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虞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坐在南疆一方矮屋前的草地,衣袍揽开,阳光温和照在身上。
“无虞。” 身后传来温柔的声音,一个人影慢慢朝她走来,双手搭在她的肩上,“在这里发什么呆呢?”
听到这话, 无虞不由得心尖一颤。
明明这道声音熟悉体贴她天天都能听见,此时却好像穿过了许多年岁,模糊不清,以至于不太真实。
肺腑传来的震动过于强烈,有一丝的疼痛在血液里蔓延,鼻尖顿时酸胀起来。
无虞反握住来人的手,对上眼眸的刹那,泪水瞬间盈满眼眶,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夺眶而出。哽咽道:“娘……我好想你…你去哪里了。”
这么多天,无论多艰难多委屈,她都没有落泪,衣灵告诉她遇到任何事要坚强,不要轻易落泪,可没告诉她,要如何面对生死离别,天人永隔……
“傻孩子,我不一直在你身边吗?多大的人还哭呢!” 衣灵松开她颤抖的手,揉揉她头发,指腹擦拭了她的泪水。笑坐了下来。风和日丽,河边的柳条被风吹撩动得像摇摆着纤腰的姑娘,河水流淌,一片静谧的时光。
波光粼粼中,衣灵忽然问,“你去见过了魔王吗?”
无虞的目光顿时暗淡了下去,默默开口:“没有。”
她不忍心告诉母亲,魔王可能已经死在妖兽腹中。
可衣灵像是受到了刺激,脸色苍白,连连后退,连声音带上了尖锐:“你答应过我的!”
无虞一惊,身子向前想要拉住她,急忙找措辞:“不是的,魔王很好,无虞只是暂时没见到他…暂时而已!”
“你骗我!!”
衣灵打掉了她伸过的手,柔和温顺的脸庞变得冰冷,完全变了一个人。无虞心头一空,还没来得及辩解,忽见她手中变出来一把小刀,“嗤啦”——
一下子刺进了无虞的腰腹,活生生的痛觉几乎让她晕过去。
为什么?!
她心脏一痛,最后看到喷涌的鲜血溅射在衣灵的脸上,恍若厉鬼一字一句说:“你不配活着!!”
“不要!!” 无虞五指在空中虚空一抓,气喘吁吁地清醒过来,周围陌生的环境闯入视线,是她从来没见过的地方,她坐起来,而身上伤痛和梦里的刀伤都消失无形,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然后她低头发现自己坐在一朵白色的莲花上。花苞已经熟透了,花瓣徐徐绽开。冰凉的薄雾从水池中溢出,贴着她的肌肤,像纱织冰凉舒适。一眼望去,莲花池中盛开了成千上万的白莲花,皎洁如月,宛如高洁的仙女,仙气飘飘。远处薄雾笼罩山林,幽静清灵,此处如玲珑仙境。
见过无数品种,色彩艳丽花卉的无虞也不得不感叹,白色才是最高贵美丽的,如谪仙下凡。
而莲花上都有灵气浮动,想来她身上的伤就是被它们治好了。
水池不是很深,无虞踩着花瓣下来,这周围都是山头,一个人都没有……
结果她跳下来就看到一个白衣男子对着她笑吟吟,煦阳斑驳下侧颜俊美,色如岫玉的眸子里澄澈万分,他摇着扇子,坐在咿呀咿呀的摇椅中,挑眉看着无虞。
无虞被他打量久了,顿时觉得浑身不太对劲。
“你是谁?”
“嗯?怎么不感谢你的救命恩人?”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无虞微怔,昏迷时她虽然不能动弹,但是有自己意识,迷糊间确实是一个白衣男子将她带离火海的。
立刻脸上露出了懊悔,眼眸带上几分温情,虔诚说,“抱歉,我刚刚想起来了,谢谢你救了我。”
白衣男子露出了鲜活有趣的笑容,倒也不恼:“且慢,我来试试你的功力。”忽然站起来,伸腿扫向无虞下盘,然后衣袖扬起,搭在无虞右肩之上。她身子略略向下一沉,只觉这衣袖有如手臂,挽住了她身子。
动作只在一念之间,无虞心头恼怒道:“我不会武功!别再试探了。”
“是吗?可我看你已经结出了内丹,根骨奇佳,假以时日练习,脉络必然畅通无阻。”
她震惊得吸了一口冷气,瞳孔放大,略微惊讶地张着嘴,后面又想到了什么,转侧看着那池雪莲。
男子笑笑。
“这雪莲花,果然神奇,寻常人浸泡一天只能生丹,可你体质很特殊,不仅丹田气稳,伤痛已经全部恢复如初了,梦魇也消除了。”
男子松手,转为拍了拍她肩膀,“你一个凡人怎么会落入到魔修手里,若不是附近有人放求救符,示意我必须救你,情急之下,我也未必能抓得了那木崎要挟苏洛。”他一面说,一面观看她的神态。
无虞下意识握住了脖子上铂金镶嵌的古玉,娘亲说,此锁可以封印住她身上的魔息,即使是能耐最大的修士只要不是专门试探,也无法察觉。况且她魔脉都还没觉醒,完全不在怕的。
“乱世总有这样倒霉的事发生,有人晨起出门觅食谋生就丢了性命,当然也有我这样无缘无故被邪佞抓住的人。”
无虞不动声色道。
原来,木崎那日未尽之语竟是这样。
他孤掷一注,燃了修士用的求救符,此符一发就意味着本人正身陷囹圄,九死一生。方圆十里的修士但凡有见都会竭尽全力前来相救,她的获救并非是好运。
她眼前好像出现了一个毅然决然的身影,回头望着苏洛四处找寻他的亲信,躲在暗处,心跳加速攥紧手指拉动玉轴,咻的一声,火树银花响彻云霄,煞是好看却也将他的位置暴露无疑。
她胆战心惊,思绪万千。在这样的心急中,后面男子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些什么,可她都听得不太真切,只有零星几个字眼飘入了她的耳畔。
说的是什么,“五百年前”,“青莲仙君和其妹千秋仙子,” “共战”,“击退魔族一脉”,“陨落”,“久病”。
“喂!!”男子不满道。
她游离的灵魂重新回到身躯,猛地回神。
“怎么了?”
“我说。”
“我叫沐淮竹,如沐春风的沐,渭水河畔的淮竹。”
他不满的声音再次响起。
“沐淮竹,真好听!”无虞看到他阴沉的眸色,连忙赞叹道:“我叫衣无虞,无忧无虑的意思!”
“多谢夸奖哈哈,你的也是,真是个听着令人高兴,眼前一亮的名字…”闻言他眼睛亮了起来,像两轮映着光芒的小月亮,可惜单纯得完全没看出无虞的配合。
她脸不红心不跳,摸摸鼻子转移了话题。
“我能解除幻境还有生了灵丹都是因为这个水池吗?”她目光带着考究之色,看着冒烟的簇簇白莲。
“嗯,这池子能生长出苍山之巅上的雪莲花,我也是无意间发现,极为珍贵,用于修炼治疗事半功倍。”
修炼……无虞心头一动,刚要开口。沐淮竹的笑容却瞬间收了起来,站在一侧,忽然唬住她说:“你小心点!”
?
无虞不由得皱眉,却听到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身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