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溪园。
平时安静的溪园今日如同热闹的集市一般人来人往,只是每个人脸上都严肃而忐忑。
溪园很大,沈言溪居住的地方也很大,整个这一片房舍都在溪湖的东北角,屋连着屋,廊连着廊。
沈言溪此刻并不在平时住的阁楼上,而是在楼下的屋子里。一个大屋子挤满了各色妇人。
沈言溪穿戴齐整,神色肃穆,安静的坐在椅子上,边上坐着的是赶来的母亲和伯母婶婶以及各丫鬟侍女之类的。
这么多人本该很吵闹,可眼下确实很安静,里里外外的人都紧张的盯着里面,谁也不敢大声说话。
周曼云看着自己的女儿就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也是很苦恼。
心里既担心又埋怨,好好的人怎么还就让人给绑了呢?这些水匪也是瞎了眼,沈家的人也敢绑?这个女婿也是,才来沈府多长时间,就连着出事情。
沈言溪右侧椅子上坐着的是大伯的女儿沈言韵,沈言韵一脸担心的看着沈言溪,眉宇间也少了往日的妩媚。
沈言韵紧紧的抓着沈言溪的手言道:“溪儿莫要多虑,二叔他们正在想办法,一定能救出陆瑾。溪儿放心便是……”
边上的姑姑婶婶也是你一言我一语的轻轻劝说。
此刻坐在椅子上的沈言溪心里已经没了刚听到这事时候的无助与慌张,剩下的就是一颗心紧紧揪在一起。
沈言溪自小受奶奶、母亲等府中人言传身教,又在沈府这样的门阀大户为嫡小姐,内心其实偏传统。这也是她为什么在一次极限操作之下最终仍然决定和陆瑾好好相处的原因。
虽然有一个奇怪的开始,可她还是希望能有一个美满的婚姻。所以她放下身段尽力去了解陆瑾,如果实在事不可为,那她也是无怨无悔。
可谁知道她刚看见点光亮,就出了眼下的事情。那可是杀人如麻的水匪。
沈言溪心里也是恨自己,何必要那么多顾虑和矫情,不说其他,但凡自己再主动点,或者就直接让他搬来这溪园,也不至于就那么由着他出府。
与这边的安静和轻声细语相比,在离这里不远的立雪堂里就没那么安静了。
在大堂正中间的椅子上,沈皓满脸肃穆。而周围坐着的是各房里的当家人,站着的人就更多了,有家族里面的年轻人,也有管家之类的。至于家兵下人都在屋子外面围着。
而在堂中的空地上,元方正低头跪在地上回答着家主的提问。
“你再给大家说下情况。”
“姑爷安排我去找马车……等我回去的时候就只看见小白,……我们分头去找,后来小白也不见了,……后来听人说水匪绑了好多人。所以小人猜测姑爷和小白应该都被水匪绑了,这才赶紧回府来报告……”
“你是护卫,怎么能擅离职守?”有人气道。
“小人失职,请家主责罚!”元方一个头磕在地上。
沈皓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元方没有言语。
听元方讲完事情的经过,大家按逻辑本该怀疑陆瑾是不是跑了,但因为陆瑾和小白先后失踪,并且城中有其他人也被绑架,这种可能性自然就被排除了。
再说又谁会傻到抛弃沈家的富贵?
陆瑾:正是在下!
“我已经传话给江临县衙和江州府衙,应该一会儿就到。”沈皓坐在主位上沉声道。
“但咱们也不能干等着,劫了沈府女婿,这澜江水匪是公然打咱们沈府的脸面。我沈家立足江州几十代,何曾有今日之辱?被一个小小的土匪打上门来劫走了人。除了刚才布置已经追出去封锁城门的人,其他人带家兵在城中搜索,不能让他们给咱们玩灯下黑……”沈正山厉声道。
那娃子他上次见过的,上次跪一下就晕过去了,现在还让水匪给绑架了。这命也太苦了些,连沈家都罩不住了。
“家主,县令来了……”正当沈皓想要说几句的时候,管家进来对沈皓说道。
沈皓慎了一下言道:“请他进来吧。”随即便有两个人来把杨方给架了出去。
等了一会儿,就听见门外来人叫喊:“哎呀,沈家主啊,贵府女婿被贼人劫持我也是刚才知道啊,我已派出衙役四下搜寻,一有结果必然回报……”
随着声音进来的是一年过五旬的老头,瘦小的身体穿着一身宽大的官服,人显得有点滑稽。老头脸颊深陷,头发胡子都花白了,但一双大眼睛倒是炯炯有神。
看着进来的江临县令杨瑜,沈皓并未起身迎接,旁边坐着的几个沈家当家人也是脸色淡淡。
杨瑜尴尬的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这江临县令可太不好当了,不说其他大户,就这沈家,自己这个县令算个屁,估计在他们眼里连个管家都不如。
你家女婿,你家什么时候有女婿了?女婿被绑了你怪我?那是澜江水匪,自己一个县令几十个衙役兵丁,还能把水匪灭了?那水匪居无定所,纵横澜江上下,自己能灭的了?
“杨县令,这江临是不是在你治下?”坐在另一侧的沈正山看向杨瑜。
“啊,是啊。”杨瑜心说你不废话么,不在我治下你当我愿意来这沈府,你好歹也给口茶喝啊。
“那我沈府之人在城中被劫,你江临县令可有话说?”
“管啊,我已经派人出去搜寻了……”杨瑜急的站了起来。
“就杨县令几十个人什么时候能搜出个结果?”
那你到底要怎么样啊?杨瑜双眼闪烁,实在搞不清这沈家要如何。
而沈皓如无事一般的坐在中间的榻上品着茶水。
“我沈府已经派人去搜,我希望杨县令安抚好城中各家。如果找到我家女婿万事好说,如果我家女婿出了意外,杨县令这官恐怕也当到头了。”沈正山眼神灼灼的看着杨瑜。
杨瑜:“……”杨瑜真想撂挑子不干了,这江临县令你沈家爱让谁干就让谁干……太难干了。
不等杨瑜回话,门外又进来一个管家:“家主,江州总兵南门越来了。”随即便带进一个高壮大汉。
来人正是江州总兵南门越,复姓南门,在江州总兵任上已经两年多了。南门越满脸扎髯,身材高大而雄壮,整个人接近一米九,一张黑脸上两只眼睛横斜,一身黑甲包裹的身体紧致而有力。
南门越进门后向主座上的沈皓托手行礼道:“沈家主,我已命帐下军将带兵士沿各处城门往外搜寻,又派了两千军士沿澜江上下游搜索,只要水匪还未出江州谅他也插翅难飞。”
沈皓就坐在椅子上丝毫未动,目光看向南门越:“辛苦南门将军了,我沈府必不让将军白跑一趟,先坐下看茶。”
南门越推辞了一句就坐到侧边的椅子上,紫黑的脸正对着杨瑜。
对面的杨瑜有些不想看这张大脸,感觉丢人啊,自己一个县令也就算了,你一个州府总兵,怎么弄得跟沈府家臣似的……
对坐的两人也不知道坐在这里要等什么,只有沈家几个人知道,他在等江州知府,王永德。
果然没一会儿功夫,下人就进来说知府王永德到了。沈家人这才起身迎接,一番客套才又依次坐定。
坐在主位上的沈皓面沉似水,一言不发。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
“明远,各路人马都已经分派下去,你再着急也是无用,且安心等着就是。”说话的是坐在主位上的一个中年人。
中年人一身锦袍坐在椅子上若清风明月,白净的脸上一双细眼明亮睿智,淡淡的表情让人如沐春风。此人正是江州知府王永德。
沈皓心下叹息一声,倒是没有为难王永德。他要的只是江州府衙的一个态度,人来了就好。
再说王永德本身也没那么好拿捏,不说他是江州知府,就其人也是北方门阀王家之人。
“剿匪抚民本就是本府份内之事,只是这水贼成伙,聚散不定……”王永德接着又说道。
王永德也是头疼这水匪,说严重也谈不上,一直都小打小闹。没想这次居然动了沈家,这怎么都得表个态。
“知府大人若是有心剿匪,沈家自然大力支持……只是光靠府衙怕是不够吧,这水匪居无定所,流窜澜江沿线……”沈皓说道。
“明远放心,我自会上报总督衙门安排江北提督剿一剿这水匪,现在这水匪也太过放肆了……”
以前江州兵马司也不是没有剿过,可每次都收获不大,要么早就人去窝空,要么就根本找不到匪巢。派的人少了被反杀,人多了又空耗钱粮。
“那就劳烦文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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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言溪终究等的耐烦了,刚站起身想去看看,就看见父亲走了进来。
“爹爹,找到他了吗?”沈言溪的眼里满是期冀。
沈皓有些不忍心:“溪儿放心,家兵和江州兵马都派出去了。就是把江临翻个底朝天,爹爹也把陆瑾给你找回来。”
沈皓其实是有些意外的。这几天又发生什么了,看着女儿的表情,明显是走到心里去了。
“爹爹,我也要出去找!”沈言溪急道。
“胡闹!你出去了,家兵是看着你还是去找人?再说你又能去哪里找?好好在家里等着。”沈皓冷声道。
“溪儿,你可不能去,这外面本来就够乱的……”周曼云也急了。
很快一大帮子人就你一句我一句的劝说了起来。
沈言溪虽然走不出这门去,可眼睛还是不由自主的向外看去。
迷离的夜色里,弯月西斜,星辰寂寥。沈言溪的双眸里泪光闪烁。
你答应给我的,就给我好好的送回来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