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勤本来就是武人卫国之楷模,鸿胜武馆为革命亦是流血无数,况且彼时天下大乱,习武之风风靡全国各地,就是乡间农民都要练些拳脚功夫以图自保,从南往北,村村都有大刀会这样的民间组织, 种完田就一起练武。
佛山自然也是如此。
所以吴勤加入赤色同盟会后,彼便组织习武的当地乡民,创立农民赤卫军,对付地主民团,支持佛山工人运动。
即便起义失败,逃亡海外, 但仍然想心系祖国,历史上他本就会回国抗日。
故而在这个世界,当徐重光在上海宣布接任武士会会长一职的, 并号召天下练武之人,齐心协力,保家卫国的时候,最先回应他号召的人,便是彼时尚在香江的吴勤。
随即徐重光便与吴勤书信交流,互相商讨,而且很巧的是,吴勤虽是赤色同盟会的元老级人物,但自广州起义后,他就失去了与中枢的联系。
这下二人一拍即合,徐重光当即牵线,使得吴勤与赤色同盟会重新建立了联系。
卢沟桥事变之后,吴勤从香江前往广州南郊,正式响应中华武士会号召, 组织广州、佛山各地练拳乡民成立队伍,筹备武器, 抗击日寇,一呼百应。
淞沪会战结束后,上海沦陷,徐重光携中华武士会撤离广州,继续收拢南北拳师,并与吴勤及其师钱维方见面共商大事。
对于鸿胜武馆,徐重光是打心底里佩服,这样的人物,才是练武之人的目标与榜样。
如薛颠之流,即便武术再高,可是品德低劣,绝不能作为习武之人榜样。
国术两字,真可谓是让吴勤、钱维方诠释得清清楚楚。
十月,广东各地相继沦陷,果党仓皇逃跑,徐重光决定带武士会北上回到陕北,这批练武之人达到陕北后,既可以为教官训练士卒,也可用于敌后作战, 刺杀侦查,大大扩充赤色同盟会在武术人才上的欠缺。
毕竟在武术人才方面,赤色同盟会一直都比较欠缺。
虽说当时风气所及, 神州各派实力军队都有了大量吸收武术人才的习惯,但唯有果党对武术的重视,是超乎常人想象的。
北京同盟会组织创立了中华武士会,孙先生,陈琦美、宋觉仁组织了精武会。
南京政府甫一成立,就设立了中央国术馆,并且在极短时间内,将其发展成一套从中央到县级的庞大教学体系,并将这套体系与军队建立联系,由国术馆为军队提供大量军官。
所以果党手下的武术人才是最庞大的,而赤色同盟会的武术人才,则全依赖于其理念对武术家的吸引而自发投奔,有许多高级将领、会内元老都是武人出身。
所以赤色同盟会的武术人才相较于果党来说是非常稀少的,自然而然地,在徐重光看来,保存中华武士会的有生力量北上是要远比留在佛山这边游击作战更有作用的。
这也是当时他离开陕北之前,与伍翔宇等人定好的策略。
但是武士会中许多本地人并不愿意跟随他一同北上,徐重光知道历史上为吴勤将会打响珠江三角洲抗日的第一枪,斩倭夺械,震动了广东,最后壮烈牺牲。
所以也曾劝他保存力量,共同北上,但吴勤拒绝了,徐重光便将武士会中不愿北上的当地武师托付到他的队伍中去。
这才是徐重光见到吴勤便会问他是否回心转意,愿意与他一起北上的缘故。
吴勤踏前一步,逼问道:“庆之,我问你,你一人之性命与三浦之性命孰轻孰重乎?”
徐重光见吴勤逼问自己,退后一步,答道:“我不过是一介武夫,自然不能与日本少将相提并论。”
“不错!”吴勤续道:“如今战争已启,虽然并非我们所希望看到的,但既然战争已经开始了,就绝对不能心慈手软,存妇人之仁。”
“日本从北到南,我大好山河已然沦陷泰半,倘若日人以此威胁国府,胁迫国府若不投降,便屠杀十万,百万人,国府投不投降?”
徐重光的面容闪过一丝惊异道:“当然不能投降。”
“正是!”吴勤冷然一笑道:“战争既已打响,就必须咬着牙坚持下去,决不投降,日人以此要挟,杀我同胞,恰恰证明我们给他造成了威胁,那就更不能投降,如果投降了,又如何对得起死难的同胞?”
“今天日本人以满城性命要挟你,正说明你率领的武士会给他们造成了困扰,造成了威胁,他们才如此急切地,不惜以这种手段要挟,那你就更不能让他如意了!”
“非但不能让他如意,还必须给他迎头痛击,让全中国,全世界都看到他的下场!”
徐重光先是哗然一惊,但随后又冷静下来思考。
对于前世的和平年代来说,死十个人都是一件大事,更何况十数万人乃至数十万人的性命了!
正因如此,虽然身处战争,但他的思想仍旧残余许多和平时代的思维以至于没有转变过来。
战争,牺牲固然壮烈,但不得不承认,你必须把伤亡看成一个数字,而非是一条鲜活活的人命。
只有这样,才能坚持下来。
决不能因为畏惧伤亡就屈服。
试想如果今天要挟的不是他,而是国府,而是各地的抵抗力量,抗日武装,日本人若也以无数人的性命胁迫他们必须投降,难道真的就要投降吗?
决不可能,哪怕真的因为不投降,日本人选择施以残酷的屠杀。
我们能做的,就是记住这笔血帐,咬紧牙关坚持下去,等待时机。
而且一旦日本人发现以百姓性命要挟敌人就能成功,他们也绝不介意一而再再而三的使用这一招!
将这一切都思考明白,徐重光顿时便感觉云开雾散,全身舒畅,心灵静如深海,他的思想,从原本的和平时代彻底转变为战争时代,到如今,他方能透彻的理解那句“我不要伤害数字,我只要塔山。”
慈不掌兵。
他向吴勤抱拳一礼道:“若非前辈开导,今日我当真自投罗网,犯下大错了!”
吴勤哈哈大笑道:“无妨,其实我在庆之这个年龄,也是被前辈这么指导的,过去军队打仗,兵过如匪,驱使当地百姓冲阵,那是常有的事情,甚至于有时候,冲阵的百姓,就是士卒的父母兄弟等亲人。”
说到这里,吴勤目光一变,杀气顿生:“可是,为将者,在这个时候,仍然不得不下令射杀冲阵百姓,虽然时代变化,但如今日寇一样用挟持百姓这一招,我们面前是人民,身后也是人民。”
“唉。”徐重光长叹一声,很多时候,必须要有一颗钢铁心肠来做取舍。
吴勤道:“如今三浦敏事身处佛山城内,却远离了自己的部队,城中只有一个宪兵队,所以,我有一个想法,还得借助你的力量。”
“到时,杀三浦,复佛山!夺枪械,缴钱粮,扩充队伍!”
第五师团第二十一旅团,可谓是臭名昭著,从南打到北,在神州大地上制造了无数的杀戮,若能将这样的人物斩杀,能够震动全国,振奋士气,更开创日本少将阵亡先河!
厉害上,佛山沦陷后,吴勤率领队伍伏击日军运输船,击毙了日军十多名,并缴获大米数百包。
接着,又破坏车站,阻止日军西进,两次战斗下来,鼓舞了当地乡民的信心与斗志,以此吸引了大批青年农民踊跃而来,实力扩充到数千人之多。
倘若如今能够斩三浦,恢复佛山,哪怕是短暂的恢复,也足以造成比原历史上更强大的震动,令吴勤率领的队伍发展的速度更快,更强。
“要如何做?”
吴勤:“我听闻你的易容术是不错,我选取一人与你身材相符,以他易容成你的样子,孤身入城,引起混乱。”
“而你则易容成普通民众的样子,随我等潜入城内,在擂台之下观看比武,只等替身入城,引发混乱,你则从台下瞬间暴起,刺杀三浦。”
“替身入城,我猜测三浦一定会在万众瞩目之下将其击毙,以震慑佛山民众,但民众一定是群情激奋,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我等带头暴动,他们见到有人带头,且三浦被杀,自然会跟随一起。”
徐重光道:“你这个设计,全部建立在三浦一定会杀我的基础上,你怎么就确定,他的比武一定是假的,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是真心比武......”
吴勤打断了徐重光的话道:“因为他是日本将军。”
“庆之,你有把握杀他吗?要知道我们进城会被搜身,城内虽有兵器,但到擂台的你只能赤手空拳。”
“有。”
“据我所知,三浦的身边,也是有一群日本的剑道高手护卫的。”
“日本人的武道家与忍者其实不比中华武术高手厉害,关键却是齐心。”吴勤叹了口气,“无论是日本哪一个流派的武士、忍者,都对于日本天皇有着近乎失去理智的盲信,所以,只要天皇与军部一声令下,就能将其驱使。”
“再齐心,也不过都是土鸡瓦狗之流,不成气候!”徐重光冷淡一笑,豪气大发:“倒要看看日本人那边有多少高手好让我杀!”
“好,只等你暴起杀人为信号,我等立即群起呼应,夺枪杀贼!”
如今,可以说一切都在吴勤的计划之中,易容成他的人被瞬间枪杀,日军士兵的三八式步枪正处于空膛的状态,等会吴勤等武师上前夺枪,易会轻松不少。
如今所有人都在等待自己的信号。
徐重光看到隐于群众之中的吴勤等人,他微微一笑以作回应,双手自然放在大腿外侧,微合眼帘,呼吸放缓,似乎完全放松了下来。
此举正是静坐收心时的诀窍,微微关照小腹下三寸丹田,一股热流便如煮开的沸水,剧烈沸腾起来,四肢百骸之间都震荡波动。
刹那间,他抛开一切凡念,将精神灌注于丹田,总之不存一念,不作一想。
混混沌沌,无外无内,无人无我,没有空间,没有时间。
时间似若停顿,没有前一刹那,也没有后一刹那。
徐重光知道自己已然又一次摸到了国术的最高门槛。
若是在静坐之时由此状况,只需静心等候,便可短暂令识神退转,元神归位,以此见神而不坏。
时机已至!
没有去寻找合适的时机,而是由元神给自己的第一直觉。
“如今此人已然伏诛......”
然而三浦话还没有说完,原本静心运气的徐重光已于刹那间暴起,原本紧闭的双眸骤然睁开,杀气四溢。
关公不睁眼,睁眼要杀人。
双腿肌肉一弹,徐重光一个虎扑,向前急窜猛扑而出,在众人眼中只看到一片模糊的残影,他身形犹在半空之中,已然扫腿弹拳出击,腿如一柄巨斧般向最近的两个士兵双腿一扫。
咔擦咔擦。
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断折之声中,两个拿枪的士兵根本反应不过来,就被瞬间扫出了十多米远,撞倒了外圈的几个士兵,强大的力量竟丝毫未有半点枯竭的痕迹,将这几人一齐直接撞到围观的人群当中去。
异变突起,没有人反应过来,但吴勤等早已准备好的武师却是欣喜若狂,因为在徐重光精确的控制之下,几个带枪的士兵直接滚入了人群之中。
毫不犹豫地,吴勤立即冲上前去,五指成爪,直接抓向士兵的腕部,用力一折,将日兵的手臂折的扭曲成麻,日军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手臂根本握不住枪,就往地下坠落。
吴勤顺手接过枪来,立马取下刺刀,用力一挥,割向最近的三个士兵颈部。
咔擦一声,三人脖子上先后出现一道红线,而后便是捂着喉咙血流不止,跌倒在地上。
最后吴勤举枪扣动扳机,枪声一响顿时震动天地,他大喊一声:“杀三浦,复佛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