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警队员连续突袭柳劲虎的住处以及经常活动的地点,都没发现踪迹,经调查前天下午也就是中巴坠河几小时前有人在长途汽车站看到他背着行李,但没问去哪儿。
刑警队随即展开细致周密的调查询问,大致得到两方面信息:一是国庆期间柳劲虎行动鬼鬼祟祟,象是做什么活计,可问他又不承认;二是他在附近公用电话亭打过几次电话;三是他以前无意中透露省城有位远房亲戚,如果佑宁实在混不去就重新过去投靠。
省城……佑宁这点巴掌大的地方想找人都困难,何况省城?关于水下爆破的线索又断了!
上午十一点四十分,秦铁雁突然接到市公安局正治部通知:
根据市委主要领导要求,即日起秦铁雁同志到市委党校脱产学习两个月,限于今天下午五点前报到,不得请假!
听到这个通知,秦铁雁两眼都直了,半晌憋出一句话:
“为啥不准请假?我要请假咋办?”
对方冷冷道:“要请假找市委张书记!”
啪,电话挂断了。
秦铁雁赶紧联系蓝京,此时蓝京刚刚从柴明舟那边得到消息,指耿啸林向张寓宸告状后,张寓宸随即与组织部长黄运雄、副市长兼公安局长于东通电话,说要给“小秦同志补补遵章守纪的课”,黄运雄对秦铁雁恨之入骨,巴不得把他困到党校晾晾;于东则是张寓宸上任后推荐到省·委提拔的,有着知遇之恩,党校学习的事儿不到五分钟就落实了。
到厅级层面都讲究圆润和气,于东虽一口应允,也知道蓝京、秦铁雁背景强大,特意在柴明舟面前提了一下,意思是张寓宸亲自点了名,我也没办法,不过报到时间可以缓缓,最迟明天八点前都没关系,赶上上课就行。
“你只能服从命令,铁雁,”蓝京沉甸甸地说,“时间点嘛,反正我在耿啸林他们几个面前也承诺的截止今天,倘若拿不到证据明天就启动事故调查程序……从现在起,我们还有二十小时!”
“二十个小时……”
秦铁雁倒吸一口凉气,咬牙切齿道,“我给姓乔的、姓周的弄点手段,不信他俩挺得过去!”
“单口供不行,因为他俩随时可以翻供并且反咬你严刑逼供!”
蓝京道,“必须要有令人信服的证据,证据!”
“证据……”秦铁雁仰天长叹,“证据真没有啊……”
“不要丧失信心,永远都别!”
蓝京喝道,随即又赶到公安局大楼会议室——中巴坠河案专案组,两天两夜没睡的秦铁雁头发乱如鸟窝,眼圈乌青,脸庞起码消瘦掉一圈,正埋头在几大叠审讯材料里吃力而费劲地寻找线索。
“别大海捞针了,这会儿没人说实话!”
蓝京把秦铁雁带到局长办公室,反锁好门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们查案的情况东楼了如指掌,同样,东楼会想方设法往里面传递消息,那就是打死也不说,熬过今天就没事儿。”
秦铁雁恨恨道:“乔袆良、周磊都这么想,还有潜在的知情人!”
蓝京道:“所以人证这条路走不通,没人敢站在我们这边,最有说服力的就是物证!”
“炸的炸,毁的毁,余烬也被河水冲走了,哪有物证。”秦铁雁无精打采道。
“我一直在琢磨一件事……”
说到这里蓝京突然一拍脑门,旋即掏出手机拨了个号,当着秦铁雁的面道,“容小姐,有件事能不能帮忙?”
“你说。”
“有名嫌犯逃到省城投靠远房亲戚,名叫柳劲虎,擅长水下爆破,以前在省城工程队做过,是中巴坠河事故定性为刑事案的关键证人,我需要最短时间抓到他!”
蓝京一口气说道,然后办公室里空气凝固,他和秦铁雁都紧张地盯住手机,等待容小姐答复。
隔了十多秒钟——简直比一个世纪还漫长,就听到容小姐轻飘飘道:
“我试试。”
说完便挂断电话。
“她只答应试试……”秦铁雁深深叹息道。
“眼下谁敢打包票?”
蓝京继续刚才的话题道,“刚刚你说炸的炸,毁的毁,冲的冲,我也在思考还有什么物证,直到刚刚看着手机突然想起乔袆良通话内容,里面有句话很重要——他以为看烟花呢凑得越近越好!”
秦铁雁疑惑道:“重要在哪儿?周阿柱就因为靠得太近被砸落水里,很正常的推测。”
“他为什么守在桥边?”蓝京问道。
“因为引爆水底炸药……”
秦铁雁脑中灵光一闪,拍案而起道,“对对对,我怎么忘了?遥控器!遥控器是不可能被炸毁的,也不可能……”
蓝京接着说:“也不可能被河水冲得无影无踪,铁雁,河岸两侧草丛、树下都搜过了吧?”
“相当于筛了一遍,绝对没发现遥控器,”秦铁雁道,“三具尸体打捞上来后都是我亲自搜的身,也不在衣服口袋里……走,重回铁桥附近组织打捞,这回只搜河底,以铁桥为界向前延伸三百米!”
两人说话间来到走廊,箭一般下楼后钻进车里,秦铁雁这回很精细没立即透露要打捞河底,只吩咐干警们紧急集结,来到铁桥废墟边才交待了到河底搜捞的任务。
蓝京补充道:“捕捞人员一律戴好手套,千万不能破坏证物上面的指纹,谁找到它,我代表县委为他请功!”
听得干警们激情澎湃,浑身充满了斗志。
但其实在河道宽阔、水流湍急的无铁河底捕捞一只半巴掌大的遥控器,难度不啻于大海捞针,因为河底不象想象的平坦如镜,一览无余,有茂密的水草,有礁石暗道,还有各种各样的杂物。
两个小时过去了,毫无所获。
秦铁雁一咬牙决定抽调附近三个乡镇民警投入捕捞,事至如此,根本没有退路。
蓝京却神情安详地坐在河边草地上,定定望着奔腾流淌的无铁河。
“你还这么镇定,我真服了!”秦铁雁坐到他身边道,“对于前途,你一点儿都不担心?”
“担心有用么?主动权又不在我你之手。”蓝京道。
“我是说如果被问责,有可能被打发到哪儿?”
“总比一个到边远穷破乡镇当宣传委员,一个当派出所副所长好吧?”蓝京道,“上天眷顾,咱俩已经得到太多,为何不能受点挫折?”
秦铁雁叹息道:“黄运雄早已磨刀霍霍,准备将咱俩往死里整。”
蓝京摇头晒笑:“他第一次要整咱俩时是常务副市长,如今呢……不提那家伙,铁雁,我已经开始考虑如何启动事故调查程序了。”
秦铁雁心头一紧,嗓子干涩地说:“你……你终于承认失败?”
“没有啊,我们不是还有十多小时吗?”
蓝京道,“即使启动事故调查程序,也不代表咱俩一败涂地,责任大小、轻重,是非曲直,都有很大的回旋余地,不能束手就擒。”
“唉,你倒是步步想在前面,不管碰到什么情况都能轻松化解,”秦铁雁叹道,“明早我就动身去市委党校,佑宁这边帮不上忙了,班子里单国华相对可以但不能寄予厚望,你懂吧?”
在公安系统混久了难免与各方暗通款曲,单国华只是还保留些正义感和责任心,并不代表完全倒向秦铁雁。
蓝京淡淡一笑,道:“人的问题没必要多考虑,事故问责之下,咱俩恐怕都得调离佑宁,去哪儿到时另有一番博弈……”
“博弈,唉,唉,真没劲!”秦铁雁颓然道。
“在佑宁十个月我是无愧于心的,新体育馆工程还将继续施工,舍岛综合开发也不会停,二十公里肠梗阻和旅游快速通道全线通车将给佑宁带来新气象,铁雁觉得一个县长十个月内做成这些事,还不包括九家亏损国企改制和革命纪念馆扩建改造,起码算得上马马虎虎吧?”
蓝京笑着问道。
秦铁雁连连挥摆手:“别说了别说了,说得我眼泪快掉了,奶奶的好人不长寿祸害遗千年!”
蓝京道:“我也有遗憾,第一没能及时把我爸妈、田甜安置到外地,今后我在与不在佑宁,他们都会遭到更加疯狂无耻的暗算;第二小米命案还是雾里看花,被各股势力裹挟着、掩藏着、利用着,我们始终放不开手来追查真相,反而让胜男产生了误会……”
“胜男的事儿责任不在咱俩,主要那个张寓宸东西!”秦铁雁闷闷道,“按理说吧,调查绿野药厂工作是他布置的,小米接受他领导还是他的秘密情人,空降到衡泽当市委书记应该安排咱俩密切配合,追查杀害小米真凶,可他干了些什么?倒把胜男从我身边撬走了,妈的,畜生不如的东西!”
蓝京道:“所以我在想,利用问责暂时离开一线事务也好,咱俩腾出时间好好梳理小米案、绿野药厂案,还有集中力量营救项鸿飞,争取在基层层面取得一些突破……”
“你好像安排后事的口吻,我听着害怕!”秦铁雁道。
“算无遗策才能处惊不变,世上哪有真正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人?无非他预估砸不到自己,”蓝京抬头望天道,“天快黑了,今晚得挑灯夜战……”
话还没说完,却听到铁桥下游一百多米外传来激动的喧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