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宜迟,裴元珩当即带着商止赶往南城。
还未真正找到那户人家,裴元珩便已在山脚下找到成片的辣椒地了。这辣椒刚种下来没两个月,长势甚好,也是这山中湿润,所以辣椒种下才能存活,若是放在山下没准早就干死了。
自从上次下了一场绵绵细雨之后,如今已经一两个月都没下雨了。民间有不少人反应迟钝,还未觉察出什么,可有些人已经渐渐意识到不妥了。若在不下雨,今年必定欠收。
裴元珩摩梭了一下还算湿润的叶面:“这些都是一个人种的?”
商止道:“这整座山都是那位姑娘的私产,年年丰收,但奇怪的是收上来的东西却总是卖不出去,包括这辣椒。”
“真够倒霉的。”这样倒霉的人,裴元珩只见过一个,还是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
然而等找到了那户人家之后,两个人都愣住了。
“是你?”
祝卿安立马认出了是那天帮忙的那位公子。真多亏了他,那日入城之后不仅留下来的大雁高价卖出去了,其他几只野鸡野鸭也顺带卖了高价。祝卿安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赚大钱是什么感觉,而且那次赚了钱之后,她的钱竟然好好地在兜里待了足足三日,直到被还债还出去之后还好好的,没被偷也没被落。
祝卿安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沾了那位公子的财运。眼下又见财主,祝卿安一双杏眸忽闪忽闪地望着裴元珩,心思格外活泛。
蹭一蹭运道,没准今儿还能挣点小钱。
商止默默后退一步,总觉得自己站在这里有点多余。
裴元珩也没想到原来辣椒是这位姑娘种的,她似乎叫……安安?
“冒昧打扰,在下姓裴名元珩,这位是我朋友商止,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祝卿安眨了眨眼,原来是皇室中人,说不定真的会买她的东西:“我姓祝。”
“祝姑娘。”
巧了,原文里他那位倒了大霉的妻子也姓祝,不过那位姑娘出自将军府,应当不是一个人。
祝卿安以为他们是偶然经过讨口水喝的,请二人去院中坐下之后立马进去泡茶。
裴元珩悠哉地坐了下来,此处小院坐落于山脚,四周树木葱郁,门前一颗凌霄树爬满了整片围墙,院门前贴着一副楹联——风云三尺剑,花鸟一床书。字体潇洒又不失锋芒,必然是位饱读诗书之人。
及至院内,中间放着一张小圆桌,两侧篱笆里种着些山中的奇花异草,靠近墙壁处放着一张武器架,上面只有两三把刀剑,一根尝遍,一杆红缨枪,剩下的都是农具跟猎具,占满了大半个架子。猎具锋刃处被擦拭得干干净净,看得出主人很是爱惜。
“此处小院真乃世外仙境。”裴元珩道。
商止有些焦虑。他比裴元珩看得更清楚,那弓箭上还有经年的血迹擦洗不掉,已经干在上面了。别看这位祝福娘瞧着瘦弱,但其实是个练家子,怪不得她敢独身一人将两个男子引入院中。真打起来,他跟王爷两个人加起来都打不过,早知道今儿多带点人了,商止现在很没有安全感。
不多时,祝卿安便端着两盏热茶过来了。
裴元珩请她先坐,借着喝茶地功夫,不着痕迹地将人家的家境全都打听清楚了。
这位祝姑娘命苦,母亲早亡,父亲四年前也去世了,先前为了给父亲治病还欠下了一大笔债,因此祝姑娘每天都在忙着赚钱还债,但是赚了这么多年仍然还是个穷鬼。
裴元珩听着都觉得有些心酸了,他问:“山脚下的辣椒是你种的么?”
“辣椒?”祝卿安疑惑。
裴元珩改口:“结的是长尖形的红色果子,辛辣呛鼻。”
祝卿安没当一回事:“原来它叫辣椒啊,算是我种的吧,之前随手撒在地里它便生了一大片,山里地方大,这些年它便越长越多。我见它种子好看年年都给收上来,以为奇货可居可以多卖点钱,谁料旁人都嫌它味道重,没人要。去年忘掉收的种子又发了这么多,如今漫山遍野都是。”
裴元珩与商止对视一眼,压住激动,问道:“你去年还收了不少种子?”
“都在仓库里面堆着呢。”
祝卿安见他们感兴趣,立马拉开仓库的门。两人伸着头看过去,里头的架子上满满当当都是干辣椒。这些都是祝卿安这些年攒的,那种子是他爹当初留下来的,所以即便卖不出去祝卿安也不想扔掉,每年收一些晒干,长年累月就变成这样了,若是再晒下去她这仓库甚至都塞不下了。
仓库打开后,祝卿安用余光偷偷打量着两位。见这两人一看到辣椒就走不动道了,祝卿安忽然福至心灵——他们俩,该不会真的要买她的东西吧?
糟糕,刚刚不该暴露这辣椒没人要的,她的嘴怎么就这么快?
祝卿安小心翼翼地问:“两位公子为何对此物格外关注?”
商止脸上挂着一副略显憨厚的笑容:“我家公子刚盘了一个酒楼,钱投进去之后便所剩无几了,请不起厉害的大厨,只能想法子收集一些新奇实惠的调料,准备开业的时候凑个新鲜。今天偶然在山下看到辣椒,便想着上来问一问,若是您家这东西不贵,那我们便都要了”
裴元珩本来想说他没这么穷,但是他的钱一直都是商止管着,也没好意思吱声。
祝卿安略有些失望,原来没钱啊……与其让这些东西放在这里落灰,还不如趁早将他们卖出去,物尽其用,才不算浪费,祝卿安试探着问:“那你们能出多少钱?”
一旦涉及到赚钱,祝卿安立马精明起来。
裴元珩正要说话,管钱的商止已经先一步开口了:“比照米价如何?”
商止管的是裴元珩的钱,裴元珩可以大方,他却不能让王爷的钱白白浪费了,每一笔都得精打细算才行。若非如此节俭,商止也养不活那么多的孤儿。
商止开口的刹那,祝卿安便已然完全忽略了他身边的裴元珩,目光定定地看着对方,原来憨厚都是假的。
商止分毫不让。
但讨价还价这种事,不止商止在行,祝卿安也一点不输。她虽然挣钱心切,可也不是傻子,能多赚一些自然是好的。祝卿安上前一步,扬着下巴:“如今米价低廉,我这辣椒却是稀有之物,都说物以稀为贵,总不好只值个米价吧?”
裴元珩有话要说:“这个么——”
“物以稀为贵也要看什么物。若是人人追捧,自然价高;但若是卖都卖不出去,即便有价也无市,砸在手里反而赔钱。”商止立马打断,一板一眼地道。
裴元珩:“……”
罢了,他不说了。
但两个人之间的争锋还未断——
“我这些东西自生自养,不会赔钱。”
“是么?可是方才听闻祝姑娘说自己尚有几位债主。”
“商公子真是好记性。”
“过奖过奖。”
二人对视,眼神中似有火光若隐若现。
裴元珩根本插不了一句话,他没想到这两人一瞬间就剑拔弩张了起来,明明方才还是还挺和气的。
不管钱的他已经插不上话了,二人也不知道别苗头别了多久,最终价格定了下来,比照米价再添三成,并且日后祝卿安收上来的辣椒都可以按着这个价格卖给裴元珩的酒楼。
也就看在这并非一锤子买卖,祝卿安才大方地让他们搬走了所有的辣椒。那抠门的还算讲信用,当场称了重之后便算好了钱,一并交给祝卿安,一分没少。
银货两讫。祝卿安收下钱的那一刻脚都在发软,这笔钱拿回来之后,她们家欠的钱便可以还上一半了。肯定是她爹在天之灵,看不过去她穷困潦倒才给了她这份机缘,天知道前两年她过得有多惨,都要以为自己得一辈子辛劳还债了。
祝卿安宝贝地将钱袋子放好,稀罕地瞅了瞅裴元珩,这人真是个财主,看来以后还能蹭一蹭财气。
杨珠珠赶着自家牛车过来,看到裴元珩在这儿,眼睛都直了,等到几个人合力将辣椒搬上车之后,才激动地拉过祝卿安,小声嘀咕:“我说这位公子跟咱们有缘吧?”
祝卿安摸了摸怀里的钱,笑得眼睛都弯了,心满意足:“可太有缘了。”
作为回报,祝卿安亲自护送他们回了城,足足拉了三趟才将所有的存货拉走,最后一趟祝卿安还添了几块咸肉作为添头送给裴元珩。
做生意么,自然要维护关系。祝卿安三两下卸完了货之后,坐在牛车上同二人道:“下回酒楼要是缺什么尽管跟我说,我那儿卖的东西比别处实惠。”
讨价还价成这样,还好意思说实惠?商止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祝卿安指了指送来的咸肉,这都是她辛苦打猎打回来的,本来还想着要卖钱呢。
商止无话可说。
杨珠珠热情地跟两个人道别之后,才跟她安安姐一道返程了。骤然得了一笔钱,两个人都高兴坏了,祝卿安决定待会儿下厨做几个菜,回家后再大吃一顿庆祝庆祝。
裴元珩兴致也不错,带了一斤干辣椒回王府,决定让府里的厨子弄几个菜出来。他还没忘记商止明日就要去参加考试了,道:“先前收养的人里头可有善于管事的,若是有,可让他们代管酒楼,你安心去比部就成。”
商止记下这事儿,决定回去筛选一番。
二人才刚离开酒楼,便看到不远处的一个书坊前似乎起了热闹。过去一看,原来是靖南王在教训儿子,靖南王也顾不得体面了:“我还纳闷家里的事是怎么泄露出去的,原来是你这个小子拿了好处自己往外说的,兔崽子,你就这么穷,要靠卖老子的钱才能活命啊?”
那小公子被拎着耳朵赶上马车时还在叫嚷:“他们都拿了钱,我为什么不能拿?”
好家伙,靖南王总算知道各家府上的消息都是怎么传出去的,原来都是自家人作祟。这群不争气的兔崽子,没事只知道坑自家人,迟早都要被他们给活活气死。
靖南王刚凶完了儿子,一转眼便看到了近日风头正盛的晋王在旁。
他立马正色起来,将小儿子踹走,笑着过去跟裴元珩打了声招呼。
他府上过些日子要办一场寿宴,别人都邀过了,就连太子跟准太子妃也答应了要过来。一个月前靖南王可不屑于邀裴元珩上门,但是听闻晋王最近开窍了,今儿刚好又碰到,他便口头邀请了一番。
靖南王也拿不住对方会不会答应,毕竟他连个帖子都没下,属实冒昧,不想对方一口便答应了:“王叔相邀,怎敢不去?”
裴元珩已经猜到裴元玺肯定会去。
有裴元玺的地方,怎么能少得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