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倾河注意到,巨大盔甲的缝隙间正渗出绿色的黏液,这似乎能吸引恶灵们的靠近。
巨大的圆球上,不断有恶灵被抖落下来。它们如蟑螂一样快速爬行着,绕着四人做起了圆周运动。
叶倾河小心翼翼地用余光扫描着它们。恶灵的数量实在太多了,整个隧道仿佛都要被填满,只剩四人落脚的地方还是净土。
说它们是恶灵,只是方便的称呼,它们并不能和叶倾河认知里的恶灵划上等号。第一眼看到它们的时候,叶倾河的反应是欧美电影里的丧尸。
但仔细观察,似乎这些东西离丧尸也差得很远。它们的外表无限接近于人类,身上甚至没有要腐烂的迹象,只是精神萎靡,很像那些大清早起床没睡醒的学生或者上班族。
但是从行为方面,叶倾河又很难相信这些东西曾经是人:它们中的大多数身体极其不协调,似乎每个部分都有自己的想法。
叶倾河亲眼看到一个恶灵停在原地抽搐了好几下,然后双脚脱落自顾自走开了,留着一个躯干趴在原地蠕动。
“它们曾经确实是人类,现在却更接近虫子。”文茶附在叶倾河耳边说。
张笛安已经好久没有说话了,叶倾河转头望去,发现那个家伙不见了。
“他死了吗?”叶倾河脑海里涌现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个。
陈文茶没好气地说:“你别管他了,没有他,我们不会在隧道这里浪费这么多时间。”
叶倾河不说话了,毕竟现在保命要紧。
“趴下!”陈文茶突然对叶倾河说。
这对叶倾河来说是个很困难的动作,因为他怀里抱着黑羽,速度太快会伤到她。
事后回想,那时的他反应再快也没有用,因为身后鬼潮聚成的大球明显盯上了他。数十双枯槁的手从球中伸出,抓住了叶倾河的后领,将他往球里拖。
叶倾河当机立断,把怀中的黑羽丢向陈文茶。陈文茶其实原本是想上前拉一拉叶倾河的,但是叶倾河摇摇头:“先救她吧。”
他这样,说是因为在一瞬间就做出了判断:他已经无法从枯手中逃脱了。
之前交锋过的老虎或死囚灵,速度都不会快到如枯手这样,达到了让他完全无法反应的地步。至于揪住后领的那股力量更是没有任何挣脱的可能。
他是个很务实的人,明白自己已经是死路一条了,因此瞬息之间考虑的是陈文茶是否能带着黑羽先走。
陈文茶接到黑羽了吗?叶倾河没有看到。他刹那间拉入了巨球之中,随恶灵们一起翻滚。
他只好闭上眼睛。球的内部至少挤满了上千只恶灵,多看一眼都是相当的精神污染。他庆幸自己脸上的防毒面具没有脱落,否则一定会被尸臭熏死。
防毒面具还能保护自己的脸不与这些东西亲密接触…其他部分就将就吧。
叶倾河本以为里面的恶灵会立即对自己下手,把自己撕成碎块,但它们除了在自己身旁挤作一团之外,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叶倾河甚至怀疑它们是否把自己当成同类了。
即便如此,缺氧也足以置叶倾河于死地了。他现在没有一点活动空间,肺里像卡着一把剑,每次呼吸都感到火辣辣的疼。
人在临近窒息的时候根本做不出任何有效反抗行为,叶倾河不想浪费体力,于是摆烂等死了。
不过,令很他火大的是,这颗球居然很明显在不断加速,很明显死都不想让叶倾河死得安稳。
按理说,隧道并不宽敞,横冲直撞的尸体巨球迟早要撞上障碍物。
也许那时巨大的冲击力能使整个球彻底散架也未可说,那个时候我就能脱身了,叶倾河想。
可是这种事情迟迟不发生,而球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离心力的作用越来越明显,强烈的失重感袭来,叶倾河一阵恶心,“哇”地吐了出来。
我小时候梦想当宇航员,没想到今天还能体验到他们在太空中的感受。
由于戴着防毒面具,呕吐物无法自然渗出,叶倾河其实约等于往自己的脸上吐东西:这会让恶心的反应更加剧烈。污秽,胆汁,还有鲜血沾染了他整张脸,他每次呼吸还会把它们吸入鼻腔。
绝望之中,他发现自己的手稍微有一些活动空间,就毫不犹豫地将面具摘了下来,否则他会被自己的呕吐物活活憋死。
在摘下面具的一瞬间,他似乎听到了一声微弱的爆鸣。
或者说,那声音并不微弱,只是叶倾河被一群恶灵夹在中间,外界的声音很难传到他的耳朵里,所以听不清而已。
接着,他感觉巨球像是被抛起来一样,飞到了半空中,砸中了顶上什么东西后又直直坠地。
叶倾河在恍惚之中睁开眼,发现四周目之所及,除了尸体和呕吐物之外,还有点点火星和碎石。他脑海里迅速闪过一个词:
c4炸弹。
然后,他晕了过去。
再度醒来时,叶倾河觉得自己全身骨头都要断了。他发现自己被埋在了尸堆里,于是奋力挣扎,勉强从中爬了上来。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气,将雾气也吸入肺中,这是身体本能的反应:他虽然记得陈文茶的话,但这个时间根本顾不及那个。
不过陈文茶的话倒也没有成真,他没有直接死。
叶倾河睁开眼,发现隧道已经塌了,露出的天空呈现出朦胧的灰色。
隧道塌了之后,彻底和外界连通在一起,雾气也许因此得到了稀释,淡了很多。
叶倾河猜想这就是自己没有立即死亡的原因。
他没有力气在尸堆上爬了,因此干脆翻个身面向天空。在现实生活中,他从来没有像这样看过天空,并和黑羽一致认为这是小说里的人才会做的事。
但是今天,他却这样做了,带着一种尚能苟延残喘的庆幸。虽然长生路上的天空可能都不是真实的,但他宁愿对着眼前的虚无缥缈发呆,也不想面对确切存在的临近的死亡。
叶倾河深深地吸了一大口空气,让我安安静静地死去吧,他想。
等等!
他不确定地再吸了几口气,然后得出结论:我的鼻子好像失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