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似锦叫住了她:“先不用去。”
张瑾推推眼镜, 道:“虽然他跟您的对手戏不多,但是这不安全……”她叹了口气,想到了另一个方案, “他受到影响的情况应该更严重, 要是聪明的话,就应该主动离开剧组,远离不安定的因素。我会联系他的经纪人。”
这件事肯定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要是私下能解决, 就不用说到剧组那边去。
程似锦拧开饮用水,喝了一口。她垂着眼帘,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耳畔雨声淅沥, 伴随着隐隐的轰然雷鸣和仓促而过的闪电。
今天拍的都是雨中的戏。
程似锦离开后,陆渺的状态慢慢恢复。他结束妆造后立刻离开化妆间,钻进了熟悉的助理伞下, 跟对方要一袋葡萄糖冲剂。
小助理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一边递给他,一边期待地说:“哥,我和红姐跟剧组大家都打好招呼了, 你好好拍戏,万一火了, 我们就……”话没说完,又注意到陆渺状态不对,“怎么出了一身冷汗啊?里面开空调吗?”
陆渺手脚冰凉,那股饮酒般的醉意和欲望一起消退,一出来反而觉得很冷。伞边儿的雨被凉风吹过来几丝, 他缓了一阵, 说:“不是冷, 是……程似锦……”
“程老师?!”小助理是她的影迷,瞬间来了精神,简直要从眼睛里冒出爱心,“哥,你见到她啦?你们说上话了吗,到时候能不能找程老师对对台词,红姐说肯定有代拍盯着,我们要是能炒点热度就好了。”
他说话倒是天真。
跟她炒热度?先不说程似锦愿不愿意、会不会不高兴,就光是靠近她,都需要特别多的勇气。
然而非常不巧的是,今晚两人就有一场。
陆渺先拍完了别的场次,角色简单,难度不高,前面都顺利通过,只因为找机位不熟练NG了一两次,后面一路绿灯,并没有添麻烦。
连导演看他都友善了很多,把他叫来耳提面命地讲晚上那场——剧情是他做的坏事已经被识破了,他恼羞成怒发表了一番激烈的占有宣言,被主角拒绝,然后记恨上了她。
导演讲得唾沫横飞,拍他的肩:“小陆啊,你别紧张,跟程似锦演对手戏很容易入戏的。”
陆渺低声说:“就是她我才会紧张。”
导演以为这是对前辈的敬畏,笑着说:“大前辈嘛,资历数出来能压死人。没事儿,她人很好的。”
她人是很好。刚刚程似锦主动离开,陆渺就已经感觉到了这一点。
然而在傍晚时分,红姐突然找过来,表情不对劲地拉着他问:“你得罪程似锦了?”
“没有。”陆渺摇头。
她沉默地想了一会儿,道:“她身边的人跟我说……不要咱们别拍了吧,我带你去跟导演说。”
她伸手拉了一下陆渺,没拉动。陆渺问她:“说什么了,你又被收买了?”
红姐有些挂不住面子。
这种事曾经也不是没有过。虽然公司里只有陆渺是没资源没流量、还能靠脸圈粉的苗子,但前途潜力这种事其实说不准,再好的幼苗也有横祸夭折的可能。只要大公司或者大经纪人从指缝里漏下来一点儿好处,她就很难拒绝眼前的利益。
“这次不行。”陆渺把手从她那里抽出来,“是导演组联系我的,不是公司安排。我答应了他们,不能违约。”
“违约金自然有别人替你付。”
“我说得是不能在信用上违约。”陆渺道,“他们找人找了这么久,如果我违约辞演,这么多人都要继续耽误时间、浪费精力。而且我也很缺钱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红姐说不动他,又舍不得大经纪人承诺的那些好处,站在原地愁得直跺脚,过了会儿才道:“那你自己去找她说吧。”
她觉得陆渺不会去。
那毕竟是程似锦。
可惜陆渺的性格一贯执着傲气,从小养成,长这么大也没改掉。他只思考了两秒,就转身去找人。
程似锦在休息室。
她的休息室简单别致,稍微布置了一下。陆渺敲了门,心中忐忑地等了一会儿,看到一身职业装的张瑾来开门。
张瑾看到是他,下意识地想道歉关门,但陆渺却立刻抓住了门框。她停了停,让开身位。
程似锦在房间里打电话。
她时不时地答应一声,面前是摊开做好标记和注解的剧本。正好是晚上那一场。
陆渺在旁边等了几分钟。
空气中再次流淌着一股浅浅的薄荷味儿。陆渺尽量让自己无视,但她的信息素在这个地方更浓郁,那种发热的感觉再次蔓延开来。
程似锦挂掉电话,抬头看到是他,有些诧异:“自己过来的?”
他到底知不知道跑过来是很危险的?
旁边有张瑾看着,倒是不会发生什么超出控制的事,她随口道:“坐。”
陆渺坐在她对面,用冰凉的手指捏了捏发烫的耳垂,他凝神静气,假装没有受到影响:“这么冒昧地来打扰前辈,是因为……想知道我今天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做了不应该做的事,请您原谅我。”
他停了停,道:“我会好好道歉的。也会演好戏,程老师,可不可以让我留下来?”
程似锦看了他一会儿。
四周安静至极,只有钟表挂在墙上滴答的轻微走动声。她没有说话,静默使空气粘稠得可怕。薄荷的冷和锋利慢慢汇聚,混着酒水的醇香……
在这里待了几分钟而已,陆渺有些呼吸不畅、受不了地捂住嘴低声咳嗽。
他还想再说几句,声音已经微微哑了:“前辈,我真的……咳。”
陆渺不再开口了,他的喉咙被对方的信息素逼迫地干渴发紧。声音变得沙哑动人,充满暧昧,连他自己都不能听下去。
程似锦这时候问了一句:“你真的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他其实明白的。
他心知肚明——两人的匹配度应该高得十分罕见。突破了阻隔器和贴片、各种用具可以生效的临界值,按照商家的说法,那就是安全性是99.99%,程似锦就是那个0.01%。
连药品都会有“发病原因尚不明确”和“副作用尚不明确”,何况是信息素控制措施。
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百密一疏。
但这个时候,陆渺不敢说出真相,哪怕这个事实两人都明白。他的手渐握成拳,一次又一次失去机会,让他的时间变得非常宝贵,陆渺对于赚钱的渴望,到了迫在眉睫的地步。
既是因为不能辜负导演组的信任,又因为他也确实需要这份工作。陆渺只能硬着头皮说:“……程老师,我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做错了。要是我们再想想办法,说不定……”
程似锦打断他的话:“你把手伸出来。”
他看了程似锦一眼,小心地把手指探出来,袖边儿搭在手背上,只露出了几个指节。
程似锦轻叹道:“明明很害怕。”说着把他的古装戏服从手背推上去,陆渺瑟缩了一下想躲藏的时候,她抓住了对方的手。
陆渺的指尖猛地颤抖了一下。
alpha的味道让人脑海一片空白,像是一瞬间被信息素浸透身体,浓重的寒气包裹着沉郁醉意,让人的身体时而在火中,时而又像在冰天雪地之内。
陆渺的眼前都忽然模糊了一瞬,他摇头想驱逐这份眩晕感。但程似锦弯曲手指,将手插入到他的指缝间,牢牢地扣住了他。
随着接触时间的增加,他的身体被诱导得快要崩溃。陆渺用手扶住额头,但还是没抵抗住,一下子倒在程似锦腿边,低下头急促地喘气。
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他混乱地想。……这是什么感觉,是醉了么?还是……还是想要让她再靠近一点?
这么可怕的感觉,居然会令人成瘾。
程似锦攥着他的手,浓郁甜蜜的小麦香气盈满周围。她有些饥肠辘辘,下意识地舔了一下牙尖,低头跟他道:“你现在还觉得能想办法么?”
两人根本不适合出现在同一个工作场地。
她攥着的手一片冰凉,冷汗津津。白皙的手腕折向下方,在灯下透出盈润而冰冷的质地。程似锦看了片刻,想要松开时,陆渺反而猛地握住她。
张瑾走过来准备开始干预。
程似锦递给她一个眼神,意思是还没出问题。
陆渺声音沙哑,低低地说:“前辈……你、你可以……临时标记我。”
程似锦眼皮一跳。
临时标记……
他抓着程似锦的手,拉开脖颈的绸带,然后用自己的指纹解开阻隔环。
香甜到让人眩晕的小麦香气豁然涌出。他临近发|情的边缘,味道浓得散不开。连做好措施都无法压制住的信息素,没了阻隔环就更加猖狂。
程似锦的脑海被猛地冲击了一下,她一贯的冷静屏障都被撕碎,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无法掌控的情欲本能。
无法掌控,这对她来说,是一件很让人厌烦痛恨的事。
那股火狂热地烧了起来。
她对上陆渺的眼睛。对方已经难受得含着眼泪了,但还死死地抓着她,提出一个根本就不靠谱、不安全,甚至可能会成为他以后演员道路上一个惊天巨雷的要求。
“只要……咬一下就好了。”陆渺说,“我会安静好几天……都不会、不会出事。戴好阻隔环,别人不会发现。”
除了他们彼此,也不会再有第三个人会在如此严密的措施下,还能闻到信息素了。
程似锦低头靠近他的脖颈,在耳畔停了停,最后给他一个反悔的警示:“拍摄结束之后,你要戒断我的信息素一段时间,会很痛苦。”
“……前辈。”他滚烫的眼泪完整地掉下来,摔碎在地上,眼尾通红,唇上咬出了一个齿痕,“我现在就好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