里已不再适合饮酒了。”
他还未尽兴,还想再继续饮下去,但海岸边的打斗声,显然已经坏了他的兴致。
可,真的只是那打斗声,让他无法再安静地饮酒了吗?
“你已有些心烦意乱了,”柳韵锦似已看出了些端倪,她那恬静的脸上似也微现了些许自嘲,“有些事,逃不掉的,更何况这又是一件真实展现在你眼前的事。”
在那一飞冲天的火光下,将要引来的不但有守在婚宴上的大明精锐,更引来了柳韵锦的一丝羡慕。
若,方才漆夜下的银滩,只当做两方之间的相互杀伐的话,那么火光升空的一瞬间,乍现的‘飞鱼服’已不得不让她的内心有些暗淡起来。
黝黑的‘飞鱼服’,那般的明目张胆…
“她”来了…
…
本是一场精彩的大戏,就算是大明朝内部的权斗,也丝毫不会与殇沫、柳韵锦有丝毫关系。
事实上,作为旁观者,能够在远处一边饮酒,一边欣赏着这场杀伐,是一件多么畅快的事情。
可,殇沫已然动容,也已无法静心,甚至连酒都不想再饮下去。
酒并没有错,他也绝没有饮到尽兴。
他只是也在火光中看到了他最不想见到‘飞鱼服’罢了。
只是,看到了‘飞鱼服’,便就能使得他有如此的变化,又怎能不让早已倾心他的女子伤心呢?
更何况,他已沉默,沉沉地站着,沉沉地闭口不言,甚至已忘记了他仍在树上,手中仍举着那一又重又丑的酒坛…
柳韵锦亦没有再说出第二句话,只因她不仅知道,且也已说出了“有些事,逃不掉的…”
…
迅雷的疾奔,闪电般的反击,无论多么厉害的人,在大明精锐如此快速的增援下,都会瞬间失去还手之力的。
但,奇怪的是,两名鬼祟之人被擒拿后,只是从二人的衣襟中分别搜出了两张如帖子般的物件,便被放走了。
然,这奇怪的行为,反倒更加殇沫如散了架一般,无力地松散了整个身子,他已举不得那沉重的酒坛,酒坛落地的声响,亦引来了王景弘的眸光。
那两名鬼祟之人,也正是王景弘亲自下命放走的。
殇沫与柳韵锦,亦都知晓,王景弘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根本不会惧怕任何。
他之所以选择放走那两名鬼祟之人,定也是在权衡之下,做出的最正确的选择。
…
他已带笑走来,步履之轻快,面容之淡定,与常无异。
他驻足时,并没有直接开口,而是细细地看着散落一地的酒水,且还有布靴踩了踩已七零八散的酒坛碎片。
他仍在微笑,负手间遥望了下海边,他知道滞留在那里的大明将士还在等候他的下一步指令。
但,他好似并不着急下指令,只因他在又一次转眸间,已开了口。
“这酒虽然不是什么好酒,但却是喜酒,饮起来也自是会带有几分香甜的,”他缓缓仰头,“若,景弘扰了两位少主的兴致,景弘愿意再为两位少主送来两坛新的。”
柳韵锦从树下跃下,躬身一礼,忙道:“无妨,无妨,王大人严重了。我们也只是碰巧在这里饮酒赏月罢了。”
“今夜的月色的确迷人,”王景弘逐渐收敛了笑意,似已变得严肃起来,“可,就算今夜的月色再皎洁,也是照亮不了殇沫少门主的心田的。”
“她来了,对吗?”殇沫,突然道:“你放走的人,正是她的人,对吗?”
“看来,殇沫少门主喜欢站在高处与人讲话,”王景弘自若地笑道:“但,景弘仍不知,少门主口中的她是谁?”
“在这样的月色下,说出得她,难道还会有第二人吗?”殇沫缓缓跃下大树,也将头扬了起来,但他望向的方向却是头顶的那一轮冷月,“如此冷的月,却偏偏又是这般的明亮,真是月如其人,冷,不过溶月…”
王景弘,惊道:“噢?少门主还识得溶月小姐?”
“不但识得,还刻骨铭心,”殇沫,缓缓道:“不过,没曾想,王大人也会称呼她为:溶月小姐。”
“我想,无论是在朝堂中,还是在江湖中,人们都会尊称她一声,溶月小姐的。”
“的确。以她的身世、背景,这世间又有谁人不畏呢…她为什么会来此?她也出了海?”
王景弘沉默了片刻,沉声道:“事实上,我也只是知道三道消息,且其中两道还是刚刚知晓的。”
“王大人口中的三道消息,第一道定然是昨夜便得知的苏门答刺国的消息,所以我更关心的是后两道。”
“可,你关心的这后两道消息,似乎又与第一道消息有些联系,”王景弘,顿了顿,继续道:“苏门答刺国王,被那孤儿花面王用毒箭射死后,其王妃便下令,如有勇士能够替国王报仇,且能保卫苏门答刺国,便愿意下嫁为妻子。”
“美色、权利当前,定有勇夫尝试。”
“不过,但却不是什么勇夫,而是一个老渔翁。”
“老渔翁?”殇沫一怔,道:“苏门答刺国中的一个又老,又只会捕鱼的渔翁?”
“不错,正是这样的一个人,打败了那孤儿国。”
“就算这老渔翁能阻下那孤儿国的侵犯,也定然是杀不掉花面王的。”
王景弘,淡淡一笑,“殇沫少门主错了,那老渔翁不但打败了那孤儿国,且还诛杀了花面王,其部众皆被伏诛,现那孤儿国已不敢再侵扰苏门答刺国了。”
殇沫,面露惊恐,张口结舌道:“真的只是一个老渔翁吗?”
王景弘面色严肃,点头道:“是的,且苏门答刺国的王妃已应诺嫁给了老渔翁,并尊老渔翁为老国王。”
这种事,殇沫是绝不愿相信的,他也根本想不出是怎样的一位老渔翁,竟有这般能耐,做到了就连身强力壮的年轻勇士都做不到的事情的。
但,这话却又偏偏是从王景弘口中说出的,他又不得不信,只因王景弘绝对是一个可以信赖之人,更没有必要拿这种事来欺骗他。
然,老渔翁与冷溶月又有什么关系呢?
后两道消息,又怎就和这第一道消息有所牵扯呢?
——莫非,冷溶月前来,是为了要帮那孤儿国对付老渔翁?
——这,似乎又是一个绝说不通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