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个情况,其实没差。许珈毓没指望他真的对自己产生情绪波动。
想来想去,大概是他觉得,自己上次去他的海庭钓别的男人,之后又几次三番下他的脸,让他很没面子。
女人眼尾微弯,她坐他腿上,双足踏地,无所谓地踩着他那双整洁的皮鞋,黑色亮面,她就像一粒尘埃。
许珈毓抬唇嗤笑:“怎么,嫌我去攀高枝,丢你的脸了?”
江泊雪冷冷地看她。
许珈毓便笑:“你也要面子,你要面子就不会找情人不是吗?哦,也是,你要是不要面子,当初怎么会让我出国,就为了你的好名声?”
她目光平静深邃,眼睫浓翘卷长,眸色很浅。
那年他送她走,其实她猜得到原因,无非联姻要给孙家一个交代,他要未婚妻,不要她。
然而江泊雪眼底,忽然变得晦涩难懂,他欺身上前,压过她手腕:“许珈毓,你是不是忘了,临海是姓江的。”
“忘不了。”许珈毓说,“你多能耐,一句话让一个没权没势的女人滚出海城,这辈子不敢回来,你做得出来。”
江泊雪的脸色愈发阴沉。
许珈毓话锋一转,笑了两声:“不过我瞧着江氏也不太行了,之前听说江氏包了清田湾三千多亩地,那另外四千多亩谁抢走了?让我想想……不会是姓孟吧?”
这还是那次孟靖南来她房间躲酒,无意间闲聊说出口的。
许珈毓弯唇,笑望着江泊雪,起先只想赢个嘴爽。
可她显然低估了,他对“孟”这个字有多么敏感。
江泊雪捏着她下巴,眼里淬了冰雪:“许珈毓,你是故意的,故意激怒我,报复我,对不对?”
许珈毓腰身被他死死箍在掌中。
他危险得像野兽,手劲很大,掌心滚烫,止不住颤抖。许珈毓觉得大概已经被勒出了红痕。
江泊雪靠近她,轻声道:“你可以试试看。”
许珈毓耳尖一痛,咬紧嘴唇,听见他声音:“试试看,我会不会把他弄死。”
他推开许珈毓,冷冷瞥向她最后一眼,慢条斯理地整理好了弄乱的衣襟,离开了房间。
门被掩上。
黑夜寒凉,许珈毓坐在地毯上,心跳突突像擂鼓。
她愣怔半晌才摸上床,拥着被子昏昏睡去。
那天晚上,许珈毓做了场梦。
梦里还是她和江泊雪,地点是临海大学旁,那条巷子里。
江泊雪的车停在巷子口。
车窗被水蒸气熏得模糊,许珈毓一只手按在车窗上。
她朦胧地,看着眼前男人直起身体,轻薄的唇,嘴角紧抿成一条平直的线,下颌冷硬而瘦削,汗液顺着滴落。
“别乱动。”江泊雪一向少言寡语,抓过她手吻了吻,难得多吐两个字,“除非你想被人看见。”
“那不是遂你的愿?”
他轻浅地笑,动作残暴,“我不喜欢自己的女人被别人觊觎。”
许珈毓疼得扭过头,犯倔,不肯再说话。她没了力气,濒临崩溃时浑身发紧,一瞬间,牙齿狠狠咬进他的肩膀,鼻尖充斥着血腥气。
江泊雪从她颈边抬眸,额发被汗打湿了,一张脸俊美无俦,活像恶鬼。
看着她片刻,他却慢慢地笑了:“你属狗的?”
许珈毓闷哼:“跟你学的。”
语气凶死了,恶狠狠的,忍不住瞪着他。
然而不知为什么,这一眼瞪过去,没把他威慑到。江泊雪的喉咙滚了滚,眼眸暗了:“还挺有劲儿。”
然而女生凶巴巴的样子像个小兽,江泊雪大概不愿看她这么凶狠瞪他。
他抿唇,盖住她眼睛,哑声道:“那好,再来。”
……
结果梦醒之后,江泊雪不在身边。
唯有窗外飞雪,簌簌落下。
许珈毓呆坐蛮久,才缓缓从梦魇中回过神,想起入睡之前的事。
惠记酒楼,她给他敬酒,他不答,她也不说话,死倔。后来盛寻舟替她挡,他大概生了气,跟她回到酒店。
可她呢?
她直接摔裂了茶杯,惹得他更加愤怒,最后撂下狠话,一走了之……
胸口传来熟悉的阵痛,许珈毓揉着眉下床,发现这人好像就是被自己气走的。
地上还留着茶杯的碎瓷片,残渣没干涸,一地狼藉。沙发上残存着几缕血迹。
她想到江泊雪的手,那时候好像被碎瓷片划破了。
许珈毓挨着床边,慢慢坐了下来。
黑暗之中,只有指针在滴答滴答走着,空旷的房间,寂然无声。
心里不舒服,默了片刻,她给陈蝉衣发消息。
许珈毓:【我做了个梦】
过了会儿,陈蝉衣回:【半夜四点,临近清晨,你做了个梦】
许珈毓有点烦躁,想抽烟,蹲在床边从自己包里摸出根烟条,一边叼在嘴里,一边打字回复。
许珈毓:【是春.梦】
陈蝉衣:【。】
许珈毓:【你说做这个梦正常吗?】
陈蝉衣:【正常,不过不要纵欲过度。】
陈蝉衣:【伤身体。】
她纵欲过度个屁啊!许珈毓蒙冤受屈,欲哭无泪!她都分手几年了还纵欲,欲个什么啊,她现在烦得很!
许珈毓抓抓脸,心里的不爽感越来越重。
玛德,那个男人就是有病吧!
许珈毓问她:【有没有不伤身体的?】
说完,她终于在犄角旮旯里摸到了打火机。
许珈毓用手拢风,点烟。
火苗“啪”地亮起。
随着这声音响起的,还有几条微信提示音。
许珈毓脑袋伸过去看。
陈蝉衣:【你好。】
陈蝉衣:【有的。】
陈蝉衣:【不要抽烟。】
“……”
*
翌日清晨,重新飘薄雪。
许珈毓精神不好地做完妆造,一路上心不在焉,旁人跟她说话都云里雾里,结果懵懵然到了拍摄地一看,她愣住了。
天色昏沉,男人一身黑衣沉肃,眉眼清寂,正坐在廊檐下,喝茶。
拍摄地有抄手游廊,细雪落下,覆盖在檐顶,薄薄一层白。他右手压着茶碟,低眉敛目,吹去浮沫,轻抿了一口。
还是那副冷淡的模样,矜贵,遥不可及。
然而茶水蒸腾出热气,柔和了他的眉眼,竟意外生出一种宁静的感觉。
秦阳也在。
他和江泊雪不同,喝茶和喝水没区别,跷着腿,眯眼咂摸了半天,才说:“我这茶好吧?顶级君山银针,虽然是陈茶了,我觉得味道也不差。”
江泊雪没答话。随后,似乎是笑了一下:“一般。”
秦阳笑容尴尬:“真不给面子啊,江少爷。”
“开春,我的茶园出茶了,给你送两罐来。”他淡淡地道。
秦阳本来还想说点什么,转脸一瞥,看见许珈毓到了,赶紧把茶水一饮而尽,拍拍裤管站起来:“走了走了,拍戏了,你慢慢喝。”
他指着许珈毓:“来站这来,待会儿盛寻舟从那边抄手游廊出来,你见到他再开始哭……快点的,赶着下雪把这场戏拍了,免得还要剧组再造雪景,不自然了。”
许珈毓垂眼:“嗯。”
她从乱糟糟忙作一团的人堆缝隙里,看见他挽着袖口,露出一截苍白手腕。
靠近掌心的地方缠着圈绷带,很刺目。是她昨晚弄伤的。
男人视线漠然地扫了过来。
隔着一层雪幕,宛如寒冰。
片刻后,他移开视线。
许珈毓微怔,索性垂下头。
算了。
等到盛寻舟一袭长袍,从游廊里转出来,许珈毓连忙上前,福了一福:“爷……”
她的戏份很快就过。
秦阳今天兴致格外好,夸她:“不错啊小许,你还挺有天赋,虽然说是没正经学过表演吧,但是从进组到现在,你基本上每场戏都过得挺快的,真争气,是吧?”
小林很会看眼色:“那是,珈毓姐演得还真挺好。”
“嘿嘿我就说。不错不错,你先去旁边吧,来下一场,女主站过去……”
许珈毓躲进廊下,宋夜立马把毛巾和外套递给她:“冻死了吧,这雪下的,过会沾衣服就变成水,擦擦。擦完了把外套穿了。”
许珈毓垂眼,漫不经心地:“嗯。”
擦着头发,她习惯性朝对面看。隔着一整个庭院,那里的座位空了。
江泊雪已经走了。
许珈毓的衣服果然全湿透,宋夜让她去室内烘一下。
路过转角时,许珈毓听见一个声音:“你看导演还夸她呢。”
“谁捧出来的谁夸呗。”
“她还演得好?我看是角色选得好吧,你看她浑身那个劲,风尘死了,跟剧里小娘一个样。”
“……”
许珈毓披着外套走过去:“请问你们是在说我吗?”
那群人正好在过道尽头,许珈毓斜靠着墙,堵住了出口。
女人骨子是懒的,靠在墙边,莫名有股子劲儿。
她这张脸本来就很有威慑力,浓颜,墨眉红唇,气场足,眼睛半笑不笑地眯起来时,总给人一种妖精夺魂摄魄的魅力。
整个一祸害脸。
里面女生吓了一跳。
其中一个胆子比较大,还敢呛声:“怎么了,你做得出,我们说不出?”
“梦琳,别说了。”另一个显然胆小,只敢背后口舌,当面儿了胆子屁大一点。
许珈毓心里嗤笑一声。
没种。
她弯着唇,眼里似笑非笑的模样:“你都说我是捧出来的了,那我找个由头让你们干不下去,也挺容易的哦?”
两个女生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许珈毓抱胸,扬了扬手机:“我录音了,你们要是不介意,我也不介意给你们递律师函,造谣诽谤损害名誉……不知道你们喜欢哪个罪名多点?”
“神经病!”两人浑身颤抖,撞开许珈毓,跌跌撞撞逃了。
许珈毓从墙边出来,宋夜看着对方狼狈逃跑的身影,挑眉鼓掌:“你牛.逼啊,你真录音了?”
他跟许珈毓从小一起长大,这死丫头片子会玩威胁这一套了?
真该烧香庆祝。
许珈毓白了他一眼:“傻缺。”
宋夜:“?”
许珈毓绕过他,走了出去:“骗小姑娘的话,你也信。”
“……”
*
那天中午,吃完盒饭休息,宋夜给许珈毓弄了辆房车,让她上去眯觉,他陪着趴在里面桌子上睡。
定的闹钟是两点。
不过那会天色不好,临近下午,已经有些昏暗。
许珈毓一点四十多醒了,不知道为什么,睡不着了,正打算下去透口气,手机响起来。
她看了眼号码,心里微沉。
瞥见宋夜还在睡,许珈毓走下车,轻轻掩上门。
她接起来:“有什么事吗?”
语气生冷。
许珈毓靠着房车,眉眼间满是冷漠。
那头,中年女人声音尖锐:“珈毓啊,听说你从国外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