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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9(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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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墅二楼的走廊里也是浅驼色地毯,墙上随意挂着七位数起拍的油画,壁灯下有紫檀木架,摆放不同古董,空间里更多的还是水墨画。

大抵见过翟洵的人,都不会想象到收集水墨会是他偶尔的喜好。

那样戾气深重的人,却爱这种沉稳的东西。

沈名姝在走廊站了会儿,钟平很快过来叫她,说已经收拾好了。

沈名姝道:“麻烦您了,钟叔。”

钟平比方才自在多了,笑时眼尾聚起褶:“这话多生疏?我们又不是刚认识,有什么好麻烦的。”

他慈眉善目看着沈名姝,还能想起来她刚来翟家的样子,一晃眼过去这么多年,他说:“这间房其实也不用怎么收拾,该有的都有,你看看还缺什么跟我说就行。”

沈名姝点点头:“您这些年过得还好吧?”

钟平笑道:“都好都好,你能回来也很好。”

沈名姝有些怅然,此刻站在这里的熟悉感仿佛早就刻在骨子里。钟平没有多问什么,让沈名姝早些休息,对她的突然回来,惊讶却似乎并不意外。

沈名姝推开客卧,有清新的玫瑰熏香在空气浮动,钟平记得她喜好,香刚点上。

比起怀旧,彼时她更难以忍受方才被勾出的污秽,她整个人有种潮湿感。

冲洗念头强烈。

没有换洗衣物,刚才懒得与那男人辩驳,也只能将就身上的。

沈名姝站起身,视线悬在落地衣柜上,走过去打开柜门,怔了怔。

里头满满的华服奢裙,各类高定,有的还是近期的款式。

不知为何,她想起那日从保时捷下来的婀娜女人,静了片刻。沈名姝对衣料的欣赏,最终化作柜门一声轻响。

她洗了自己的内衣,吹风机最大风力吹干,又穿上。

沈名姝站在卫生间的镜前,文胸上方的肌肤上,小片紫红色,还隐隐作疼,偏他伏在她心口用力的影子挥之不去。

她咬着牙,恨自己当初没将翟洵咬狠一点。

清洗完,沈名姝平躺在床上,没多久,外头响起脚步的走动声,她侧过耳朵,放慢呼吸等了几秒,最后听脚步渐浅,然后是隔壁微弱的关门声……

之后门外再没了动静。

翟洵站在主卧门后,松领带的动作很不耐烦,将手表随手丢到表柜。

到浴室,起先还是热水,后来降了温度。

头顶的光映在他峻冷的五官,深刻的黑白分明,他抬起手,粗糙地抹了把脸上的水,水流滚过腕上齿痕……他睁开眼,情绪沉沉。

夜深,外头下起雨,淅淅沥沥的雨点撞在玻璃上,像飞蛾,无声无息,无所归宿。

沈名姝转了个身,窗帘遮着大半的落地窗,外头正因突如其来的一场毛毛雨,天空变得一片浑浊。

她闭了闭眼,翻了无数个身,饶是尽量让自己忽视这地界对她的熟悉程度,忽视翟洵。然而念头一起,许多事,还是开始抽丝剥茧式地涌出来。

-

很多年前的晚上,下雨天。

为了留在翟家,沈名姝买了鸡蛋糕去见翟洵,最后得来一场大雨倾盆。

钟平说她犟,说她傻。

让她去外面站就去站了,求求情,说说软话,保证日后别再去跟前就是了。再不济也总会有住的地方,可这真要是出了什么事,小命儿没了,什么也没了。

心事重重的小孩儿哪儿听得进去,急得要死,她还没站够一夜呢。沈名姝哭出来。

钟平听她断断续续地说,最后叹口气安抚她:“放心吧,他不会赶你走了。”

后来,钟平告诉她,那晚他把她从大雨里带进门的事,翟洵是知道的。沈名姝想,知道并不代表不会赶她走。

钟平说,那个人可能有时候很难理解,但他真的也没那么坏,只是雨雪天的时候他的心情没那么好。

那时候钟平还没有告诉他,翟洵下雨天心情差的真实原因。

沈名姝没当真,但心惊胆战病了几天后,还真没有收到赶她走的消息……

生病后的第四天,她开始在厅里帮着整理桌子,拿些轻巧菜品上桌。佣人会常规退出去,沈名姝却试探着把牛奶往翟洵跟前多移一点——那是翟洵每次喝完习惯放的位置。

翟洵只是看着她,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她,而后转开目光,安静又麻木地用餐。

没让她滚。

沈名姝仿佛得到了激励。

翟洵不喜佣人走动,一般没人会去打扰,下午的时候他常会在偏厅的沙发看书,不论中午吃几口,吃没吃,他都不用下午茶,直到晚饭。

沈名姝就跟着后厨学做糕点,赶在下午上课前悄无声息送到偏厅的茶几上,再配一杯新鲜水果汁。

起初那些东西都会原封不动端回来,佣人阿姨让她别白费那心思,讨好也没用。

沈名姝总归只是点点头,把翟洵没吃的蛋糕带回房里自己当晚饭,等做完作业再学新花样,然后第二天继续去送。

就这样平稳又慌张地过了大半月。

这天放学回来,她习以为常的去后厨拿下午剩下的点心当晚饭,佣人阿姨看着她,有些匪夷所思——

难伺候的翟少爷,吃了她做的点心。

沈名姝记得,那天是椰蓉饼干。

后来次数稍微多了,沈名姝开始听到一些隐晦的谈论。甚至有佣人阿姨当面问她,是不是她妈妈教她这么做的?

大人们都在笑,沈名姝那时候只以为她们笑她讨好,还不知道这句话里有着成年人才明白的内涵,她当时不认为有什么好笑,反而很认真讲道理。

她这么小,就算中午吃饱了饭,下午也会饿,翟洵这么大个人,就吃那么一点点,怎么不会饿呢?

他不说,就是不饿吗?

沈名姝问得很认真。

没有人回答她,没有人当回事。

有一个面善的阿姨倒是劝她:“他跟我们不一样,有钱人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吩咐一声就是,难道还能饿着自己?用不着我们这些打工的外来人关心。人家还觉得烦呢,因为多管闲事被开除的多的是,咱们做好自己的事儿就行了。”

沈名姝当时说,可是她送的东西,他到底还是吃了。这不就意味着他需要吗?

再没有了后话,因为那天下午,她们忽然听见轮椅的声音。

沈名姝走到门口,看到翟洵和轮椅的背影。

没有人担心他刚才有没有听见,翟洵从不靠近后厨,有什么理由来这儿?退一步,这少爷真听见什么,早让人滚了。

沈名姝的讨好是有预谋的成分,但也有孤身一人的那种感同身受。特别是有时候翟洵坐着轮椅在落地窗边上,一坐就是一下午。

她害怕他不假,这时候心里不舒服也是真。

她出现在客厅的频率越来越高,早上几乎每天都在,翟洵不再赶她走的时候,她内心有一种奇怪的欢喜。

那好像是在验证自己的想法,他不是真的那么厌恶她靠近。

沈名姝早上有预习的习惯,起床后她会花十分钟看完再去后厨帮忙,有一次起晚了,来不及预习。

翟洵吃早饭的时候,她问翟洵可不可以在厅里看书。

他冰冰凉凉看她一眼,没说话。

沈名姝等了几秒,高高兴兴自己搬个小凳子坐在不远处的落地窗边,外头下着雪,光线澄明,她无声地嘟囔着课本上的文字。

偌大的屋子里,没有交谈,只偶尔会有餐具的碰撞,或是书本翻页的沙沙声。

等翟洵差不多用完餐,她洗手把一小碟刚切好的水果送上桌。

走的时候,会细声细语地告别。

“那我去上学啦。”

翟洵不会回应她,顶多给她一个眼神。不知是不是错觉,沈名姝觉得那眼神偶尔也没那么冷。

她也不傻,有时候翟洵会突然心情不好,家里的佣人没两天就有被辞退的,这时候她会让自己变成哑巴,安静到没有一丝存在感。

沈名姝和翟洵关系的转折,要从沈名姝第一次见到了翟家长辈开始。

翟家多子,但大多无用。

翟鸿就是其中一个,他是翟老爷子的二儿子,乐忠于慈善事业和结婚——和第一任妻子在福利院领养了一个儿子翟琦,生了一个女儿翟淼,和第二任妻子生下翟洵。

现在的这位齐乔齐夫人是第三任。

那天沈名姝放学回来,不到五点,天还没有开始黑。别墅里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氛围,沈名姝感觉到每个人都很紧张。

到后厨帮忙,才知道翟鸿和齐乔来了,正在二楼书房,管家让她去厅内给翟洵送杯热茶,嘱咐送完就出来。

沈名姝端着茶过去,也不知道从哪儿窜出一只狗,‘汪’一声从她脚下过去。

沈名姝摔在地上,热水掉到地毯上,冒出森森白气。她心惊肉跳,一是真吓着,二是下意识觉得自己闯了祸。

抬头发现翟洵没什么反应,反而睨着那只‘惹祸’后,在不远处猫着的白色小狗,不知在想什么。

那张脸完全没有情感,结合早前听闻的‘狗’事件,沈名姝倏地感到毛骨悚然。

“它不是故意的……”她小心翼翼把小狗抱起来,怕它乱跑再惹了翟洵。

她那时候不知道,自己忌惮的表情那般明显,她明显感觉到翟洵周身的气压冷下来。

翟洵让她过去,沈名姝还没开口,恼怒的声音从旋转的楠木楼梯上传来:“谁让你碰它了,还不把它放下!”

齐乔一路下楼,身后翟鸿双手护着,怕她摔了:“别跑别跑,小心肚子,你慢着点。”

沈名姝已经把狗放下,齐乔过来时还是狠狠把她推开,她把呜呜撒娇的狗抱起来一口一个小宝:“不怕不怕,妈妈在呢。”

沈名姝从地上站起身。

“你刚才想干什么?”

齐乔质问她的时候,她很确定那目光越过她,看了另一个人,沈名姝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站过去,脱口道:“是我……”

“爸。”身旁的翟洵却突然开口:“不是问我要什么生日礼物吗?”

沈名姝闻言转过头,看到翟洵唇角弯起来,黑漆漆的眼睛死盯着齐乔怀里的狗,森然开口:“这畜生不错。才这么小,应该费不了什么力气……”

齐乔脸色已是难看至极,不等翟鸿说,翟洵轻蔑笑了笑:“不像上次那畜生,训起来麻烦,脏手。”

他穿着黑色毛衣,同色居家长裤,他个子应当很高,只是曲在轮椅上她没见过,浅内双,黑褐色眼瞳,山根高挺鼻骨流畅,肤色有些病态的白。

白的极致,黑的极致。

整个人都充满极端的阴郁色彩,那双眼睛,盯着谁的时候,压迫感尤为汹涌。

齐乔一脸惨白,不知想起什么,立马就干呕起来。

后来沈名姝才知道,那天被狗吓晕的长辈,就是齐乔。

血肉模糊,就掉在她跟前。

那天晚上,沈名姝穿着睡衣坐在床上,耳边还在一直回想傍晚和钟平的对话。

她询问起今天是不是翟洵生日。

钟平说:“是,但他从来不过,他很讨厌这些。”

“为什么?”

“他母亲过世后,就没再过了,大翟总,也是难得记得他生日……”

没说别的,沈名姝却将这些话想了很久。

她从床上下来,从走廊尾巴往客厅方向去,那儿一如既往有暗淡的光。

她踮起步子走过去,探头看,高高的屋顶,偌大的空间,翟洵和他的轮椅又在落地窗前。

外头亮着几盏灯,外面种着有一棵梨花树和少许茶花。

隐约的白色,不知道吹落的梨花还是雪,应是雪吧,还不到花开的季节呢。

他就悄无声息地坐在那里。

她突然意识到,他好像……也比她大不了几岁。

很多年后的一天,沈名姝看到一句话:当你开始觉得一个男人可怜的时候,你就完了。

那年十二月十二的晚上,下了那年南城最大的一场雪。

沈名姝把一小碗鸡蛋清汤面,放到落地窗旁边的矮茶几上。

透亮的玻璃窗里,瓷碗热气升腾,小女孩儿在少年身旁的地毯坐下,她双手平放在膝盖上,抬起头,小声说了一句:“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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