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轮战罢根本来不及休息,蓝京匆匆出门准备独自去火车站——郁杏子羞涩地说自己的模样不能见人,谁知下了电梯抵达一楼迎面看到神态悠闲的路主任!
看来中午纵使醉也不严重,纯粹给他和郁杏子创造机会。
“坐我的车,路上再聊两句,”路主任不经意道,“两个人的话题总比三个人广泛些,对吧?”
蓝京情知路主任肯定有需要背着郁杏子说的话,爽快道:“听路主任安排。”
上了车,却见座位上放着厚厚一本装订好的材料,翻了翻全都是云家旭上任后至今年一月份的讲话,其间偶有红笔划的杠或蓝笔标注,可见路主任看得非常仔细。
“路主任还研究这个啊……”
蓝京诧异地道,暗想惠铁生都退出京都权力核心圈了,有必要继续吗?
象是猜到他的心思,路主任微微一笑道:
“有首诗听过没——百官未起我先起,百官已睡我未睡;不如江南富足翁,日高五丈犹披被。”
蓝京道:“朱元璋刚平定天下登基不久时写的,意思做皇帝也很累。”
路主任颌首道:“对,当时绝大多数人重心都在前两句,受鞭策的文武百官更为惶恐,唯独有位叫万二的富商从后两句嗅出杀机——皇帝要对‘江南富足翁’大开杀戒啊!赶紧变卖家产携妻儿老小逃往南方,一年后,朱元璋一声令下,江南富商和大族财产均以各种理由被没收,抗旨不从者则被治罪。”
“哦……”
不知怎地蓝京脊梁生寒,半晌才道,“路主任也未雨绸缪,防止最坏可能发生?”
“新领导上台等于新皇登基,总要有个树立权威的过程,以前可以免赋税、大赦天下,现在咋办?”
路主任道,“大事都被做完了,只能从小处着手,小蓝说说怎么办?”
“搞世纪工程或是……”
蓝京只说了半句见路主任微微摇头,陡地脑中灵光一闪,“查处贪官污吏,级别越高越好!”
“对!”路主任道,“现代社会中国最底层老百姓普遍存在两种心理,一是仇富,一是仇官,每当某个超级富豪破产或高级别领导锒铛入狱,就会幸灾乐祸地想谁叫你之前人模狗样那么风光,活该!”
“很不健康的思想。”蓝京道。
“因为他们很清楚自己以及子女再努力都不可能达到那种境界,本质还是阶层固化引起的心理畸变,那是另一个问题了,”路主任道,“目前而言,我们不能不承认查处贪官污吏是最简明也是震慑效果最好的方式,但是小蓝,贪和污是两个概念,分子抓一百个一千个都不过分,问题是污点干部即犯了错误的干部,第一如何去界定严重程度,第二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要是往那样的方向去扩大化式查处,我很忧虑。”
提到“圣贤”,蓝京脱口而出道:“可怕的是把干部真的分为君子和小人?!”
路主任眼角余光轻瞟司机,缓缓点了点头。
“所以……”
蓝京这才知道路主任急于离开惠铁生还有更深层次的考虑,沉思良久轻抚那本材料道,“路主任看出端倪吗?”
“目前还没有,但愿我多虑的吧,”有关材料引发的话题告一段落,路主任随后道,“有件事儿本来不想插手,不过最近闹得很不愉快,如果没人居中调解以他俩的性格会越来越僵,唉……”
听出“他俩”是指惠铁生和郁杏子,蓝京赶紧道:“请路主任吩咐。”
“谈不上吩咐,这事儿真谈不上吩咐,小蓝……”
说到这里路主任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你如今已是市委副书记的实职副厅,我还小蓝小蓝地叫个不停!”
“透着亲切嘛,就象我一直喜欢叫路主任,其实您已是省·委秘书长。”蓝京笑道。
路主任显然听了很受用,续道:“他很恋旧,爱屋及乌对杏子也格外疼爱,总想着把那个人血脉遗传下来,不过杏子的婚姻状况显然做不到,唉,他明知如此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
“问题不在杏子这边!”
蓝京只能说到这个程度,中原传统思想男人要克服潜意识对“白虎”的恐惧,很难很难。
路主任却意味深长瞅了蓝京一眼,道:“情况都清楚,他……认为杏子应该想方设法克服困难,要……跳出固定思维模式创造性地解决问题。”
“创造性解决……”
蓝京顿时呆若木鸡。
聪明如他者立即听出路主任话里的意思,不,惠铁生话里的意思,郁杏子只能跟老公生孩子,这叫固定思维模式;创造性解决问题呢,路主任刚才这一眼瞅得那个含义丰富啊,令得蓝京不单老脸发烧,全身都火辣辣的。
到了高铁站,临下车时路主任又与他用力握手,道:“拜托了。”
拜托什么呀?!
这种事还能……还能拜托?蓝京也真是无语。郁杏子愿不愿意先放一边,在他而言如今事实上已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另外方婉仪怀孕待产,以前还嘲笑宁波到处散籽,现在看自己好到哪儿去?
实在不能再生了,大哥!
应该讲这方面蓝京还比较谨慎,容小姐、花嫒、伊宫小妹分娩时便上了环,其他基本都很注意安全措施,防止动辄闹出人命。
一路想到京都火车站,结论是:尽量避免,最好别生。
容小姐亲自开车来接,以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一番道:
“步履轻浮,瞳孔失神,脸色苍白,说话底气不足,应是纵欲过度的表现,怎么,郁杏子感觉七泽人多,故意跑到通河候驾?”
敢劫老娘的道?
蓝京早就想好措词:“唉,别提了,连续两顿大酒喝得我痛苦不堪,知道吗?路主任打算单飞。”
“两个月就在运作了,”容小姐道,“左卓文不是在七泽当省长吗,打算过去助他一臂之力,正好平安落地。”
“一臂之力?”蓝京诧异道,“怎么个助法?”
容小姐道:“左卓文对原来金全友提拔起来的省正府秘书长不满意,一直想换但没找到合适人选,路主任……论秘书长的活儿哪个比得上他?有他当助手,左卓文做梦都要笑醒。”
“但路主任已经当够秘书,好不容易摆脱惠铁生,又要给左卓文服务,我觉得……还不如留在省·委书记身边呢。”
蓝京道。
“第一,省正府秘书长不用写材料,负责管理协调即可;第二,如果平调路主任当然不满意,因此很可能……很可能会兼副省长,分管一摊子事。”容小姐道。
“提拔副省级?”蓝京惊讶道,“那样的话路主任肯定愿意啊!”
容小姐简洁道:“就往这个方向努力。”
说话间车子驶出地下停车场,容小姐陡地幽幽道:
“方婉仪怀孕了……”
“是啊……”
蓝京头皮发麻,深知这趟京都之行肯定绕不过去这个敏感话题,而且前一阵子她俩朝夕相处,方婉仪没准已经暗示孩子父亲是谁,有啥可隐瞒呢?蓝京与容小姐的关系已是明牌。
“咦,你不打算来两句获奖感言?”容小姐似笑非笑道。
“这算啥获奖……”
“医学已经断定不孕,结果发生了奇迹,难道不是你努力的结果?”
蓝京捂着脸道:“别说了,我……我深感内疚……”
“来点眼药水就能泪如泉涌吧?这种苦情戏演给田甜看差不多,少在我面前装模做样!”
容小姐毫不留情道,“上次让你给焦糖下种,左一个不能,右一个不该,回过头看你真虚伪!为什么厚此薄彼,你老实交待?”
“真的没有哇!”蓝京大叫冤枉,“她不是不能怀孕吗,我从来没想到……”
“所以发挥更勇猛?”容小姐道,“今晚在我身上试试。”
蓝京猛吃一惊:“浅浅……”
容小姐神色黯然道:“离了婚后那家二老似乎铁了心一刀两断,连续几天接孩子都不肯,前天,大年初二又吃了闭门羹……”
“不对,离婚协议里应该有探视权,他俩实在不配合可以提起诉讼!”
“京都大院之间不会这样撕破脸面,”容小姐摇头道,“我找过前夫,他虽然也支持儿子应该定期和妈妈在一块儿,但身处海外鞭长莫及,不便对其父母说什么。”
“动用五常影响力也不行?”蓝京奇道。
容小姐苦笑:“你也太不把五常当回事儿了,公权力哪能卷入这种婆婆妈妈的家庭内部矛盾?吃哑巴亏啰。”
“要不施展你神通广大的本领?”
“这个可以有……”
容小姐道,“事实上我已偷偷摸摸做过几次,但长此以往终究不行,蓝京,我年纪不小了,想趁还年轻时再要个孩子,算是给燕家大院一个交代!”
听她这么直截了当一说,蓝京怔忡片刻,道:
“别的都是意外,但浅浅的愿望当然没问题,别说一个,一打都行,只要你生得动,我这边粮草丰富、子弹充足。”
容小姐莞尔而笑,嘴角绽起甜蜜的笑意,良久道:
“现在知道我执意买岛的原因吧?将来在岛上办学,名字就叫——蓝京子弟学校,恰如其分吧?”
蓝京暴汗,连连道:“没有别的了,没有别的了……”
虽这么说心里也清楚这段时间连事实上已经有的,加上待产的,还有备案的,已经够得上小班规模了。
惭愧,惭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