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白明霁听得云里雾里的,不明白白星南怎么同钱家的案子扯上了关系,他一个天不知地不知的毛小孩子,怎会认识二十年前的梁家人。但他能被钱家的死士追杀,此时又被钱首辅逼问,必然是招惹了什么大事。
“首辅既已犯下了罪孽,便如您所说,坦然面对报应。”白明霁上前一步,把白星南护在身后,隔断了钱首辅的视线,“他乃白家的二公子,年岁不足十六,你问他,他能知道什么,万一说错了,岂不是连累了他人?”弯唇讽刺一笑,“且以贵府今夜的动静,首辅大人只怕没想让我们活着出去。钱首辅看着跟前这位支撑起白家体面的大娘子,外面的那些流言他自然也听过。
白之鹤宠妾灭妻,人尽皆知。
妻灭了,却斗不过自己的女儿。
能博得太后的庇佑,必然是个有本事的姑娘。
细看之下,眉目像极了白尚书,却比那位尚书大人多了一股不屈不挠的风骨,“确实,老夫说这话很不容易让人相信,那这样吧....钱首辅看出来了,白家的事情是有这位大娘子做主,便道:“咱们交换,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且听听,够不够让你的二弟说出这书籍上的内容从何而来,梁家小公子此时又在何处?说完,便从宽袖内拿出了一本书籍,递给了白明霁。
白明霁疑惑地接过。
只翻开瞧了一眼,便认出了书籍上的字迹。
再往下看,脑子便轰然一声炸开。
难怪........
她整日把自己关在房内,没日没夜的抄写,不告诉任何人她在写什么,也不让任何人触碰。
白明霁猛然回头看向白星南,这回白星南的目光倒没有闪躲,知道她在想什么
,冲她一笑,“阿姐,书是我写的,我就是看不惯钱家人的作风。”面色突然一变,扫了一眼钱大爷,目光极为憎恨地道:“你们钱家口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书香门第,却仗
着权势,四处恃强凌弱,府上的四公子,欺我白家兄弟
两年之久,逼着我们替他抄书,一句不对,便对我们拳打脚踢,更是侮辱我白家门楣,我怎会不恨?"白星南厌恶的神情,再无往日的那股逆来顺受,冷笑道:“苍天有眼,让你钱家的把柄落在了我手上,我岂会放过你们?我怕被你们发现,不敢拿去拓印,便日夜抄写,一个一个字地写,写了上百本,就等着今日,将你们钱家送入地狱.“对于他的恨,钱首辅和钱大爷无话可说。
四公子再混账,确实也姓钱。
足以见得,一个老鼠屎对一锅白米饭的影响,钱首辅是个开明之人,“若能让二公子消气,我把老四给你带到面前?”“倒也不必。”白星南道:“天一亮,他也就是条丧家之犬,我更乐意见到他慢慢受着磋磨。”
“让二公子告诉老夫,如何才能让你开口?”做首辅这些年,养出来一身的涵养,即便到了此时,钱首辅的态度还依旧客客气气。白星南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毁了你们钱家的名誉,没想过要首辅大人放过我,且事情过去好几年了,有些人我真还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话锋一转,“但首辅既然要问我,便把他们都放出去,我慢慢想。钱首辅却摇了摇头,面露抱歉,
“二公子不信老夫,老夫也信不过二公子,老夫以为,有你阿姐在,你才会想得更快。”
气氛慢慢地僵持了下来。
钱首辅叹了一声道:“老夫的时间不多了,请恕各位体谅。”最后再看向白明霁,“大娘子怎就不先听听,老夫的交换条件?”白明霁紧紧地攥住手里的书籍,用了好大的定力,才控制住自己的目光不乱瞟,随口应上他的话,“首辅不妨说说。”钱首辅也不废话,“你母亲孟锦的死因,乃蛊虫所致。”
白明霁心中一震,抬头怔愣地看向他。
钱首辅道:“老夫也是无意中得知,因早年见过此蛊,以人饮入身体内的药材为食,延续其在体内的寿命,此蛊为慢性蛊,三两年内方才发作,三年前在一场宴会上,老夫遇上了白夫人,闻出了她身上的药香,应该没错。上辈子虽说后来孟挽告诉了她,母亲乃她所害,却没有告诉她,到底是如何对母亲下手的。
孟挽是在母亲死之后才来的江宁京城,这之前一直在扬州。
以药材养蛊虫。
且不说母亲服用的药材,皆乃她亲自所办,孟挽相隔千里,怎可能把手伸到白家?
是谁在帮孟挽?
白明霁迫切地问道:
"是什么样的药材?”
钱首辅一笑,不答了,看向一旁的白二公子,“那就要看二公子,愿不愿意告诉老夫。”
白明霁紧握住手中的那本书籍,闭眼咬牙。
局面再次僵持。
就在众人安静之际,躺在地上的那名死士突然一声惨叫,众人回头,便见他抱着适才被洒过药粉的那只胳膊,胳膊上的血肉冒出了一道白烟,肉眼可见地在腐烂。白明霁脸色陡然一变。
白星南和一旁坐着的周清光,神色均是一团僵硬。
“操一一”周清光一把扯下了胳膊上绑着的白纱,手里的弯刀这回对准了钱首辅,“老子这条胳膊,没废在战场上,今夜却要断在你们这阴沟里了,在断之前,先斩了你这老匹夫再说!”话音一落,周清光一刀劈了过去。
没等他的刀近身,突然一只羽箭以破竹之势,从外快速地穿透窗纱,射向他身后,周清光一咬牙,不得不撤回刀去挡冷箭。再回头,钱首辅和钱家大爷也被屋内的暗卫挡在了身后。
一场厮杀,到底还是避免不了
有了第一只箭,便有无数只,密密麻麻地从窗户外破入。
白明霁护着白星南退到了柱子后,剑雨阻拦了对面晏长陵的脚步,
脸色一寒,看向对面的小娘子,还未来得及开口,小娘子先安抚他道:“别怕,有我在。”
晏长陵.....
这等时候,还是不能让她抢了自己的活儿。
晏长陵扬起宽袖,挡下一只羽箭,抓住其尾巴,抬手弯身翻了一个圈,扫出一片空隙,动作利落地站在了两人跟前。周清光受了伤,胳膊不便,加之失血过多,很快体力不支。
自己主子眼里已经没有他了。
横竖一只胳膊八成已没了用,本打算再牺牲一下,身旁的裴潺好心地替他扫下的那只冷筋,脸色无不后悔,抱怨道:“果然这热闹不能随便看,代价也太大了。他轻描淡写地拍了拍自己的长袍,似乎上面沾了什么了不得的灰,一定要抖个干净,抬眼望向跟前的白发老人,“钱大人,伤及无辜了啊。”钱首辅不说话,目光却直愣愣地盯着他。
在第二轮剑雨到来时,钱首辅突然扬手,高声道:“停!”
一声落下,屋外恢复了安静。
剑雨停了下来。
余下一屋子被射残破不堪的窗扇,今夜的月色格外亮堂,光亮从千疮百孔的棂窗内溢进来,无数道光圈落在地板上,竟有一种凄然的美感。钱首辅眼中的那道执着和遗憾,慢慢地消失不见,跌坐在位子上,像是终于接受了自己的败局,不再做出任何抵抗。与此同时,一阵凌乱的脚步从长廊的四面八方闯入院子,冒着烟雾的火把光亮遮住了月色。
很快一道稳沉的嗓音传了进来,“大理寺岳梁,无条件前来支援宴指挥。”
晏长陵的眉头拧在了一起,扬声道:“我锦衣卫的沈同知,是死了吗。”要他们个个都来挂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