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与沈安宁醉酒后的闹腾不同,当廉城将刚刚还在要酒疯的张氏扛着扔回上马车时,转眼之间,便见张绾早睡着后的张绾难得乖觉安静,不吵不闹,一动不动,跟只小猫儿似的缩在廉城腿边。
脸色绯红,人却恬静文静,睡着了一只手还紧紧抓着廉城一侧的袍子没有松开。
看着妻子这样乖觉的睡颜,廉城满腔怒火一下子无处泄出,最终只能闷在了心头。
良久良久,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片刻后,复又朝着身侧之人看了去,而后又微微皱了皱眉。
他同张氏新婚不久便去北伐了,与妻子成婚大半年相处不过才两月,张皇后的胞妹,本以为盛气凌人,气焰万丈,没想到竟意外的温婉娴静。说不上喜不喜,廉城一心在北地,闲暇时光亦全扑在军营里头,他对妻子的要求并不高,只需要操打理好家业,照顾好一家老小,为廉家开枝散叶即可。张氏做的亦可圈可点,无可挑剔。
至于那个严姑娘,本是突发的意外,严明是他的副将心腹,为他而死,他照顾他的家小自然义不容辞,廉城并没有打算要将其胞妹纳为妾氏,只是严家已无家眷亲友,唯剩下一孤儿寡母,母女二人柔弱不堪,严母患有眼疾,那个严姑娘更是个药罐子,无奈,他只得将其全部带回府中孤儿寡母实不好安置,廉母心生怜悯,试探着提议让他收房,那日,他并未一口应下,那日,张氏就在眼前,亦不见任何反对的举动。这几日看着依然勤勉操持,一副宽容大度,善解人意的模样,却没想到一切竟全部都是装出来的,转眼便到了陆家满脸幽怨的哭诉告状了起来,好似他和整个廉家是个欺人魔窟似的。一边是印象中通情达理,顾全大局的妻子,一边是方才疯疯癫癫,哭哭啼啼不止的张氏,廉城一度有些分不清,究竟哪个才是真实的她!这时,身侧之人抓着他的衣袍贴了过来,白皙的脸颊紧紧贴在了他的大腿上,秀美的面庞还透着一丝稚嫩的婴儿肥,将脸颊,唇都挤压得变了形,却毫无察觉,温热的气息一下一下缓缓喷洒而来。看着眼前文文秀秀,乖乖顺顺的妻子一
定是被陆家那个沈氏挑拨蛊惑了。
廉城心道。
远在侯府昏昏睡去的沈安宁莫名打了个喷嚏:....
话说,宿醉最是痛苦难受。
“水......""
沈安宁干渴得厉害,她梦到自己在荒漠中逃荒,漫天遍野的沙漠里伸出来一只只黑色触手,要将她拖拽进沙子里,她吓得慌不择路,拼命逃窜。她在荒漠里逃了几天几夜,浑身水气早被大太阳烤干,恨不得划开自己的皮肤喝自己血。
就在整个人渴得快要意识模糊之际,一缕清泉送到了嘴边。
她渴坏了,拼命的允着,喝着,如同牛饮。
直到彻底醒来时,只听到砰地一声,仿佛是远处门被一股大的
道重重合上的声音,沈安宁只有些头疼欲裂,一度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哪里。
直到肩上锦被滑落,露出未着寸缕的身子。
沈安宁一怔。
原来是在川泽居,眼下什么时辰呢?
沈安宁思绪有片刻浑沌不清,整个人又累又晕,而一掀开被子,看着浑身光溜溜的自己,更是迷惑不解。她素有和衣而睡的习惯,自己身上的衣裳哪儿去了?
就在这时一
“夫人,您可算是醒来了?”
这时,白桃和红鲤二人双双匆匆入内。
“头可还疼?快吃碗参汤散散酒气,夫人怎么好端端的吃上酒了,还吃成了那样子?”
白桃在一旁唠唠叨叨,红鲤立马将茶水并参汤全部一股脑地端了过来,沈安宁轻揉了揉太阳穴,在白桃的唠叨声中,这才后知后觉的想了起来,哦,饮酒了,张家绾姐姐来了。昨日一幕幕映入脑海。
绾姐姐的遭遇经历让她感同身受,她不知该如何安慰,便取了酒来二人边饮便发泄了起来。
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她有些不大记得了。
她虽前世饮酒止痛,却从未醉过酒,不知这酒竟这样厉害,只记得前脚还与绾姐姐酣畅淋漓,下一刻大脑便一片空白,好像那一段记忆被人整个清理摘除了似的。“我昨儿个怎么回来的?绾姐姐人呢?宿在了府里还是一一”
沈安宁一边追问着,一边拼命回忆着昨夜的情况。
便见白桃与红鲤对视了一眼,纷纷欲言又止道:“夫人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见沈安宁一脸懵懵然,便见白桃立马将昨日画面一字不落的悉数描给了沈安宁听,只绘声绘色道:“夫人,您是不知道,您昨儿个被裹成了个大蚕蛹了,世子抱着您进院时将咱们全都唬住了,一时不知发生了何事“至于那张娘子,更是被廉世子扛着走的一"
“听到府里的这些动静,昨儿个夜里太太都打发人来问了。“
白桃有板有眼,活灵活现。
却见沈安宁一时呆愣在了原地。
昨儿个她竟是被陆绥安抱回来的?连廉世子都来了?
她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那后来--
“后来啊,是世子亲自伺候的您,为您梳洗,为您醒酒,后半夜还喂您用下了半碗参汤。”
红鲤仿佛知道沈安宁要问什么,便又迫不及待地将后头地事情一一禀告了,边说边挤眉弄眼,仿佛透着一丝欣慰和喜色为昨夜世子的体贴入微而欣慰,为世子夫人夫妻二人的和美而欢喜。
要知道上回夫人生病了,世子连瞧都不曾多瞧上一眼,如今,却宽衣解带的亲自照顾,可见二人关系越发亲厚了。梳洗?醒酒?喂参汤?
陆绥安亲自伺候的她?
怎么可能?
前世永远只有她任劳任怨伺候他的份,何时轮到他半眼瞧过她?
伺候她?
还一整夜?
沈安宁非但不信,还一度觉得匪夷所思,那是她完全想象不出的画面。
就当沈安宁一头雾水之际,这时,白桃继续唠叨了起来,道
“夫人日后可不能再这样饮酒了,至少也该跟桃儿说一声,桃儿可照看一二,那湖畔水深
若是一时不察落
了怎么办?当年咱们灵
水村那个赵二就是这样没的,夫人不记得了?
白桃劈头盖脸的数落着,见沈安宁呆呆地久久缓不过神来,立马又将茶端了过来,悉心问道:“夫人饮酒了,可是渴了不曾?”宿醉的人都素来饥渴,白桃的老爹就是个酒鬼,她照顾酒鬼素来得心应手。
这时,沈安宁终于从匪夷所思中缓过了神来,一时缓缓摇头道:“不渴。”
白桃便道:“定是世子方才喂过了?”
沈安宁再度一愣,道:“世子方才在这里?”顿了顿,又道:“昨儿个亦宿在这里呢?”
白桃惊讶道:“是啊,昨儿个夫人整宿都是由世子照顾的,世子前脚才刚走,夫人没见着?”
白桃有些吃惊,方才分明世子前脚出来,她们后脚就进来了。
而听到这里,沈安宁被子下的手一度往光溜溜的身上抚了抚,颈部及胸前仿佛还残存了些许湿意,原来,方才那不是做梦,是陆绥安给她喂的恍然间,有人替她擦拭了一番,下巴,颈处,还有一一
沈安宁顷刻间闭上了眼,随即咬紧了唇,下面的画面,
她情愿跟赵二一样,醉死掉到湖畔,也不愿再经历昨夜及眼下那一幕幕。
一度有些不想再细想下去了。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压下心中纷乱,朝着窗外看去,这才见天色翻着青蟹壳,还一阵灰白,分明还早得紧。不过想起今儿个是中秋节,亦不敢过多耽搁,只强撑着精神命人送了水来,再全身心的洗漱了一遭。心里想着中秋节这日的章程,才刚从浴桶中站起来时,这时,一道尖锐凌厉的稚嫩声音忽而在屋外响起了起来“起开,别拦着我,沈安宁,你给我出来!”
这道声音由远及近,越过婢女的阻拦,竟直接从院外闯了进来,沈安宁来不及装饰,只匆匆将夜间起夜的薄披披在了肩头,一边随意的绾着发,一边漫不经心的从暖屏后踏了出来,神色淡淡道:“三姑娘,你怎么来了,这么早就过来给我拜节么?说话间,抬着眸,视线漫不经心的落到了屋内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身上。
只见来人面庞白白净净,圆脸杏眼琼鼻,股桃小嘴旁还若隐若现两只小梨涡,生得灵秀可爱,又见对方着一袭藕粉色华服,胸前带着一对八宝如意锁,颈上套着小拇指大小的璎珞圈,通身金银锦簇,华贵逼人,娇贵又桀骜,一眼便知是哪个世家大族里头娇养出来的千金大小姐这人是陆宝珍,宝珍珍宝,是陆家的三姑娘,是萧氏唯一的嫡出女,亦是萧氏的心头肉。
她此刻双手叉腰,朝着沈安宁怒目而视。
一副前来讨说法的傲慢姿态。
猛然间看到沈安宁这副衣衫凌乱的画面时,人微微一愣,视线落到了沈安宁松松垮垮的白色里衣上,薄纱透明到依稀窥探到里头一抹朱红春色时,小小的脸颊一度胀通红通红,心道:果然是个狐狸精,兄长才回来,大白日里就穿成这样,简直不要脸。又见沈安宁这样说来,顿时气得跳脚道:“谁给你拜节?呵,你还有脸在这过节?我问你,你为何将我大姐姐拘在屋子里头,连大过节的都不肯放她出来走动?”陆宝珍怒目圆睁,一脸盛气凌人。
她是陆家被宠坏的三姑娘,与陆安然情同亲姐妹,为陆安然马首是瞻。
前世,沈安宁为了讨好这二人费劲了心血,荷包里银子不知糟蹋了多少,然而一个始终神色淡淡,一个始终瞧不上她这个乡下来的大嫂,非但不曾礼遇相待,更连声大嫂都欠奉。
前世,沈安宁为了讨好陆绥安,愿意捧着他这个亲妹妹,如今,却不愿意惯着了。
当即朝着交椅上慵懒一靠,一边将嘴里的玉簪取下绾在头上,一边漫不经心道:“哦,怎么是我将你大姐姐拘在屋子里头的?我怎么记得是你大姐姐犯了错,被你爹我公公,被你兄长我夫君惩戒这才将人禁足在屋子里头的?此事与我何干?”沈安宁似笑非笑道。
沈安宁这个女人一向畏畏缩缩,胆小如鼠,吩咐她给她脱鞋,都恨不得跪在地上侍奉。
陆宝珍习惯了她的伏低作小,没想到今儿个她非但不再捧着她了,竟还敢如此伶牙俐齿的驳斥她,顿时气得将小脸绷得紧紧的,咬牙切齿道:“还不是你在背后挑拨离间,不然兄长和父亲怎会被你蒙蔽?”陆宝珍气得愤愤不平。
却见沈安宁倏地笑了,道:“你是说堂堂忠勇侯府的陆侯爷和大理寺司直陆大人竟都双双被我这个小女子给蒙蔽了,原来我这么厉害?还是你爹你哥太没用了一一”看清我沈安宁的真面目如何,不过,如若三姑娘没有证据的话,这大过节的跑来长嫂屋子里撒泼耍模,含血喷人,不知是哪个狗奴才教出来的规矩,在这一点上,我亦是要同侯爷讨个说法的一说到这里,沈安宁脸上的笑容顷刻间收了起来,
一瞬间气质凌厉了起来,只噌地一下从交椅上起了身,冲着陆宝珍淡着脸一
字一句道:
“既然三姑娘状告我挑
拨离间,
那肯定手中握着我挑拨离间的证据,今儿个正
好趁着府里的人全都聚起了
斯开我虚伪的面具,好让全府人
说话间,沈安宁朝着身侧两个婢女使了个眼色,一副要命人捉陆宝珍前去找侯爷对峙的架势。
这架势吓到陆宝珍了。
她哪有什么证据。
到底年纪不大,被沈安宁这副面孔吓得瞬间小脸煞白一片。
门外,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陆绥安瞬间眯起了眼。
从前,沈氏恨不得将天上的星星全都摘下来送给宝儿,他曾听她亲口夸赞过宝儿可爱伶俐,也想要这么一个亲妹妹如今,却是什么意思?
他们可还未曾和离呢!
当即,陆绥安冷着脸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