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送走楚箐和顾屿衡两口子,
刘红霞给呼呼大睡的虎娃盖好被子,才绞着
湿漉漉的头发,从儿子房间回到主卧。
李国强刚关上吊灯,房间里的光线有些暗,只剩下床头的煤油灯慢腾腾亮着。
取下厚重的眼镜,李强国侧着上半身将叠好的眼镜
到床头柜上,有点惊讶,
“今晚这么早就弄完了?"
“这还早呐,隔壁灯都关了。”
刘红霞坐在镜子前,从抽屉里拿出瓶已经用了大半的君颜头油,扭开黑色的盖子,往掌心里倒上一点点,双手摩挲然后从上到下慢慢抹在头发上,淡淡的头油花香荡漾在房间的每个角落。家里人多房间少,平时虎娃是和哥哥一起睡,洗澡自然也是和钢柱一起洗。兄弟俩天天凑在一块儿,亲到不行,打架也是真打,遇上一点小事就打的不可开交,刘红霞平时要看着钢柱写作业,又要顾着虎娃,闹闹哄哄不吵到半夜回不了房但今天都不用她催,俩孩子就像是上了发条的假人,要做什么自己就做了,就连她三令五申的书包,写完了作业也收拾好放在书桌上。虽然还有些刘红霞看不惯的地方,但比起之前已经好上了太多。停下抹匀发油的手,刘红霞转过上半身,嘴里说着疑问句,心里的天平却早已偏向正确答案。
“你说,我之前是不是对虎娃和钢柱太严厉了啊?”
按压太阳穴,做着眼保健操的李国强停下来,重新带上眼镜,好奇道,“怎么突然有了这种想法。”刘红霞便将与楚箐白天说的那番话,讲给他听。
“我也是盼着咱家儿子好,要不是小苏今天点穿我,这孩子估计要越来越疏远我。你也是的,明明知道我脾气一上来,嘴上没个把门,咋不提醒我,让我早点意识到自身的问题,也不至于伤了这么久孩子的心。”“这不是你的教育方针嘛。”
李国强有苦说不出,他哪里没说过,关键是讲了自家媳妇也不听啊,还连带着他也白挨一顿骂。但毕竟是这么多年的老夫老妻,自家媳妇都反思了,李国强也直面存在的不足。“不过我也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之前你在家唱红脸,我当白脸却倦怠了,把管教孩子的责任都推给你,自己做了甩手掌柜。这些年我光顾着工作上的事,忽略了家庭,你在学习如何做好母亲,我也要像你看齐,做一位好父亲。”“瞧你们文化人说的话,文绉绉的,一股书生的酸气,”
刘红霞嘴上嫌弃
眼角却笑眯起来,
“我可不做红脸了,要做你做,我呀,以后要多看见长处,少揪短处。我刘红霞的儿子又不比谁差,哪有怎么多毛病要改,虎娃钢柱现在就挺好。“成绩你也不管啦?”李国强逗她。
刘红霞深吸一口气,“不管了!以后钢柱考一百分还是零鸭蛋我都不管了,反正只要他品行好,做啥不能成功,不管了,我再也不管了。”李国强这才真地放下心来,“你这么想就对了,龙生九子还各不相同呢,咱家三个孩子爱好、兴趣、长处不一样也很正常。只要做的事是对的,随他们如何发展,咱们做父
母的只是领路人,具体走成什么样,还是得孩子自己说了算。
“不过今天这事,倒真是要感谢小苏,要不是她,咱家今晚还得热闹下去。”
知道老李是在揶揄自己,擦完马牌润面油的刘红霞站起身,隔着牡丹床单,对着他的腿用力揍了拳,“咋,我就比你儿子还闹腾?”夫妻俩脸上都带着笑,刘红霞推了他一下,“你先别睡,豆浆还在锅里放着,孩子们都喝了,你也喝一碗再困,晚上睡得香。”“咱家啥时候还剩黄豆了?”李国强奇怪。
刘红霞看他这样,就知道他的心思是全部都系在棋盘上了,“刚才吃饭前小苏给咱提过来的啊,她们院子里黄豆熟了,就分了点给咱。还家里剩的黄豆,下个月仲铭要交学费,家里饭都快揭不开锅了,还黄豆,我看你长的像个黄豆!脾气上来,刘红霞损人一套接一套。
她不能骂孩子,自家男人,还不是想怎么骂就怎么骂!
家里生活费即将告罄是件极为紧迫的事情,李国强的注意力却全部被自家媳妇话里的‘黄豆’所吸引。“隔壁院子里的黄豆都成熟啦?”
“对啊,”刘红霞对他突然精神抖擞的问句莫名其妙,“昨天小苏就把豆子全打了,那么点黄豆苗,连半个院子都种满,收了足足二三十斤
呢,他们家就四口人
还有俩小的,根本吃不完才便宜了咱。
"多少?!"
李国强拔高了音量,他掀开被子,直接从床上坐起来。
“二三十斤啊,具体数字我也忘记了,不对,我记这干嘛。”已经推开房门的刘红霞被他吓一哆嗦,“反倒是你,今天怎么一惊一乍的。已经穿上棉拖的李强国,三步走到门前,刘红霞的手还搭在门把手上,他已经走到楼道外头去了,“家里还有剩的黄豆吗,我去看看。”李强国下楼的速度很快,最后两阶差点绊倒,但他也不在意,踢掉拖鞋,光脚快的几乎快要奔跑起来。自家媳妇的呼声也被抛到脑后。
古文献记载“五谷”中粟黍菽麦稻的“菽”,就是指大豆。作为中华民族农业文明的珍贵农作物品种,大豆在华国经历了从野生生长到人工栽培,从成为人们的主食到转向副食品,从大量出口国外到需要依赖进口的历史变迁过程。华国曾一直是世界上最大的大豆生产国、消费国和出口国,在本世纪初曾远销倭国、意志国、温莎等世界各地,但却在三十年代相继失去大豆在世界出口和生产的国际优势地位,需要每年进口大量的美洲大豆,以满足国内市场的大豆消费需求。国内的豆种发展已经落后国际太久了,原本的老旧种业支撑不了巍巍巨轮的启航扬帆,急需寻求适合国内栽培现状的优质豆种。而优质豆种培育的唯一方法就是,找。
找到具有优质性能的亲本进行杂交,最后取长补短。听起来简单,但这一过程太具有随机性,如何能将好的豆种从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寻找出来,就是最大难题。这十年来,燕京大学农学院种培团队的足迹遍布祖国的大江南北,各种高性能的试验田收获了一茬又一茬,聚积了无数科研人员前仆后继的心血,李强国也从研究员一步步坐上项目领头人的位置,但大品种的亲本基因却总是难以达到预期要求。隔壁院子里的豆株李强国也看过,很好的抗寒品种,分支多但株杆矮,结合黄豆始花期和温度变化对豆种结英习性的影响,李强国猜测这一批豆种是早熟品种很正常,九十至百天的生长周期,与目前种业供销社提供的早熟豆种相契合。李强国带领的科研团队已经将这个时间往前提前了正的极早熟豆种。
但黄豆的选育,成熟周期是一方面,最为关键的在于最终单亩产量。熟期长短会以有效结荚率为代价,极早熟乃至早熟品种生长周期短,产量几乎难以追赶上正常植株,这严重阻碍国内大短种植业的发展,也是拦阻在无数农业科学家面前难以跨越的高山这么多年,一垄垄、一行行寻找优良亲本植株却仍在原地踏步,李国强心里也打过退堂鼓,害怕消耗了生命仍旧碌碌无为,更害怕愧对国家与人民的嘱托期盼。但面前袋子里的这把圆润金灿的黄豆,却让他在渺茫的希望中看到了黄豆探索的新方向。
它是早熟种,却有着能与普通豆种相媲美的出豆量。
十多年野外找寻的结果,毫无防备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李强国可惊可愕过后是止不住的狂喜。
刘红霞拎着李强国掉落的拖鞋,急匆匆走到厨房,看见的便是自家男人捧着大把黄豆,光脚跪在地上,镜片折射煞白的月光,狂笑的吓人。吓得一口气差点没提上去。
“要死啊,你大晚上的搞这一出。
刘红霞拍着胸口,刚要叫老李把鞋穿上,晚上气温低,瓷砖地板凉,又不像隔壁小顾,年轻人身强体壮,他体虚可别把自己搞感冒了。话还没说出口,李强国像是一阵风,从她面前匆匆跑到大门口,拿起皮鞋就往脚上套,睡衣口袋里还装着刚塞进去的一大把黄豆。“你和孩子们先睡,我去实验室,今晚,哦不,最近晚上都不回来,不用等我。
“豆浆呢?”
都走到院子里去的李强国又大步退回来,接过刘红霞手里的搪瓷碗,豆浆还冒着氤氲的热气,他却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烫,咕噜咕唯一口吞,有几滴豆浆沿着嘴角落下刚长出来的胡茬弄的乱糟精
他干巴利落地抬手
在刘红雷想杀人的目光中,用睡衣袖子擦干净
“好喝!很甜!”敷衍地评价完,李强国冒着凉意,拎起公文包,关门走了。
留下被吵醒的李仲铭与刘红霞面面相窥
“爸这是怎么了。”
狂忍着怒气的刘红霞洗干净碗,闭眼握拳,深吸一口气,背对着儿子,恶狠狠说了句,“他发癫。”糖都没放一颗,甜个屁!
甜?
晨光熹微,家属院子里香味就沿着街道,慢慢溢出来了。
经过育才街-72号门口的路人,都会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嗅嗅这股勾人的饭菜香,猜测这户人家又在做些什么好吃的,越闻越饿,越饿越想闻,继续捂着饥肠辘辘的肚子,找个街边小馆大快朵颐早餐去了。
灶台上的猪肉加热已经有一会儿。
块状的五花肉烧干净表层的猪毛,切成厚度匀称的肉片,在烧热的锅中加入新鲜猪肉,大火转小火,慢慢煸炒出多余的猪油,金黄的油脂灿灿,干枯的五花肉紧实,原本软糯的猪皮炒出水分,微曲焦香。供销社这次进的猪仔偏瘦,苏楚箐去的早,得了块肥瘦相间、层次分明的肋条肉。此刻逼出了油脂,猪油的香味并不让人感到腻味,反倒越闻越香。不用炒糖色,就已经让人胃口大开,想要趁热夹起一块,品尝猪肉焦脆爆汁的馥郁口感。锅里的猪油还冒着小泡,苏楚箐没有关火,迅速加入切好的大蒜、干辣椒、八角,以及少许的老抽调色。橘红的火舌舔舐锅底,小火慢慢炒出辣椒刺鼻炙热的辣香。
等到肉片均匀上色,苏楚等从瓷碗中捞起泡好的干豆角,平整放置于砧板上,手起刀落,切成五厘米左右长度的条状。挤压出多余的水分,加入锅中,继续翻炒两分钟,让依旧干瘪豆角的每一寸都裹上柔润的油脂,空气里干豆角淡淡的豆腥味幽幽飘散,这时候就可以加入凉水了。随着清水的加入,切碎的干豆角被冲开,锅里浮起薄薄一层金色的薄油,盖上盖子,苏楚箐将炙热的火焰调小些,微弱的火苗慢慢烧着,厨房里豇豆与猪肉交织的香味却愈发浓郁。干豆角是刘婶昨天晚上给的,为了感谢苏楚箐的帮忙,供销社的塑料袋装着,满满一大袋。刘婶在门市部买的是绿豇豆,晾晒出的豆角比起肉质肥厚的白缸豆,口感更加鲜甜脆爽,香味也更足。
趁着将干豆角焖煮到绵软的时间,苏楚等掀开蒸锅盖子,袅袅蒸气随着竹盖的揭开缭绕升腾,厨房这片小天地恍若陷入云层仙境。知微捧着还热乎的鸡蛋,嗒嗒从屋外跑进来,嗅嗅鼻尖,瞬间就对豆豆刚下的鸡蛋失去了兴趣。
将鸡蛋丢给哥哥,知微踮起脚,下巴抵在肉乎乎的手背上,伸着头张望,“这是什么,好雪呀!”浅色的竹编蒸笼里,冒着热气的肉园子外均匀裹上一层糯米,蒸熟的糯米颗粒圆润饱满、晶莹剔透,就像一颗颗刚从河蚌里取出的小巧珍珠。肉圆顶上还放着颗枸杞,枸杞的殷红配着糯米的纯白,光是看着就漂亮极了。用筷子从上至下,没有丝毫粘连感,能轻而易举插/入中心,肉圆子就算蒸好了。苏楚等如法炮制,一双木筷上一根叉着一个圆子,递出去,“刚出锅的珍珠圆子,尝尝看,有些热别烫着嘴。不像立马就斯哈斯哈咬上一口的知微,跟在妹妹后面进到厨房的知晏,先将刚从鸡窝里捡到的鸡蛋交给苏楚等,才接过筷子。含着滚烫的大半块肉圆子,知微张大嘴,粉嫩的小肉手扇摆,一个劲往嘴里散风,还不忘邀请知晏一同品尝。“咯咯快次次看,尊嘟好次。”
“珍珠丸子?”知晏疑惑打量。
苏楚箐哭笑不得,倒了杯常温水
扶着杯子喂知微喝下,确认心急也要吃热丸子的知微没有烫到嘴后,解答知晏小朋友的困惑。
“珍珠丸子并不是用珍珠做的哦,是因为外面包裹的糯米形似珍珠,才得了这么个好听名字。”
但其实珍珠丸子的原材料就是猪肉。
珍珠丸子也叫蓑衣肉丸,早在《沔阳县治生活习俗》一书中就有记载,是沔阳地区“三蒸”之首,更是鱼米之乡长江中下游平原红事宴庆典餐桌上常见的精致点心
外表虽然花哨,做法却并不难。
四分肥六分瘦的猪肉剁成肉馅,为了口感更好,苏楚箐还在馅里加入了鸡蛋清和少量提鲜的鱼糜,与盐巴、胡椒等调味料一起混合均匀,同个方向搅拌上劲,搓成大小合适的丸状,滚上糯米就能上锅蒸,蒸好就是现在这个样子。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傻问题的知晏耳朵尖尖泛红。红润的小巧嘴唇微微撅起,对着肉丸子呼呼吹出几口气,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洁白整齐的牙齿沿着珍珠丸子的表皮咬上一小口。鲜香四溢的肉汁喷涌,蒸好的糯米软糯粘牙,舌尖最先品尝到粮食的清香,然后涌上来的是难以用言语形容的肉感鲜嫩。知微已经开始吃起了下一个,向来不疾不徐的知晏,也不由得加快咀嚼的速度。
油脂已经完全融化,随着水蒸气的高温紧逼,徐徐渗透进肉丝与糯米粘连的每一寸缝隙,蛋清的滑嫩、鱼肉的鲜美,最后都落脚于猪肉碎末的细腻弹牙。除了表皮糯米稍稍冷却后形成的些许韧劲,内里的肉馅,比水煮出来的肉糜还要入口即化,滚烫的肉汤混着油香,是蒸菜所独有保留的食物新鲜与不加过
多调味品修饰的返朴归真。
知晏连吃三颗,脸颊塞的像只小松鼠,手上也沾上油,看着他嗷呜将最后一块全部塞进嘴里,苏楚等停下夹菜的动作,笑着问道,“还要吗?”他却摇头,克制地舔舔唇角,“不要了,待会带去和爸爸一起吃。”
已经踮起脚,打算自己再偷戳一颗丸子的知微,听闻哥哥的话,也默默收回爪子。
对,好丸子要与爸爸分享。
上次婆婆过来,带了两张文工团表演的票,日期就是今天。刚好育才饭店后厨今日轮到苏楚等休息,顾屿衡学院却突然有了急事,紧急通知上午开会。文工团表演的时间在下午,表演场地就在燕京大学东门旁边的大礼堂。顾屿衡开完会,中午回来吃饭,一去一来肯定赶不上演出,反正她与孩子在家也要开火,苏楚箐便打算做好了午饭给他送过去。本想着只带顾屿衡一人的餐食,做完最后一道菜才发现,吃完饭再送过去的话,时间就要来不及。好在知微知晏早上喝了豆浆吃了油条,刚才又吃了几颗扎实的珍珠肉丸,并不觉得饿,苏楚等索性将做好的菜全都用长方形的铝质饭盒装起来,棉绳绕过盒底在上面打了个结,急匆匆上楼换了件裙装,牵着知晏知微便打算出门。这还是俩孩子第一次和苏楚等出去看表演,知微兴奋的不得了,走两步就要扭开盖子,咕噜喝上一口。杯子容量就这么大,为了防止还没走到目的地就喝完,知微虽然频率高,但喝的量却克制,每次刚刚润湿口腔的量。知晏不像花蝴蝶知微那般显摆,但也抿着唇,奶呼呼的肉包子脸严肃,将印有伟人语录的保温杯挪到面前来,小短腿正步走得格外用力。知微知晏的保温杯是苏楚等上次去市区考试,给他们俩买回来的,外壳是铝制,内胆是玻璃,容量算不上大,但对孩子来说刚刚好,平时就放在书包里,拎起书包就能带去托儿所。但今天去看表演,自然不可能把书包也背上,苏楚等便给保温杯上系好绳子,斜挎在他们俩肩膀上。这还是苏楚箐通过原身记忆想出的方法,水杯拿在手里麻烦,挂在肩上方便,口渴了还能随时开盖喝几口。挂杯子的绳子是孩子们自己选的布料,知晏选的是几乎如同黑色的深蓝。知微的审美爱好向来统一,家里没有粉色的布,苏楚等便裁了件原身之前的衣粉色的背带、红壳亮子的保温杯,漂亮的就像是电视里女明星背的名贵皮包,知微年纪小,但爱美是刻在小丫头骨子里的天性,更何况还有‘妈妈送的’属性加成,她喜欢的不得了。一路上遇见认识的叔叔婶婶打招呼,提到保温瓶,她要拿出来炫耀一番,没提到,她更要炫耀一番,直到叔叔婶婶们笑着夸一句‘真漂亮’,知微才会拉着哥哥一起,奶呼呼地说着吉祥话,互道拜拜。
“目前的大致安排就是这样。关于周五的中期考试,小顾出的卷子大家都看过了,质量很高,复印室会在周三前将卷子用钢板刻印出来,大家在教学方面还有其他问题或建议吗?”周涛斌放下笔记本,拿起茶杯嘬了口,玉米须的清香缓缓在唇齿间荡漾开来,牛蒡的回味有些苦,但都被玄米大麦的焦香压制,交织在一起,温润、甘甜、爽口又怡人。
自从在小顾办公室喝到过一次,周涛斌心心念念,只要得了机会就要来蹭一杯。
这次会议通知的紧急,关于下周学院的中期考核
来的都是院里的资深老教授,顾屿衡是其中最年轻的一位。
没办法,谁让他有能力。
院里的会议室审批下来没那么快,将会议地点安排在在顾屿衡的办公室,也是周涛斌的主意,反正工研院几个糙老头子,在哪儿开会不是开会,挤挤又不怎么样,要真把他们安排到宽敞的大会议室里,可就没这般甜润的茶水喝了。牛蒡龙须茶是小顾媳妇给他准备的,周涛斌正是知道这一点,才拉不下脸开口找人要,但都坐他办公室里了,不给点茶喝,说不过去吧。周涛斌也要脸,但要的也不多,毕竟脸面不能当饭吃,更不能当牛蒡龙须茶喝。
"我没啥问题要说的了。”
工研院的阮教授喝完最后一口茶。按理说会议都快要结束了,他却站起身,又向搪瓷杯
好的茶包,多泡几次仍是香的。
与阮教授有相同想法的不在少数,刚从热水间打来的热水,你倒一杯我倒一杯,很快就又见了底。遗憾地喝完最后一口玉米须茶,华国航天专业的中流砥柱们依依不舍地放下搪瓷杯,宣告本次学工部会议的结束。“那行,”周涛斌拧好保温盖,放下二郎腿,“时间也不早了,我在桃李食堂二楼提前订了餐,咱现在就能过去吃饭,今天周末还让大家赶过来,都辛苦了。”“不辛苦不辛苦。”
大家起身,客气寒暄,往办公室门口走去,只有顾屿衡落后众人一步,时而低头看向腕表,周涛斌端着茶杯,好奇多问了嘴,“小顾和我们去吃饭吗?”顾屿衡将写满会议记录的笔记本放回原位,清冷疏离的脸抬起来,长眼黑沉沉的,露出些许宁和的笑意。“我就不去了,”他说,“有人送。”
周涛斌刚想问自家学生又遇到啥好事,瞧把他给乐的,办公室的木门从外面敲响。周涛斌站的近,条件反射伸手开门,有人却比他更快,刚才还站在最后头的顾屿衡笔直的大长腿迈开,三下两步就走到最前面,白瘦干净的手背显露青紫的血筋,手腕用力推开门。门口站着的自然是前来送饭的苏楚箐和俩孩子。
见满屋子的人,苏楚箐有片刻迟疑,倒不是心里发憷,她只是没
有想到顾屿衡的会议会开这么久。
“还在忙吗,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没有,”苏楚箐说话期间,顾屿衡伸手,已经将仍旧温热的餐盒接过去,“他们马上就走。”
周涛斌:这微妙赶人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但视线落在用棉绳整齐垛着的铝质饭盒,饭菜的香气仿佛就要钻出缝隙,飘到他鼻子里去了。周涛斌胃里抽了抽,突就饿得不行,早知道去桃李食堂定什么餐,就应该再多开会儿,说不定还能蹭上两口小苏的手艺。但周涛斌也只是想想,“原来是苏同志要来送饭,怪不得小顾整个上午魂不守舍,话都没讲几句。”顾屿衡向来话少,只会在讨论争持不下时发表意见,这都是大伙习以为常的事,但他今天特意到饬过,众教授心里门清。虽然四五十的老学究们不懂浪漫,但也知道什么叫做成人之美,听着周院长睁着眼瞎说八道,向来最为严谨的老学者们乐乐呵呵也没出声反驳。倒不是说顾屿衡平时穿的不好,谁不知道工研院的招牌就是小顾教授,有女同志就说了,那张脸套个麻袋都好看。今天和平时平时一样,顾屿衡都是穿着白衫黑裤,但梳起来露出额头的发型,自然垂落的领带,与胡子拉碴、披着灰扑扑夹出门的老教授们站在一起,区别就有些明显了。
反正肯定不是捯饬给他们这些糟老头子们看的。
“既然顾教授妻子送饭来了,咱们也别都堵在这儿,不是要去吃饭吗,老周你先带着大伙儿过去,我回办公室放个茶杯,马上就来。工研院的邵副院长拍拍周涛斌的肩。
某位院长盯着餐盒的视线太过炙热,顾屿衡将铝质饭盒放到桌面上,他的视线也跟着落过去。毕竟是当了十几年的同事,邵副院长嫌丢人,这老周也真是的,就算再饿,不马上就要去吃饭了嘛,咋还老盯着别人碗里的菜不放。文人的骨气呢?!
邵副院长腹诽,直到他放完茶杯,再次从小顾教授的办公室门前经过,顾屿衡擦好桌面,已经将饭盒打开,紧挨着摆放在一起。完全吸收猪油香气的干豆角闪着烂熳的油光,猪肉红润、豇豆松软,出锅前点缀的葱花已经完全被余温焖熟了,夺目的翠绿彻底激发这道菜对邵副院长‘美味’的感观。摆在旁边的珍珠肉丸同样不遑多让,吸饱水分的糯米翘起来,露出内里偏粉的肉馅,圆润的丸子紧挨在一起,真就印证了菜名中的‘珍珠''二字。
快步从小顾教授的办公室门前离开,邵副院长咽下口水,心里却想着,老周在桃李食堂定的餐不行,因该去育才饭店吃的,那家新来的厨子,听说水平还可以。唉,邵副院长叹气,如此肥醒的佳肴在前,食堂里的洋芋炖土豆子,咋还能入得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