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见了白,纱窗不严实,透进刺眼的光来,这几天简安很难熬,比起刚刚受伤那种直接的痛,后期皮肉长泡结痂的痒更让她煎熬,不能用手去挠去碰,不能碰一滴水。
她浑身上下都是烂掉的味道。
简安是被这些感觉刺激到醒来,梦中都不得安宁,更不敢去照镜子,生怕被自己的样子吓到,更何况是别人看到,每天医生护士来换药都让简安感觉自己像任人处理的一滩腐肉。
起初,简安还感到羞耻,现在闭着眼睛任由别人来处理。
“今天感觉怎么样?”女医生日常问候简安,并告诉说再过几天就要准备植皮手术了,但严重烧伤的地方还是要继续用药包着,注意饮食这些。
简安脸上还是裹着药和白纱布,只有一双眼睛露出来,看起来总像是在含着泪,让人心生怜惜,可能吧,就连医生和护士都要安慰她,给她加油鼓气。
她放弃了先前的想法,要是命里就该有这么一劫,回到原来的世界兴许状况会更糟,烧伤护理和植皮手术高昂的医药费是原来的家庭无法负担得起的,简安闭着眼睛都能想象爸妈四处奔波各种保险医疗机构的焦灼。
就算倾尽家产治好了,最终也会过得不如意,背着一大笔债款,简安悄无声息地叹一口气,她还能想些什么呢?只能想想更糟的情况来缓解现在的痛楚了,至少现在不用为了治疗费犯愁。
“对了,外面有个小姐姐让我给你捎来这个娃娃。”护士拿来了一只小羊模样的娃娃,简安接了过来,她想起来这快一周了,辛明澈还在坚持每天送一个娃娃过来,简安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挺解闷的。
“小楼护士,能帮我把人叫进来吗?”
简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放弃了有所谓的坚持,忽然心一软,开口就这样问了。
小楼护士点点头,推着推车走出去,简安躺在病床上听到门外的交谈声,辛明澈清润的嗓音,没了那种盛气凌人的感觉,听起来到舒心了不少,大概是以前简安听习惯了。
门吱呀一声,辛明澈走进来了,不知道她是有备而来还是怎样,手上拿着办公用到的公文包,还有电脑也拿来了。
可她身上还是穿着白色衬衫和黑色中裙的通勤装,既然工作很忙,那为何还要天天费时间过来一趟。
简安挪动视线,却和辛明澈的目光撞个正着,她把东西搁置在桌子上,两人许久没见,简安是觉得有些陌生。
但辛明澈好像没有,她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情绪,就算是被自己拒绝在门外这么多天,甚至把注意力放在自己已经拆了纱布的地方,没有任何诧异或者奇怪的眼神,就跟平常一样,还说:
“恢复得不错。”
“对了,我给你买了点新鲜水果,简安你现在要吃吗?”辛明澈拿起颜色很好看的苹果,询问简安要不要吃。
......还是对辛明澈不放心,毕竟自己以前也对她有过分的地方,真怕她给自己一刀子。
简安小幅
度地摇头,偌大的病房里只有她们两个人,护工刚刚出去了,辛明澈的动作都落进简安眼里,仔细一看,她还感觉辛明澈黑了好几个度。
她原来肤色白皙,与生俱来的好皮肤怎么造都不会变坏的那种,现在皮肤倒是差得反常,辛明澈坐在沙发上,说了一句,
“你不吃那我吃了。”
辛明澈握着刀完好地削去了苹果皮,似乎是为了让她的行为看起来更合理,辛明澈自顾自地补充说:
“今天简阿姨有事,拜托我过来照顾你的,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
简安听出了她擦在语气里的小心翼翼,其实没必要,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辛明澈的话,她固定在床上好像也不能干嘛。
辛明澈除了问她要喝水,要不要吃东西之外,就坐在那里处理她的工作。
过了一会,她的手指从键盘上挪开,看过来问简安要不要看电影,辛明澈拿出了平板,走过来,简安点了点头,有气无力地说,“看。”
辛明澈问她想看什么,简安说都可以,于是由辛明澈来选了,她似乎有在认真挑选电影片子,过了蛮久才把平板立在了病床带的架桌上面,还很贴心地帮忙调整了平板的角度。
简安本来以为辛明澈就是给她放个电影解解闷,简安便以为是自己一个人看,没想到辛明澈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就不走了。
原来辛明澈是这个意思,真的要陪着她看,简安有些意外,辛明澈刚刚在那里办公,她以为对方就是念在以前结过婚的恩情上来做做表面,这实属让简安有些应付不过来。
辛明澈离她很近,椅子离床架的位置太靠近,简安生怕她闻到自己身上的味道,开口说:“你可以不用坐这么近。”
可她却抬眼看过来,没听明白似的再问了一遍,重复了话语,她还是像没听明白话里的意思,只是笑着说:“再坐远点,我就看不见平板屏幕了。”
简安没了声,不想和辛明澈开玩笑,她的疑心变得很重,可是连自己都能嗅到自己身上难闻的药味,辛明澈怎么可能会闻不到...她难道是真的不嫌弃吗?
简安有些怔愣地收回视线,木木地落在播放的电影上,看了好一会,辛明澈选的电影是主角受到了意外灾难又重新振作起来的故事,难怪刚刚挑了那么久,看到不怎么好的片段。
也就是主角又受挫了,又失败了,或者被反派恶意攻击了之类的片段。
辛明澈还伸手过来直接跳过了,生怕她看到了会心情不好,还装作没什么事情地说,声调这个时候又变得有点冷。
“这个跳过了,不适合你看。”
简安疑惑她的举动,虽然不能做出什么太大的反应,但她硬着头皮也要跟辛明澈说上一句,“我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
听到简安这么嘴硬的话,辛明澈抬了抬眉梢,她眼里露出意外和佩服,倒不像是真的想回击她,似笑非笑地说:“我希望你是说的那样。”
辛明澈也不想把她当成小孩子来照顾。
只是不知道是谁前几次换药的时候偷偷留了眼泪,又是谁前几天闹着不想吃饭,想去跳楼,辛明澈有时候加班完过来,隔着门板还能听见简安烦躁地骂骂咧咧。
“你笑什么,我当然会。”简安嘴上的水肿消了不少,但看起来还是像两根香肠并在一起,做不服气努嘴的动作的时候看起来莫名有点可爱。
短暂的对话过去了,辛明澈托着下巴继续陪她看电影,没过一会,简安开始耸往自己这边的肩膀,她左侧肩膀上还缠着纱布,辛明澈偏头问:
“怎么了?不舒服吗。”
简安还是做不了大动作,一做皮肉就火辣辣得疼,她躺着的姿势久了,有时候某些地方就会突发奇痒,简安转了转眼珠子,垂下的眼帘示意自己的肩膀,对着辛明澈说:
“痒,你帮我挠挠。”
简安说话虽言简意赅,但第一个字“痒”拖得有点长,感觉在向人撒娇一样,就跟躺在地板上求摸摸的小猫咪差不多,辛明澈的心被挠了一下,导致反射弧长了些,反应过来回答她,
“可以,但是只能轻轻挠,我怕一会影响到你的伤口。”
辛明澈倾下身来,抬起修长的手臂,指尖轻轻抚过她身上缠绕着的绷带,一边看过来,想得到简安的反馈,她得到缓解地闭起眼睛,舒服地指导辛明澈,
“对对对,就是胳膊这,痒死我了,应该是快要脱皮了。”
“还有你往下一点,再往上一点,对,就这里。”
辛明澈按照她说的游走过去,但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度,不敢用力,来之前医生说难受的时候家人可以帮忙挠一挠,但不能让病人自己来,病人一激动就容易把伤口挠破。
无聊的电影放到了三分之二,人物的对白在耳边回旋,辛明澈离简安离得这么近,看到她皮肤上血红结痂的伤口时。
辛明澈忽然涌起一股酸涩,冲着鼻腔,眼睛莫名有点泛红,眼热了一瞬。
连着几天来医院都吃了闭门羹,辛明澈不在意自己的感受,而是担心简安再这样下去,心情可能会变得更糟糕,今天也没想到她放开了一些。
看完了电影,简安就又困了,她躺在病床上,望着辛明澈的脸,本来想跟她说点什么,猛地困意袭上来,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辛明澈帮简安拉了拉被子,伤口不能吹到冷风,也不能碰水,她转身把水壶也拿得远远的,护工回来了。
辛明澈还特意叮嘱说以后沾水的东西都拿远点,心里想着那句下次再看到就扣你们工资,临到嘴边变成了,
“麻烦阿姨了,以后还是要多多注意一些,简安身上是不能留疤的。”
辛明澈叹了一口气,收拾起东西,做着反复地的动作离开了医院,开车了开了几分钟的路程就回到公寓,她站在洗漱台面前,卸掉了脸上加黑的粉底。
她明白简安现在变成这样心里肯定不好受,不想见到朋友或者其他人可能就是自己心里自卑了,辛明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虑了,但还是选择这么做。
她并不在意容貌,从小到大也没太关注自己的脸,别人夸自己好看就是好看,不好看就不好看吧,直到长大,辛明澈还是优先考虑发展工作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