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吭声,在我看来这只是小孩随口的承诺,做不得数,考虑到他们家复杂的情况,即使是兰点头,我也不可能真的被允许搬过去——此时,我们依然是受制于大人的小孩。
察觉到我回避的目光,灰谷兰也没说什么,而是伸手拍了拍我的头。
……啧,他个子高我太多,躲不开。
我岔开话题问道:“没有监护人很麻烦吧,上学怎么办?”
“法律上的父亲会负责安排的。”灰谷兰对此很没所谓,“而且学校什么的,去不去本来也没关系。”
“哦,以后就做不良少年?”
“不是已经在做了么?”
灰谷兰漫不经心地说着,“要先把每天走的街道完全变成我们兄弟能自由活动的地盘才行。”
他对着空气伸手一握,不知道在想什么,接着又笑着看向我:“所以我们需要你。”
我心说这人真是从小就会画饼。
“好肉麻,灰谷君只是想让我给你打白工吧。”
他眯眼笑着:“那把狂极送给你怎么样?”
“这只是空头支票啊,灰谷君。”
龙胆在旁边吐槽道:“……心情好的时候就喊我们的名字,态度强硬的时候就喊灰谷君和弟弟君,你这家伙还真是……该说是好懂还是不好懂呢。”
我当做没听到,我撑着下巴客观地给出建议:“要想对狂极下手,只靠你们两个没那么容易。”
目前盘踞在六本木的最大势力是名为狂极的组织,也算是颇具不良风采。
抽烟喝酒打架飙车这些基础款自然必备,此外还有殴打老弱病残和敲诈的没品行为,属于一只脚踩在踏入犯罪性质边缘的不良团体。
我翻出手机,找到之前录下的狂极总长和人互殴的视频。
视频中,一群人将中间打架的两人围住,像角斗场一般观看二人对战,包围圈中穿着特攻服,头发剃出纹路的男人便是现在的狂极总长,他对面站着的是个穿校服的年轻人,虽然摆着握拳的架势,但目光已经失焦,脚步都站不稳了。
接着,这人被狂极总长一拳打翻在地,对方见他到底也没有饶过他,反而蹲下来一拳一拳地砸在他脸上和身上。
“说是互殴,其实完全是单方面虐待。”我评价着,“导火索是对方看了眼他的头发,他觉得被嘲笑了,嗯……不过也可能只是想揍人,然后随机挑了个倒霉鬼,给人的罪名听起来也很随便。”
灰谷兰注视着施暴的男人:“和传闻一样,是个一点就着的家伙。”
龙胆跃跃欲试:“想办法约出来然后敲上一棍怎么样?”
“偷袭来的胜利没办法获得其他不良的认可,只会给你们带来追杀,这群家伙报复心可强了。”我顿了顿,“而且还会牵连到我。”
狂极之中恶劣的那伙人可是不论男女老幼都会欺凌。
我可不想走在街上突然被人敲一闷棍。
龙胆被恶心到了:“别把自己说得像手无缚鸡之力的幼稚园小朋友。”
“对上这种家伙,只有掏武器我才有赢面,这就会升级成流血伤人事件,我可不想进少年院。”我客观地说,“留下案底会影响我的前途。”
“前途?”
“警察、律师、政客、公务员什么的……”
龙胆“哈?”了一声,说道:“每一个都和你不是很相称。”
“……你想挨揍吗?”我瞥他一眼,“总之,必须将你们的人数劣势问题解决掉。”
龙胆皱眉看向我:“你要让我们去组建自己的队伍?”
“不,既然我们不想增加人数,那就减少敌人的人数。”灰谷兰说,“效果是一样的。”
“没错。”我说,“还有,狂极不是那么守规矩的组织。”
我将收集来的情报告诉他们:
狂极曾经有两次和别的团体发生冲突,按照规矩是先进行魁斗,让队长或者总长和对方的人进行1v1决斗,但他们并没有遵守规矩,而是直接偷袭对方,或者改成围殴。
想来这种场景在和灰谷兄弟决斗时也会发生。
“组织中真正有威慑力的,只有总长、副总长、和下面的四位队长,其余都是些软脚虾,只要上面散了,下面的乌合之众就会轻易地归顺你们。”
“哈……听起来有点不想要了。”龙胆不屑一顾,“果然废物就是爱聚集在一起。”
兰想得更多,他语气平静:“你有什么建议?”
“这就是另外的价格。”我说,“目前我能保证做掉其中两个队长,剩下两个你们再想想办法,等只剩下两个头目了,设个局让他和你们1v1就行。”
我告诉他价格,龙胆在旁边瞪大了眼睛,一副“你在抢钱”的表情。
兰捏着辫角玩弄,手指钩进发丝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有一双形状很特别的眼睛,虽然是下垂眼,但眼尾却微微有些上扬。他将头发卷曲缠绕在手指上时,柔软的刘海会如云絮般搭在额前,一旦他维持沉默不再让嘴角扬起,便像一个精致的复古洋装玩偶。
他没说同意,只说:“我会考虑的。”
吃完晚餐后我准备回去了,灰谷兄弟还准备在外面晃荡一会儿。
“已经很不早了。”我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你们注意安全。”
龙胆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你以为我们是谁?”
告别灰谷兄弟后,我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边走我边在心里默默盘点自己的资产,并且计划未来的生活,想着想着就走到了公寓楼下。
我在楼下朝上看,我住的那间屋子没有亮灯。
……是还在睡觉?
我上楼后打开门,喊了两声,没人搭理我,我注意到屋内被收拾过了。
这让我有些不好的预感。
我快速冲向卧室,将家里存放了还算值钱的物品的和证件的柜子翻开,果然空空如也,柜子里的行李箱也没有了,我又冲到药箱旁边打开它,里面我监护人经常服用的那些药也没了,衣柜中的衣服她也带走了部分。
在经过了各项检查后,我不得不得出一个结论——她走了。
“……不好的预感也应验得太快了。”我吐出一口气,去卫生间用冷水扑脸,让自己冷静下来。
还好脑内已经预演过无数次她离开后我该怎么做的场景,现在倒也没有慌张,只是有股对未来的茫然。
我走进客厅,在沙发坐下,开始想我明天怎么办。
【首充活动还有最后两小时结束。】
头顶,系统的提示又一次弹了出来。
我坐在黑暗无人的房间中央,思考了一会儿,问道:“如果我花钱购买关于我未来的消息,可以指定要哪方面的消息吗?”
几个小时前我还觉得这一切毫无价值。
没想到现在我期望着在这个转折点上通过这个系统来得知一点能对我有利的消息。
99円,性价比其实还行,毕竟那可是在观测未来啊——我在心里说服自己。
【系统会根据您当前的人际关系来投放您的未来信息。】
“……果然还是只给我看和恋爱相关的内容么。”我在心里算着,我目前交际圈不大,认识的人里硬要说有可能发展一下的,只有灰谷兄弟和我几个小学同学……
我想到兰今天说到让我搬过去住的提议了,也不知道这99円能不能看到这相关的未来,告诉我这个提议要不要接受。
想了下,我还是支付了99円。
*
高级餐厅里,穿着长裙的成年后的我正和一位身材瘦高的男性共进晚餐。
我听到自己说:“我们分手吧。”
听到“我”的话,男方放下了手中的餐具。我目前是以第三视角进行观看,就像在看电影一样,男方穿着一身价值不菲的高级西装,但头顶着黑黄两色交织的发型,怎么看也不像个正派商务人士,我第一反应是——不会是什么高级牛郎吧?
毕竟普通人很少会留这种浮夸的造型。
“啊~”他声音很闷,带着浓厚的鼻音,像装在罐中发出的,“明明还差一步就要结婚了,麻烦啊。”
我有点震惊。
一是直面自己居然要和人结婚这件事,多少有点小冲击,毕竟之前我是完全没有过结婚打算的那种人。
二是……我的审美到底怎么回事,是扭曲了吗,怎么我未来找的男朋友全都是这种看起来穿着商务西装但完全不像商务人士的家伙啊?
三是感觉这家伙的态度还真奇怪,我们真的在交往吗?
我看见“我”面无表情地将叉子捏在手里。
“明明我们只是互相利用而已,突然说要结婚才是吓了我一跳呢。”我听见自己说,“如果■■君他想用感情牌来束缚我,可以告诉他是浪费时间,不如找几个年轻漂亮的金发帅哥来伺候我。”
“哈哈,我难道不算吗?”
“你是杂毛。”
“看来说你忘不了初恋是真的,那家伙对你很好?”男友君完全没有觉得被冒犯,而是自言自语起来,“不过这也可能是谎言吧,被你拿来当挡箭牌的那家伙真~可~怜~”
“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不行,现在让你走了会很麻烦,我可不想被说教。”
他猛地起身,我这才注意到他身高不是一般的高,站起来极有压迫感。
“抱歉~只能拜托你留下来啦。”
从“我”的身后,一位服务生持枪对准了“我”。
居然有枪。
“我”举起了手,充满敌意地看向男友君。
在日本一般人可搞不到枪这种东西,很显然背后那个持枪的还只是个给我这位男友君办事的小喽啰,由此推断我这位男友君的身份搞不好和极道、□□相关了。
我居然在和这种危险人物做生意么,未来的我到底在做什么行业啊?
“这就是你对准备求婚的人的态度?”我说。
男友君无奈地翻过手来。
这也让我终于看到了他手背上的纹身——居然是罪和罚两个汉字。
“跟我走一趟吧,■■需要你。”
画面就在这里中断了。
回归现实后,我开始整理这段未来剧情。
首先,如果这个罪与罚男友君的身份真的是极道,那在这个未来里的我多半也在搞什么违法乱纪的事……虽然我对自己的人生走上歧途有所预料,但亲眼看到还是有种微妙的感觉。
其次,这位男友君背后应该还有个策划者,听起来这位上位者想通过我达到什么目的。
但他设计出让下属和我结婚这种迂回的办法来试图和我建立关系,这让我姑且认为我对他很有利用价值。
我不认为我连男友对自己别有用心都看不出来,我却还是和他在做恋人,我是不是也在谋划什么?
“信息太少了。”
我仰头倒栽沙发上,突然想到今天兰也对我说过一样的话——“我们需要你”。
“应该只是巧合。”我心想。
综合一下,全是糟心事。
一口气被塞了这么多信息,在闭塞的房间里我感觉有些头昏脑涨,于是换上外套准备去公园走走。
路过隔壁时我听了听,里面没有传来动静,看来灰谷兄弟也没回家。
我在自动贩卖机买了杯饮料,然后坐在公园的秋千上慢悠悠地喝着,碳酸水的气泡击打着我的口腔。
偶尔还有几个遛狗的人经过。
就在我准备起身离开时,感觉背后的秋千动了下,撞到了我的大腿。
下一秒我的手腕就被人抓住了,我反手就要推开那人,耳畔却先听到了他的声音——
似乎才听过的厚重的、沉闷的鼻音。
“找~到~你~了~”
我猛地撞开他,飞快几步拉开距离,在路灯下看清了对方。
一个相当瘦高的少年,头顶蹿着一束黄色头发,像倒插在花泥中的纸片。
而他手背上,正纹着我刚才在未来见过的纹身——
是罪与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