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泰和二十五年,七月二十日,阴天。
江州府,上清县。
下河村待了十多天,陆瑾和沈言溪要回江临了。
连着几天阴雨,看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所以趁着这个空档正好回去。叔叔婶娘非要到上清县来送,陆瑾劝不住便只好由了他们。
“爹,娘!”正在被苏念拖上船的陆采薇哭的像个被拐卖的孩子。这让狗哥哥抓回去,还不知道要怎么整治自己。
“采薇,好好听你哥的,你要不听看我到江临怎么收拾你。”正在岸边跟陆瑾告别的婶娘冲着陆采薇喊道。陆采薇愣了一下,哭的更凶了。
“儿啊,这一去不知道有多久见不到了,婶娘我……”百里柔喊了一声就又紧忙拉着陆瑾眼泪婆娑的交代起来。
“就一个月。”陆元戎在边上扶着脑袋看起来很头疼的样子。
被半路截下的百里柔很不痛快,狠狠瞪了一眼陆元戎:就你聪明是吧,我这不舍不得我儿么?
陆元戎就更头疼了:你这都拉着说了快半个时辰了,刚才这话也已经两遍了……
“婶娘,很快的,就一个月,等你们收拾好了,咱们以后就都在一起了……”陆瑾只能温言安慰,婶娘眼里的舐犊之情他怎么可能感受不到,要不然这不会还在这里了。
“好好,我儿在船上可一定要小心,别离水边太近……”百里柔拉着陆瑾的胳膊边往船上走边继续交代。
有一瞬间,陆元戎觉得今天来上清送瑾儿是不是个错误。
“婶娘,我们走啦,我们在江临等着你们。”沈言溪也跟婶娘道别。
“叔,我们走了,你和婶娘早点回去吧。”陆瑾正跟陆元戎说着话。
所有的道别都伴随着离愁,就像这澜江水,离开了孕育它的山川。
随着船只的开出,叔叔婶娘的身影在岸边越来越小,可站在船尾的陆瑾依然觉得他们那么伟岸,如同两岸的青山。
“南卿,很快的……”沈言溪在旁边温言安慰。
船到江临已经接近酉时,天空也已经又下起了小雨。这一路上,陆瑾也没别的心思,一直在回忆整理前世的知识,毕竟把孩子拐来了,没教材怎么教,好在已经接近了尾声。
下了船,陆瑾惊了一下,没想到去上清没见到人的便宜岳父竟然和大哥还有沈言韵一起来接自己一行。
“父亲,您怎么来了呢?小婿哪里承受得起。”自从上次一块玉佩化解恩怨,翁婿两个相处起来已经随意了很多。要不是看沈言诚和沈言韵在,陆瑾说不定还得给老岳父上上课。
“我这不是怕我好女婿跑了么!”沈皓笑道。
好家伙,自己留手,这老小子反而给自己上眼药。
沈皓刚笑完,脸上的表情立刻就尬住了,并快速的拉下来,阴沉的可怕。他看到除了自己女儿外,居然还有一女子紧紧拉着陆瑾的衣袖跟在后面走出了舱门。
沈皓快气疯了,沈家不嫌他出身寒微,结果他是一点都不把沈家当一回事,居然堂而皇之的带着别的女人回来了。更生女儿的气,见了他就没脑子了么,这是沈家女儿能做出来的事?
陆瑾本来看沈皓笑呵呵的,结果没维持住几秒钟突然就变脸了。陆瑾忙转身一看,卧槽!悠然怎么又拉上袖子了。
陆瑾那个尴尬啊,沈皓有理由生气,换自己也一样。忙回身道:“言溪,你和悠然还有采薇慢点,我先去找父亲。”
说完也不等沈言溪和吴悠,立刻跑向下了船,陆瑾不光是为了解释自己,更是为了沈家。虽然沈家是超级豪门不假,但悠然家人怎么都是位高权重的主,便宜岳父别因为误会自己一气之下说了重话,两边都下不来台。
陆瑾冲到三人身边,也没管老丈杆子那铁青的脸色,连忙把吴悠的情况跟三人嘀嘀咕咕说了下。
三人一副看傻子的样子看着陆瑾:你是骗傻子呢,是男是女我们分不清?现在连好一点的谎话都懒得编了,就硬来?
陆瑾一看不行了,人快到了得使大招了:“你不信我,该信你女儿吧?”
沈皓:“那我也不信,谁知道你给她灌什么迷魂汤!”
陆瑾:???……不是,你咋这样呢,怎么还连女儿都不信了呢?
“你信不信不要紧,反正以礼相待。后续我再跟你细说。你也不想被人家总督抄家吧?”陆瑾气道。
“我沈家怕他吴汉?”便宜岳父一脸不屑。
行,你牛!话交代完,陆瑾也就放心了,大家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便宜岳父只不过是嘴犟而已,这么大个家族的家主又不是个智障。
说话间人就到了眼前,沈言溪叫了声爹爹就跟沈言韵腻乎去了,把陆瑾晾在了当场,本来还指望她救命的呢,现在可好了-尴尬。他哪里知道沈言溪就是故意的呢。
“那个,悠然,这位就是我岳父,沈家家主,你叫……”陆瑾还在纠结叫啥呢,吴悠已经动了。
“小侄吴悠见过沈叔父!”
见多识广的沈皓一副见鬼的表情,虽然女婿已经说了,可想着到了跟前应该能看出来吧,哪里想到这么离谱。
愣了一下,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贤侄快快起来,这路上辛苦了吧。”一双手僵在空中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一行人就这么在震惊和尴尬中见了面然后相继上车向沈府驶去。
基于对方的家世身份,沈家就不能不慎重接待,这与怕或者不怕没关系,只是一种尊重和礼仪。更何况在官场和萧逸、吴汉都有交情,只不过从未听闻其还有这么一个女……儿子。但人家现在来了,就得好好接待,所以沈皓、沈言诚、陆瑾和吴悠坐在了一辆车上。
而沈言溪则和沈言韵、陆采薇一辆。
沈家马车算是大的,但也架不住塞四个人,可又谁都缺不得,只能这么挤在一起。沈言诚和陆瑾坐在外侧,临时接了下人的差事。
“你祖母还好吧?我也是多年前见过一面,不知道他老人家现在如何了?”互相问候家人自然是必备元素。
“祖母身体还算康健,只是眼睛有些看不清东西了。”吴悠说着又红了眼。据陆瑾这几天了解的,奶奶很疼吴悠,祖孙感情很深。
一行人就这么聊着家常,没一会儿功夫就到了沈府。
进了沈园以后,吴悠表现的举止得体,谦逊有礼,在沈皓和沈言诚陪同下见过了沈府众人。
因为沈言诚早已派人通传,所以沈家人虽然震惊但表现的极有涵养,热情的欢迎了吴悠和陆采薇。而吴悠作为大户子女,自然也早有准备,为沈府众人都送上了问候和礼物。
考虑到旅途劳累,当天的接风宴持续的时间很短,然后管家和丫鬟按早已经交代好的安排领众人各自去休息。
吴悠的住处自然安排在出云台,陆采薇也是如此。出云台俨然成了陆瑾的独立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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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园观云楼,浓郁的檀香香气自精美的香炉中缓缓飘出,案几上茶水清香四溢。
沈家老太太白露坐在上首,其下按辈分依次坐定。到现在为止,大家都还没缓过劲来,实在是这位客人太特殊了。
“那姑娘……小子真是男的?”周曼云看向陆瑾和沈言溪。到现在她都难以置信,要不是世家主母的修养,估计早就按耐不住了。
沈言溪点了点头,别说其他人了,这都多少天了,连她一见吴悠都恍惚,一见吴悠拉着陆瑾就生气。
“怎么还能有这样的事情?”周曼云百思不得其解。
“母亲,其实也没那么难理解……”看着大家都一脸的迷茫,陆瑾站起身从边上的棋盘上拿了几个棋子走到了老太太身边的案几旁。
“一个孩子是男是女是由她的父母亲所决定的。简单点来说,就类比男人拥有这黑白两个棋子各一枚,黑子代表男性,白子代表女性,而女人则拥有生育婴儿的基础条件,母体子宫以及受精卵。这就相当于一个孕育婴儿的房间。当男性给到女性黑子的时候,黑子与受精卵结合后形成胚胎,胚胎在母体子宫内着床并发育,最终生产下来的就是男孩,而如果男性给到女性白子的时候,则孕育产出的就是女孩。”陆瑾完全忘乎所以,一边说着一边还不忘在桌面上比划,形象而生动。
“悠然的情况是,在这个过程中出问题了,有可能他的父亲既给了白子,也给了黑子,才产生这种兼具男女特征的情况,这并不是他的错。当然也不是他父母的错。我说的黑子与白子都是一种比喻的说法,它实际上是一种我们无法用肉眼看见的东西。是身体根据自身情况做出的决定。”陆瑾侃侃而谈,意气风发。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周曼云奇怪道,你不和溪儿刚结婚么,怎么对生孩子的事情这么精通?
“我怎么知道,我……”陆瑾抬头刚要回应,就傻在了原地。
我……t到底做了什么?刚才的肯定不是我!我一定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众人早已经把陆瑾围成了一圈,一脸震惊的看着他。
因为他讲的浅显直白,所以大家都能理解,但仍然觉得不可思议。大家不信是不信,但讲的似乎很合理啊。最关键这个女婿怎么知道这些,还说的头头是道?
陆瑾脑子急速运转,考虑如何解决当下困局。有了!就在大家还在等他答案的时候,陆瑾气势一变,又开始说话了。
“大家先听我说,悠然从来没有做错什么,他身体的一切都不是他能选择的,可却因此饱受欺凌。而我沈家,千年门阀,诗书传家,自当有大仁大爱之心,对于沈家来说,悠然就是一个后辈子侄,是男是女并不重要。你是把他当女子也罢,男子也好,其实都无所谓,只要不要用异样的眼光看他,就是最好的爱护。”
“我孙婿说的好,深得我心,还是溪儿眼光好。我儿给各房都交代清楚,如果谁失了体统,别说我老太太不给脸面。”老太太一脸欣慰,然后又慎重交代沈皓。
其实对于沈家来说,接待个后辈子侄完全不必如此,别说什么总督,就是皇帝来了,老太太都不一定这么慎重,主要还是吴悠太特殊了,老太太也是打心眼里同情。
“妹夫,听你刚才的意思,生男生女实际上由男人决定的?”沈言韵一脸的求知欲。
这咋还没过去呢?我后面那一段不白说了么?怎么还都在看我?
“我刚才说了是由男性身体决定的,并不是男人的脑子决定的。就是我想给你,不是,就是男人给女人到底给的黑子还是白子,男人也并不知道,只有孩子生下来才知道,怀孕怀孕,说白了就是碰运气!”没得办法,既然已经秃噜了,那就直接说明白点。
沈言韵小脸一红,有点尴尬,没想到陆瑾讲的这么直白,其实她刚才就是单纯的好奇了下。
“哎呀,奶奶,我好像听见我们家采薇叫我,她刚来,胆子又小,孙婿先去看看。父亲母亲……我先退下了。”
众人:(⊙??⊙)就这么生硬么?
陆瑾说完也不等回话,就落荒而逃。
沈言溪紧跟了出来,一把就捏在了陆瑾的腰上:“你打算给姐姐白子还是黑子?”
……还是没跑掉,不就口误么。这也能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