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好告诉他不是,跟小情人说一
一没有你的话,我不会带其他人出行。陆渺听了明显很高兴,弯起眼睛,像一只被顺毛摸了一遍、看上去很骄傲的小猫。飞机落地当天,程似锦见到了母亲支持的那位设计师,二十六岁的小爱德华。
是个混血,打扮得精致花哨,金发挑染了一缕粉色,眼眸蔚蓝,中文很流利。他熟稔地挽住周淑珍,陪着一起吃饭。爱德华本人也充满了“中性风”的味道。他擅长讲笑话,尽量风趣地哄两位女士开心,哪怕得不到太好的效果也并不尴尬,转而跟陆渺交谈:“我们是不是见过一一唔,我想起来了,陆渺?”周夫人转头看他,爱德华顺畅地解释了下去。在陆家出事前,两人曾经合作过。虽然对于陆渺来说,模特只是副业。但爱德华几乎每次都会邀请他,还诚恳地觉得他作为模特能够激发自己的创作灵感一一不过爱德华对很多人都这么说。他只是喜欢漂亮的人穿自己设计的衣服。
他还不知道陆渺家中的变故,以为他跟程似锦是恋爱关系。饭后,爱德华悄悄问他:“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我已经很久没联系到你了,林跟我说你不会再登台。是因为小程总不允许你做这样的工作吗?”他知道越是沉淀多年的豪门,越容易留存不可理喻的“规矩”。他就见到过许多婚后再不露面的名模。陆渺看向程似锦。
她偏头过去看母亲递过来的手机,屏幕上似乎在播一个视频,黑色长发用一个嵌着钻石的发夹拢起来,身上作为点缀的珠宝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我们不会在一起的。”他轻声低语,这几个字说起来其实艰难,但真的吐出,反而如释重负。他庆幸自己最后保持着一份清醒,没有笨到痴心妄想,又难过自己居然保持这份清醒,“他应....不喜欢对别人负有什么责任。这对她来说,是一种无用的捆绑。
爱德华错愕了一瞬,他意识到自己询问到不该开口的地方,正要道歉,旁边忽然响起一声。
“伯母...似锦?"
程似锦随着声音抬首。
那是一个长发男人,到肩膀的头发在后脑扎了个马尾。程似锦的目光跟他相对时
男人
怔然地停滞了-
瞬,他率先挪开视线,但又走了过来,礼貌地跟周淑珍打招呼
“伯母来东海怎么没说一声?也让我能早做准备,略尽地主之谊,不至于这样失补
周淑珍笑眯眯地道:
“谁知道你们小年轻都在忙什么?我可不敢打扰。”
“您这么说,我要被取笑得无地自容了。”他微笑着假装求饶,转而看向一旁。
程似锦戴着单边耳坠,交映的灯影被饱满的红宝石折射出瑰丽光晕。她坐姿慵懒,一只手屈指轻轻地抵着下颌,淡淡地望过来。“好久不见.....”他的目光停顿了几秒,“还会在冬天频繁失眠吗?”
他伸出手。
程似锦看了一眼,跟他礼节性地握了握:“已经不会了。”
她自然地收回,抽回的指尖却被对方倏地挽留似的抓紧了一刻。她转而看向他的脸,男人马上松开,逃避似的不与她对视,转而对周淑珍表达了几句关心。他与周夫人谈起东海市的逸闻。
程似锦没有太多兴趣,她表面跟着旁听,实则没怎么往脑子里进。大概过了几分钟,手边空置的地方突然多出一股气息,最近萦绕在鼻尖的砂糖奶油味儿冒了出来。陆渺腻了过来,坐得很近。只是一个无害的寒暄,都让陆渺警铃大作,不断冒出怀疑和脑补的内容。他贴到程似锦身上,在她的耳畔小声问:“他是谁?”“张默初,这家餐厅的主人。”程似锦道,“东海市的地主。我这么说可能粗暴了一点儿,但你就这么理解吧,你在东海市花十块钱,有八块都是归他的。“他为什么问你会不会失眠?”陆渺没有见过程似锦睡得很不好过,“你以前会睡不着么。”
“刚开始工作时会。”程似锦叙述道,“我睡不着的时候脾气不太好,可能吓着他了。
“....”陆渺的神情更严肃了,“他是你......
"前男友。”
陆渺下意识地握住她的手。
程似锦的手一向温度恒定,很少因为外界温度或是情绪而剧烈变化。她被陆渺手指末端的凉意覆盖住,很自然地反握,手指深入进他的指缝里:“手好凉。”陆渺低低地说:“心也凉,要不要摸摸?”
程似锦笑着问:“剖开你的胸口摸一下么。”
“来吧。”他毫无反抗的意念,......
程似锦正要把手伸过去,旁边跟周淑珍聊了半天的张默初转过头,他亲手给程似锦添酒,酒液滑入杯壁:“本来想下个月去京阳找你,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有生意要谈?”程似锦的反应很合理,“总不能是找我玩的吧,我可没办法抽出特意陪你去玩的时间。”“我刚想说抽时间陪你逛一逛,正好我这里有一艘新的沿海游轮下水。”张默初叹道,“我是要去把这个还给你。他从贴身的衣服里拿出一支钢笔。那只钢笔有点陈旧了,笔壳上刻着一串英文,翻译过来是“此爱赠于日暮时分”。这是程似锦的笔迹。
她没有接:“你应该扔了,不用千里迢迢想着还给我。
张默初看着她说:“扔过,捡回来的。”
“那更不用还我了。”程似锦说,“反正都是进垃圾堆的东西。
张默初看着她的脸,很细微地蹙起眉。他努力维持的正常神情几乎保持不住,从面具
上隐隐透出裂开的细纹,像是被她
勺冷待戳破了一
个洞:
"你不是说一
顺手吗?因为这份顺手,我以为你会记挂着它,我几次捡回来的时候,
都觉得你会有一天过来跟我索要。
他顿了顿,低头笑了一下,“我幻想用它威胁你,让你给我承诺。”
程似锦说:“我不知道你是这么恋旧的人。”
“我也没想到。”张默初说,“方便陪我出去吹吹风吗?”
他将钢笔重新放回衣服里,静静地盯着她,似乎需要一个单独相处的空间。
程似锦大概知道他的意思,她也想把这件事正面解决,于是跟母亲用眼神交流了一下,起身。
她放下陆渺冰凉的手指,视线扫过他不安的眼神,临走前低头摸了摸他的脸,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陆渺被安抚下来,灵魂出窍似的看着她离开。星月交织。
冬夜的风在海边涌起。两人走出室内,程似锦没开口,等待张默初表达自己的来意。他想了一会儿,说了一句:“我下个月要跟别人订婚了。”“嗯,”程似锦从身上摸出一根细烟,“恭喜你。”
她没带打火机,正要放回去,张默初忽然习惯使然地靠近过来,用一个粉色兔子形状的打火机给她点烟,幼稚的兔子上冒出一道焰火,他手指按到的地方是一个感应开关,一碰到这个夜色被火光驱散,焰火点燃细烟。程似锦望着那只兔子愣了一下,笑着说:“它怎么还有油啊。”"我给换了新的机油。"
“你又不抽烟。”
“是啊,”张默初也笑了起来,“我又不抽烟。”
程似锦夹着烟身,靠在临海餐厅的栏杆上,原处是漆黑的夜色,汹涌海浪一层层地翻涌过来,激起雪白的浪花。“从今年三月开始,你就没有再回复过我的邮件。”张默初低声道,“为什么不告诉我原因。明明我也可以成为你的联姻对象,为什么你在伯父准备的那份名单里第一个拒绝了我?我....”他停住,整理自己的情绪,以防无法控制自己的语气,几秒后继续,“我不如林琮么?....他讨好到了你。你就是需要那么一个没有感情的“贤内助”......“我不需要贤内助。”程似锦道,“我只是觉得已经很对不起你,没必要让你再这么受尽折磨。你在东海市待得好好的,跟谁订婚都比跟我好,你不觉得吗?”程似锦看向他。张默初的眼角有一道浅浅的伤疤,已经凝化为似有若无的红痕。那是一次意外里他替自己挡了一下,飞溅的玻璃碎片滑过眼尾,痕迹再也没有消去。她在心底叹息一一应该早回那封邮件,告诉他为什么“你的情绪被我牵动的太大了。”她说,“我不想把你折磨成那样。张默初,我不想看你伤痕累累地舔舐伤口,你总是不能自我愈合。”“你像裁决一切的审判官,并不在乎我是否愿意。”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我是给了你很大压力么?因为你失眠,我就跟着没办法睡着,因为你为工作皱眉,我就完全不能处理自己的事业,因为你多看了什么东西两眼,我就千方百计地想把它送给你,这样对你来说是有压力的么,是不好的吗?我想不通,程似锦,你不喜欢我就可以改,我可以改掉你不想要的一.....
“我从没觉得你不好。”烟雾在她的指间缭绕,如一道雪白的细纱,“你不诉说自己的委屈,我发现的时候,你已经要把自己折腾得快要疯了。”他爱得很痛苦。程似锦能清晰地感觉到。
“不跟我在一起,对你来说是好事。”她还是那么冷酷,跟多年前如出一辙,言语简略,形同审判,“我不需要你穷尽一切来表达对我的感情,你先爱自己就够了,不用靠压抑自己来接近我。我衷心地、诚挚地祝愿你,能找到一个融治的人结婚。恭喜你。”张默初怔忪地望着她。
夜幕之中,程似锦漆黑的眼睛几乎映不进一丝星光。他的灵魂被过往的数年抽走了一半,如今在她面前,又再次被遗弃了另一半。他试图用微笑维持现状,起码不要在她面前失态,可他没有做到。他别过脸,向另一个方向望去。眼底莫名地开始模糊起来,星星的光晕在眼中晃动。张默初说“我知道了...”他很久没有再说什么。两人回来后,张默初很快告辞离开。
他走前眼角明显红了,像是被夜风吹着沉默地掉过很多眼泪。程似锦身上残留着一丝薄荷的凉气。陆渺贴着她嗅了嗅,他知道程似锦对
因草并不成瘾,她只有在遇到刺激性事件、或者比较难办的
时候才会点:“你觉得他让人为难啊......"
陆渺判断得很准确。
周夫人和爱德华在另一辆车上,前排开车的是张特助。程似锦也就没什么好掩藏,她转过身抱住陆渺,将他的身体当成一个温暖的、会呼吸的抱枕,埋在泛着甜味的肩头,闭上眼叹息道:.....所以谈感情真是太可怕了。”陆渺被她抱住,一点点被压到后排角落,他缠住程似锦,低声道:“说不定是他的问题呢,程似锦,他太不适合跟你恋爱,换个人就没那么多烦恼了。”"换谁?"
他试探的心情骤然慌乱起来。他任由自己提出“换个实验对象试试”的建议,可她真的询问,陆渺又明确地知道自己没办法理直气壮地说出自己的名字,同时,也不认为林琮和韩玉书,或者是刚刚见过的那个张默初有哪一个真的适合她.....他安静下来程似锦也没有追问。
她的气息慢慢地覆盖了周围的空气,陆渺的心跟着静谧下来。他无声地祈祷,希望这一刻再漫长一些,希望他能在某些时候彻底忘记陆拂对她的暗恋,然后全无负担地、彻底地投入进....这想法真是卑劣。
他怀着卑劣的欲望,轻轻地吻她,在她耳边诉说:“你可以每天都抱我一会儿吗?不然我会缺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