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似乎都害怕对方改变主意,很快便签订了契书。户部给钱给得大方,当场便付了一半定金。
袁恩清望着这笔钱心都在滴血,羊毛出在羊身上,这都是他们的钱啊。不过,幸好他还是头一个,没让别人抢了先,那个老方家里也有不少存粮,未必比袁家囤的粮食少,若是他们出手,多半轮不到自己了。
生意做完,裴元珩施舍一般地望着袁恩清:“便宜你了。”
袁恩清:“……”
到底谁便宜谁啊?
老天保佑,只盼日后他与晋王再无瓜葛,再多打点交道他都能折寿十年。
因卖给晋王这批粮食,袁恩清还被岳丈谢忠请过去问话。
袁恩清在外也是是呼风唤雨的人物,到了他岳丈这儿却只能装孙子了。他岳丈乃是当朝太子爷的亲舅舅,现任兵部尚书,便是三位丞相在他岳丈这儿也只有恭敬客气的份。谢家除了他这位岳丈,更有位德高望重的谢老爷子,不过老爷子如今在五台山静养,轻易不出山门。也是有这两位在,太子爷的地位才能稳如泰山。
岳丈一家高门显贵,越发衬得袁恩清卑微了,他对谢家无有不应的,岳丈一叫他,他便赶着过来了,忙不迭将在户部遭遇的事尽数告知,一个字也不敢落下。他本以为岳丈会因晋王占了他们家便宜这事生气,没想到岳丈压根不在意这点钱。
袁恩清悄悄抬眼看了一番人高马大的岳父。
谢忠闻言沉思良久:“这晋王,行事似乎跟从前不一样了。”
袁恩清道:“可我怎么觉得晋王的秉性未改,依旧恶劣呢?”
“秉性都是做给旁人看的,是真是假谁能知道,说不定对方从前一直装疯卖傻。我只担心日后在外出征,太子身边无人提点会着了晋王的道。”
“不能够吧,太子爷何等人物?况且朝中上下莫不敬服于殿下。”
话虽如此,可谢忠仍旧担忧,太子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天资聪颖,文武双全,只是有时候难免会因为出身过于高贵便忽略了人性之恶。越是卑劣不起眼的人,越是容易闹出祸患。他看人不会看错,这个晋王远要比齐王等棘手得多。
再有两日他便得离开了,离开之后,还得让人解决了晋王才行。当初放晋王入户部不过是为了给他使点绊子,如今户部上下既然不中用,倒也没必要留晋王继续在此笼络人心。
他与太子一荣俱荣,总得给太子先解决了后顾之忧才能走得安心。
袁恩清谨小慎微地从谢家离开后,不久便得知方老板等人也跟户部谈了生意。
含嘉仓的容量足足有五百多万石,光是袁恩清一家肯定是不够的,但剩下的都是小头,好谈得很,给丁蒙两天功夫便全都解决了。
在此之前,丁蒙从未跟商贾谈过生意,最多买菜的时候跟商贩讨价还价过。按他的身份本也不必如此,但是有什么办法呢,赵尚书将晋王交给了他,让他时时刻刻将人给看牢,不许再闹笑话。丁蒙虽然也是侍郎,而且还是左侍郎,但是对比出身好、门路多的田丰,他只有吃亏的份儿。
还好,近两日晋王脾气都还不错,而且跟这些商贾谈生意的时候晋王愿意唱白脸,乐此不疲地嘲讽、打压这些商贾,丁蒙往往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动动嘴皮子请对方回去仔细考虑就足够了,对上甚至还会感谢他给自己解围。
不用半日,他们势必会乖乖过来卖粮食。丁蒙琢磨出滋味来了,甚至觉得跟晋王合作好像也不赖,甚至他都有些佩服起晋王了。
其实如今想想,晋王为人也还不错,起码没有推卸责任对含嘉仓置之不理。关键是晋王一表人才,机灵胆大,他平生最敬佩有本事的人,没准,弄丢了税粮账目那事儿都是误会。
丁蒙多看了两眼,越看越觉得这位殿下实在赏心悦目。
裴元珩五感敏锐,察觉有人盯着自己,恶狠狠地回头:“看什么?!”
丁蒙悻悻地收回目光,弄丢税粮账目一事绝无误会!说不定就是晋王恶趣味上头,故意丢掉戏耍他们的,这未必没有可能。
裴元珩没空管丁蒙的善变,他一早就明白,丁蒙此人完全不用收服,放着不管,时间久了他自己会攻略自己的。真正需要裴元珩花费心思来抢的,是户部最有话语权的赵谦。他暂时还未与赵谦打过太多的交道,不知他究竟喜欢什么。只等含嘉仓的事情结束,再琢磨如何凑近乎。
等各家陆陆续续将粮食送过来之后,裴元珩又盯上了先前那批陈粮。
商止走访了京城最大的几个粮铺,发现他们在户部买的陈粮也被放在铺子里卖。这么多的陈粮,户部只回收了一小部分,还有一大批成了滞销货。一场春雨过后,人人都道旱灾是子虚乌有的怪谈,谁还愿意花钱买这陈粮?纵然粮铺再三保证这些粮食没有坏,但是谁知道呢,商人都有张颠倒是非的嘴。
只有裴元珩知道,这些陈粮都是救命的东西,留给粮商们实属浪费。
他让商止从工厂的账本上挪出一笔,先以最低的价格将粮食买回去。裴元珩七年前在系统的眼皮子底下建了一个厂,多年来也有盈利,但是不多。他倒是也有些赚钱的、可以一本万利的方子,只是如今自己势单力薄,朝中无人支持,这些东西拿出来也守不住,白白便宜了裴元玺跟狗皇帝。
索性先放着,等来日自己有了底气之后再议。如今这厂只做一些手工艺品,因工艺精湛卖得还不错,靠着这个也养活了不少无家可归的孤儿。
现如今这笔钱挪出来用只是暂时的,最多六七月便能回本。与其将这批陈粮留给这些没良心的粮商,还不如自己握在手里。
裴元珩再三交代商止:“切记,一定要将价格压到最低。”
他舍不得让这些粮商们少亏一点点。
商止闻言,更加确定了今年一定会有天灾。趁着天还未晚,他掉头便去了袁家的粮铺,请出了铺子里的管事,表示愿意以低价大量买入粮食。
袁管事自然不乐意:“这批粮可都是从户部高价买回来的好粮,放在铺子里还没捂热呢您就这么大砍价,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我也是见这些粮食变了味道有些陈,想着主家下半年营造房舍需请工用粮,这才起了念头。不过您家若是舍不得的话,那便算了,何处没有便宜粮食卖呢?”
商止也不急,转头便当着人家的面走进了另一家粮铺。
袁管事跟几个小二伸长了脑袋在门口观望。
商止在那儿逗留许久,离开时不仅带着一袋粮食出来,还跟对方的铺子里的管事有说有笑。随后看都没看袁家铺子一眼,照直离开。
袁管事目瞪口呆:“他这是跟对方谈成了?”
“难讲,对面铺子里也有好些陈粮,那位公子想占便宜,开的价格虽然低得很,但谁知道对面会不会咬牙卖了?”
另一个小二试探着问:“要不,咱们也卖给他算了?这会子谁愿意买陈粮啊,这样的冤大头可不好找。”
袁管事心道,他们家老爷可不就是最大的冤大头吗,之前都被晋王忽悠瘸了。
先前袁家确实从户部赚了点钱,但是那笔钱大多拿出去送给上面的人了,自家又没留下多少。如今不仅把上回赚的赔进去了,连这两年赚的都不剩,简直血亏!可事已至此,他们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少亏一点是一点。归根究底,还是晋王可恶。
因拿捏准了这些人急于脱手的心态,商止这边一切顺利。
裴元珩收到消息后,最后去了一趟含嘉仓。他好歹是新任的仓部郎,可不愿意前一任的蠢事在他任上继续上演,遂三令五申让所有人提着点神,务必看守好仓库,不得再让粮食发霉变质。
管仓库的陈方远对那些陈粮颇为头疼:“大人,这些陈粮原就存了三年以上了,虽没变质却也不是什么好的,继续存下去估计也存放不了多久。”
裴元珩并不担心:“最多存放半年。”
陈方远闻言,还以为半年之后这些陈粮又会被低价卖出去,便没吱声了。
含嘉仓的一进一出,好似没赚,但却成功地将一批快要坏掉的陈粮换成了去年刚收上来的新粮。朝中先前是有不少人讨厌裴元珩,但如今却不得不承认,人家这回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或许,晋王先前的蠢都是装出来的也不一定呢。
就连皇上都对这个不讨喜的老二刮目相看,他是懒得让裴元珩进宫,但却在太子这儿念叨了好几回。
裴元玺本就因为秦王跟随他舅舅一道出征而心烦,近来又发现父皇对裴元珩似乎改变了些许态度,心情愈发不美。回想起当初是郑厌提议让裴元珩进户部的,裴元玺免不了要说他两句。
郑厌心虚着呢,一句也不敢反驳,但想了想,还是决定祸水东引:“这个晋王本事的确超乎微臣预料,听闻秦相已经将他家的小公子塞进仓部了,没准是秦相在幕后帮衬晋王呢,殿下不妨盯着他们俩。”
裴元玺坐不住了,正打算想个法子对付裴元珩,不料朝中却有人先他一步,弹劾起了裴元珩贪污公款。
丁蒙听说这事之后实在耐不住了,跑去赵谦那儿直言不讳:“哪个瘪三信口雌黄来着?”
赵谦头一抬,疑惑道:“你怎么替晋王打抱不平了?”
这两人不是不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