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走啦，有空帮我看看梁淮吧”。
晚上十一点半，赵琛刚做完一个持续十六个小时的神经重建手术，拿起手机看到王亦为发来的信息。
赵琛一头雾水，回拨王亦为的手机一直是暂时无法接通，拨梁淮的也一直没有人接。
开车赶到梁淮家已经后半夜了。
他敲了敲门没有动静，犹豫了一下直接输入门锁密码。密码赵琛一直是知道的，但是极少用。
门打开一点，里面漆黑，只有外面隐约的院灯照进来。赵琛又推了一下门，猛然看到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梁淮。
“发生什么事了？”赵琛很是诧异，情不自禁的走过去。
梁淮一动不动，根本听不到一样。
他脚还挡在门边，赵琛不敢用力去推，直接在门口坐了下来，“是小为吗？”。
梁淮还是一无所觉，眼睛盯着虚无处，就像陷在了另一个世界。
赵琛从没见过这样的梁淮，他一直都是明亮的，喜怒哀乐都是鲜明的，就算遇到很难的事情也不会像现在一样失去了色彩。
赵琛有点心疼，他伸手进去用力抓了抓梁淮的肩膀，“没事，我在”。
走廊的灯灭了，赵琛就这样静静的陪着他。黑暗中除了忽明忽灭的烟在燃烧，寂静的没有一点生气。
过往的一幕幕扑面袭来，压的梁淮无法呼吸。
“梁淮，快来看我新画的画”王亦为兴奋的跑过来，带着满身的颜料…
“梁淮！你干什么！”王亦为愤怒的追着梁淮跑，满脸被画成花猫…
“梁淮，给你个橘子吃”王亦为狡黠的喂梁淮一个酸到不行的橘子…
“梁淮，我爱你”王亦为温柔的看着梁淮，眼睛里闪着星光…
“梁淮”“梁淮”“梁淮”…
梁淮脑海中闪现的全是王亦为的脸，快乐的、愤怒的、调皮的、惊讶的…还有悲伤的。
“梁淮，我要走了”
“这次去哪里？”梁淮抬头看了一眼，不明白为什么他看起来那么悲伤。
王亦为是个新锐画家，全年满世界的跑，到处策展、找灵感。
“我们分手吧”
梁淮放下手里的工作，站起来抱住他，像之前无数次一样，耐心的哄着他，“怎么啦？是不是最近太累了？等我忙完这一阵陪你去度假好不好？”。
王亦为去扯他的手臂，抬眼看着他“我是认真的”。
目光相触，梁淮一下子慌了，语气不自觉提了起来“不许说这样的话！”手臂却不自觉的抱的更紧了。
“可是…我感觉…不爱你了。”王亦为没有再挣扎，任凭梁淮勒的生疼，他说的很慢，但是带着残忍的决绝。
梁淮仿佛是被这话烫到，一下子松开了手，眼神里还带着不可置信，“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你永远都是在问为什么？”王亦为被这话激怒了，伸手推搡着梁淮，眼泪砸在地板上，好像被抛弃的是他一样。
王亦为走了，他什么也没有说。
梁淮像是被定在了原地，关门声响起的时候才想起来去追。
手刚碰到门把手，就蓦然止住了脚步。
“为什么和我在一起？”
“喜欢啊”
那是他们第一次约会。
是啊，喜欢的人才能在一起。
梁淮可以追出去，但是他不敢。
他知道王亦为会心软，但更害怕他会后悔。
他怕王亦为有天会幡然醒悟，觉得青春浪费在他这样一个糟糕的人身上。
他应该是自由的。
可是
怎么可能呢？
明明说好…
心中的天平不断的摇摆着，在灵魂深处撕扯着、纠缠不清。
梁淮突然站起来打开灯，刺眼的光线让他皱紧眉头，他开始不断的翻找，书柜里的东西被扔了一地，抽屉也被扔了出来。
“你找什么？我帮你。”赵琛眼看他不得章法，忍不住出声，伸手拦了他一下。
梁淮没有吭声，一下子拍开他的手臂，像一头暴躁的狮子。
半晌，他蹲在床头柜前笑了起来，手里拿着王亦为上个月刚做的体检报告。
真可笑，他在想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碰到的闹钟“滴答滴答”的响了起来。
梁淮一愣，拿着车钥匙往外走。
赵琛赶紧跟上。
深冬。
五点多，天还不亮，风里带着刀子，街上冷冷清清，整个城市还没有苏醒。
梁淮站在张记包子铺门前。
店门还关着。
这家包子铺每天6点开门，八点关门，有时候卖完了还提前关门。
王亦为最爱他们家的蟹粉鲜肉小笼包，经常嚷嚷着要吃，但俩人都不是能早起的人。
梁淮直接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等，眼睛望着空空的街道。
赵琛站在旁边陪着他。
六点刚到，张记老板娘打着哈欠拉开卷门，看到门口坐着的年轻人，衣服褶皱、头发有些凌乱，带着胡茬的脸上住着精致的五官，眉头微微皱着，眼神看起来有点难过。
梁淮站了起来，“来一笼蟹粉鲜肉小笼包”。
“好”老板娘应着，“年轻人起这么早啊”。
梁淮动了动脸上僵硬的表情，没能扯动一下嘴角。
梁淮拿着刚出锅的小笼包，直接走到马路牙子上坐下。
热腾腾的包子让他感到有些慌乱，这本应是寒冬最好的安慰，但此时却像烫进了他心里。
拿起一个包子塞进嘴里，喉咙对这突然而来的食物产生了排斥，他忍不住干呕了一下。
缓了缓，又拿起来送到嘴边，一个、两个、三个……很快吃完了一笼。
他茫然的坐在马路边。
看着天渐渐亮了，人渐渐多了，嘈杂声渐渐大了，城市慢慢苏醒。
梁淮站起来，漫无目的的走着，路人形色匆匆，他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胳膊被轻撞了一下，他低头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从下面传来，“叔叔，对不起。”
小男孩揉着脑袋仰头看他，旁边的大人抱歉着拽走他“快，要迟到啦！”。
“妈妈，我不想上学，我想玩过山车”
“梁淮，再玩一次吧？”
“就再玩一次？”
梁淮看着排的长长的过山车队伍，拉走气鼓鼓的王亦为，“下次再来吧乖。”
原来，哪天人都不少。
过山车升起又落下，再也没有紧张攥着他的手，没有耳边尖叫的“梁淮”，没有鼓动的心跳，没有击穿心底的“我爱你”…
梁淮玩了一遍又一遍。
赵琛没有劝他，只是静静地陪着他。
七年岁月，外人岂知。
就让他疯一次吧。
梁淮从过山车上下来，走了几步，猛的跑到树下的垃圾桶边吐了起来。
他双手撑着膝盖，眼角瞪到通红。
赵琛拍了拍他的背，递过去一瓶水。
他拿起来漱了漱口，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像喝醉酒一样，笑到浑身颤抖，最后抱着赵琛泣不成声。
“我把小为弄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