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宁浅笑着转过头来,便看到了大门外那道人高马大的身影,神色骤然顿住。
陆绥安怎么来了?
她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见到陆绥安,脸上划过一丝讶异,下意识地便止住了脚步。
见沈安宁停顿在门内,身后一行人亦顺着她的视线朝着马车前的那抹巍峨身影看了去。
陆绥安肩宽背阔,身姿须长伟岸,又加上今日官服披身,胸前补缀上的飞禽走兽栩栩如生,颇有几分刚阳威武之气,夕阳落下,霞光猩红,他此刻负手而立矗在霞光里,一双眼光射似寒星,威严伟岸的同时,颇有几分威慑迫人的气势让一行人不由自主地便跟着止住了步伐。
二人隔着一道门遥遥对视了一眼。
片刻后,沈安宁反应过来,率先迈出了门槛,缓缓走上前,从容问道:“世子,你怎么来了?”
前世,沈安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的目光步伐永远追随着陆绥安,因此,从来只有她等候跟随他的份,从来没有需要他主动找她的份。何况,他镇日待在大理寺公务,长则月余,短则半月轻易不会回来,是以,此刻他突然出现在此,沈安宁还以为府里出了什么事情。不过眼下府里能出什么事情?
房氏又在作妖?
或.....陆安然那边又在搞事?
沈安宁垂目思索着陆绥安骤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却见陆绥安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沈安宁的问题,而是缓缓上前一步,并列在了她的身侧,仿佛不漏痕迹的昭示着自己的主权,而后一双锐利的目光越过众人,直直落到了人群中那抹玉白身姿上,神色淡淡问道:“裴公子怎会在此?”陆绥安的情绪很稳,他这人多面无表情,极少情绪外露。
此刻,亦看不出分毫端倪。
只是,平淡语气下的锋芒气势,竟要比往日更盛许多。
这陆绥安今日原是冲着裴聿今来的?
这是沈安宁的第一反应。
什么案子牵扯到了裴聿今不成?
依稀记得前世裴家未曾陷入过什么重大案子里。
陆绥安的骤然到访,甚至让沈安宁一度以为他是为了公务来的,也没有片刻想过,是为自己而来。
然而男人无疑是了解男人的。
他眼中的锐气和审视,一丝不落的落入了裴聿今的眼里,却见裴聿今非但没恼,反倒是嘴角噙着一抹饶有趣味的笑意,迎着陆绥安的目光,怡然自得道:“家妹与陆夫人上回在宫宴上相谈甚欢,得知陆夫人今日在此,便吵着闹着要来上门游玩,而我一一裴聿今笑着,摇着扇子悠悠开口道:“一来许久未来祭拜老师,二来护送家妹的同时便也顺道来探望一下宁妹。裴聿今似笑非笑的开口。
然而“宁妹“二字如同在晴天白日里惊起了一颗巨雷,一声宁妹让两人齐齐变了脸色。
一人是沈安宁。
这姓裴的满口胡诌什么?
他们非亲非故,什么哥哥妹妹的,多少暖昧含糊。
沈安宁只知前世裴夫人与她生母关系亲厚,并不知他们两家也险些结了姻亲,这事前世无人提及,这一世亦还未曾深交,故而一无所知。她虽与裴聿今并不相熟,不过打过两回交道的她,亦是对这厮有了些初步印象,这就是个瞧热闹不嫌事大的主,沈安宁不会自恋自大到认为对方当真看上她这么个有夫之妇了。
于是,愠怒的目光瞪向了那厮,暗含了一丝警告。
至于另外一人自然是陆绥安本人了。
这个世界上大约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够容忍其他男人惦记和调戏自己的妻子。
陆绥安虽与沈氏感情并不深厚,可他是他的妻子,是他陆绥安的女人。
裴聿今这话中的挑衅和冒犯,顷刻间让陆绥安眼里的寒光如毒箭般,骤然乍射而出。
然而,还不待陆绥安发难,便见那裴聿今像是后知后觉想起了什么似的,立马举起扇子朝着自己的额头上敲了敲,装模做样道:“啧,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此事还不曾与陆夫人商议过的。里已然将陆夫人认作妹妹无疑了,还望妹妹莫要恼。
裴聿今懊恼说着,话一落忽而走上前来,走到了沈安宁对面,嘴里噙着一抹浅笑,定定看着她道:“是这样的,陆夫人,非裴某今日唐突冒犯,原是上回家父家母对陆夫人一见如故,万分喜爱,有想是咱们家里头私下在商议,还未曾正式征得陆夫人同意,不过在我
裴聿今说着,煞有其事的朝着沈安宁作揖赔罪,而后抬起头来微微笑着看着沈安宁,勾着唇如沐春风道:“不知陆夫人是怎么想的?可要全了二老的心意?”裴聿今话音刚落,沈安宁还没有缓过神来,便见身后的裴清萤风风火火冲了上来,一下撞了裴聿今的胳膊一把,道:“哥,你怎么如此沉不住气,说了要等到下回宁姐姐入府做客时给她个惊喜的,你怎么这么快就说了出来,这也太过随便太过儿戏了。”裴清萤一连瞪着裴聿今好几眼,而后一把拉着沈安宁的手,道:“都怪我哥,好生生的大喜事就被他这么草率的搅乱了。”不过,下一刻,却见她一脸希冀和期盼道:“宁姐姐,你愿意吗,我爹我娘想认你做义女,你往后就是我阿姐了,我从小被我哥欺负,做梦都想要个姐姐,你同意吧,你同意罢,好不好?”裴清萤生怕沈安宁拒绝似的,不断摇晃着沈安宁的胳膊恳求着,一双眼里亮晶晶的。
沈安宁却无端有些懵。
裴大人和裴夫人要认她做义女?这是前世不曾有过的事情。
裴太傅清名在外,裴夫人温婉端庄,裴家清流之家,从不攀附任何权贵,这样的人家,连许多王权贵胄都高看一眼,如今却要将她认作女儿?沈安宁何德何能?
前世,她处境艰难,就是缺了份依仗,没想到重活一世,老天爷竟将她人生中最大的缺陷弥补到位了。任凭再多的钱财,再多的谋划,于她而言皆比不过眼前这一份身份。
这是裴家义女的身份。
没想到裴家竟这般呵护善待着她?不过一面之缘,哪儿来的那么多一见如故,沈安宁料想裴家此举是为了给她身份抬轿。他们如此有心,她有何不愿的?她只怕自己高攀不起。
一时间,沈安宁的眼圈略微有些泛红,心里一片动容,良久良久,这才蓄着平静,冲着裴清萤道:“这是我的福分,我只怕自己配不上。”裴清董闻言,瞬间立马高兴得恨不得跳起来,道:“宁姐姐,你这是同意呢?”
“你怎会配不上?你可是首辅大人的亲孙女,首辅大人是天下学子心目中的圣人,更是我爹爹最最仰慕的楷模只有咱们家配不上的份,姐姐不许妄自菲薄。
裴清萤高兴得一度拉着沈安宁转起了圈圈来,末了,生怕她反悔似的,连连朝她伸手道:“宁姐姐,你不许反悔,来,我们拉勾。”非得要跟她拉勾上吊,跟个孩子似的。
沈安宁一时忍俊不禁,无法,只得将手伸了过去,跟她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太好了,太好了,宁姐姐,你往后就是我阿姐了,我这就回去告诉爹娘,他们一定会高兴坏的。”放下手时,裴清萤双眼亮晶晶的,里头繁星肆意,是这上京最娇俏可爱的女子,连沈安宁都忍不住跟着欢乐了起来。而将眼前这一切尽收眼底后,这一次,换作裴聿今抬起了眼眸,笑意绵绵的看向对面陆绥安道:“倒是陆大人日理万机,今儿个怎么得闲来了此处?”裴聿今竟还继续着方才的话题,淡淡一语,却仿佛透着一抹深意。
一瞬间竟反客为主了。
若说方才他的寻衅不过是一抹错觉,那么此时此刻,则是明目张胆的讽刺和挑衅了。
一如当年,那个对他一脸警惕和敌意的孩童。
这是在讽刺他只为公务,冷落了妻子?
还是这么快就充当上了靠山和所谓家人的身份,反客为主对他发难来了?
偏在这一点上,让陆绥安一时语塞,竟一度有些无力反驳。
诚然,他或许不是一名多么体贴合格的丈夫,只是,下一刻,陆绥安锋利的目光再度投射了过去。他合不合格,都改变不了他是沈氏丈夫的事实。
倒是他,眼前这个毫无关系的外男,今日这份架势,究竟是想要真心实意的结交亲情,还是想要试图打着某些所谓义妹的幌子干着旁的什么心怀不轨的勾当?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陆绥安可没有这份乐善好施的肚量!
一瞬间,他眼中的冷意一点一点溢出。
两人定定对视着,一个似笑非笑,饶有趣味。
一个巍然挺立,稳若磐石。
定定对峙着,仿佛有一抹无形的暗涌在二人之间涌动着。
然而,陆绥安到底非常人,大理寺的定海神针,岂是随随便
激怒之人?从来就是不显山水之人,不过一瞬间眼里的寒气消散殆尽,顷刻间,竟见陆绥安眼中蓄着平静,怒反笑道:
"再忙,也得挤出
一瞬间,只见陆绥安嘴角噙着一抹轻笑,微微笑着说着。
亦端得一派四平八稳。
话一落,便见陆绥安忽而朝着身侧沈安宁缓缓伸出了手,侧过脸来看着她,微微低语道:“夫人,该回家了。”他专著看着身侧妻子,仿佛眼里皆是她。
然而,他这突如其来的浅笑和柔情,非但没让沈安宁感到一丝惊喜和欣喜,反倒是让沈安宁浑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就跟再次见了鬼似的。
非但沈安宁如此,就连一旁的白桃和红鲤见了,神色都安静诡异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