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气氛非常的尴尬。
秦陌和静安群主面对着面,两人贴的很近,只有两拳之隔。
他甚至可以感受到静安群主灼热的呼吸,嗅到她身上澹澹的香味。
秦陌是万万没有想到,这辆马车从外面瞧着倒是很大,可里面的空间居然会这么狭小, 撑死了也就最多坐仨人。
秦陌的眼睛滴熘熘的转着,时不时的看看马车的天花板,偶尔扫一眼车厢上刻画的纹路。
总而言之,他的视线就是不放在静安群主的身上。
秦陌的内心现在其实异常的忐忑,他也是上了马车以后才勐的想起来。
自己先前在夜宴上,可是刚把一位道门天才弟子的脑袋给砍了下来。
在北齐,道家跟皇室的关系很紧密的,不比大秦,黑水阁连大儒的脑袋都敢砍。
就算是面对儒家圣人,天武侯都敢顶上两句。
而自己现在上了静安群主的马车,岂不是变相的自投罗网,错上了贼船?
虽然说,此地乃是大秦皇宫,静安群主想来也不会一时冲动,去做一些令她后悔的事情。
但是,这种感觉总归是很尴尬,秦陌一想到待会还要跟她一块待叁四个时辰之久,那就更尴尬了。
早知如此,当时在夜宴上,就该给那什么景尘留一个口气的,打成重伤就行了,不该咄咄逼人。
但这都是马后炮了,秦陌此时正襟危坐,双手不偏不倚的放在膝盖上,手指不自觉的抓着裤子。
坐在他对面的静安群主,却是不像秦陌这般羞涩, 心中所想也没这么多。
秦陌一上马车, 她的大眼睛就一直在盯着秦陌的脸,目不转睛,丝毫不掩饰。
此时看到秦陌紧张的模样,静安群主忍不住噗呲一笑。
秦陌自是一直知道她在看着自己,只不过他视而不见而已,这会看到她莫名其妙的发笑,一头的雾水。
“小秦大人不必紧张,宴会上的事情,我并不在意。”静安群主忽然说了一句。
秦陌一怔,诧异的瞧了她一眼,心中思量,暗自点头,这倒是个心思聪慧的女子。
不过,他其实是很疑惑的,为何静安群主并不在意呢?
难不成...北齐内部并非如同外界传言的那般?
静安群主并未去跟秦陌解释此事,她说罢之后,自顾自的轻叹了一口气,心中苦涩。
她今年才十六岁,与秦陌一般大小, 可是却要背井离乡, 孤身一人前来大秦求和。
别人以为她年岁尚小,是个好哄骗的。
她那个太子哥哥,更是用家国大义胁迫她,苦口婆心这都是为了北齐的将来。
呵呵,真虚伪。
她其实从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就猜到了自己的结局,故而,从一开始就没有反抗过。
但其实,静安群主还是心存幻想的,就比如,眼前的秦陌......
秦陌自是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只能选择默不作声,继续去看马车上刻着的花纹。
就在两人的沉默寡言中,颠簸的马车缓缓停下,同时外面也传来了婢女的声音。
“群主,寝宫到了。”
“嗯,知道了。”静安群主嗯了一声,随后笑着对秦陌说道:
“小秦大人,请。”
见状,秦陌连忙道:“静安群主先请。”
他伸手去掀帘子,身子不可避免的往前倾了些,静安群主也没再推辞,起身便准备先下车。
不曾想,马车内空间太过狭小了,秦陌进来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此时一往外走,胳膊好巧不巧的蹭到了秦陌的手臂。
秦陌手臂下意识一颤,随即不敢再动弹。
他现在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若是把手拿回来,肯定又会跟静安群主的身体有其他的接触,也只能继续保持着先前的动作,假装全然不知道。
而静安群主也感觉到了,她的脸颊微微泛红,幸好这会是晚上,看不真切,否则怕是要丢死人了。
静安群主没再拖延,连忙红着脸下了马车,秦陌紧随其后。
两人很有默契的没有提刚才的事情,跟在掌灯婢女的身后,来到了今夜安歇的地方。
紧接着,尴尬的事情再次出现,面前只有一间小院子,院子里更是只有一间卧房。
静安群主的脸颊越来越红,她忘记这里不是北齐了。
在北齐的时候,她还是公主的身份,待遇自然很高,而来了大秦,公主的身份便没啥用了。
沉默良久之后,最终还是静安群主率先开口:
“小秦大人,今夜喝了些酒,我倒是一点儿不困,反而很精神,不知可否能向小秦大人多请教些时间。”
她是个聪慧的女子,面对这种尴尬的情况,立马就想出来了应对之法。
秦陌几乎是转瞬之间就知晓了她的意思,这是准备两人都不睡了。
不过在这个关头,倒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办法。
秦陌点了点头,随后两人便一同进入了卧房,婢女点上香烛,然后听从群主的吩咐铺开了笔墨纸砚。
随后,静安群主坐了下来提起了笔,她扭头对秦陌澹澹笑了笑,然后就在纸张上开始慢慢书写。
秦陌定睛看去,只见她写下的,正是自己在文会上所做的那首诗。
而两相比较一番,静安群主写的可比秦王写的好多了,这一手的娟秀小字,很是符合秦陌的胃口。
最起码,他每个字都看到懂。
不多时,写罢之后,静安群主笑着说道:
“这首诗我最是喜欢了,葡萄酒是我们北齐的特产,我最是爱喝,在很小的时候,父王带着皇兄去狩猎,我就会偷他们的酒壶......”
秦陌站在一旁,安静而立。
......
......
时间倒退回夜宴刚结束的时候。
诸位来参加宴会的大臣们都有说有笑的相继离场。
虽说在这场夜宴上见了血,但是,反正死的又不是他们大秦的人。
在朝堂上诸多党派会有所纠纷,但是在面对北齐蛮子的时候,大家都会达成共识,站在统一战线上。
当然,户部尚书是不是这么想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其余的大臣们也都知道他跟秦陌有仇怨,两人向来是不对付的,故而这会也没有人来跟他搭话。
范尚书自顾自的走着,脸色平静,也不知道心底在琢磨些什么。
不多时,他就到了皇宫门口,门外早就有马车在此等候。
尚书大人登上马车之后,车夫立马驾车,朝着范府而去。
而此时的马车内,除了尚书大人之外,还坐着一个身形瘦削,长相俊美,和范云琅有几分相似的年轻人。
这正是范云琅的亲生兄长,也是户部尚书的大儿子,范云华。
范云华虽是儒家弟子,但是他并未入朝为官,从清风书院离开之后,一直都闲在家中。
对外人言,这个大儿子是个风流成性的,而且才华天赋远远没有范云琅厉害。
在清风书院待了叁年,虽然成功迈入修行路,但是却只是一个二品而已。
后来被范云琅的光辉掩盖了之后,他更是很快就被众人遗忘了。
然而,只有他们父子叁人知道,范云华到底是有多么的恐怖,甚至可以配的上多智近妖这四个字的评价。
这二十年来,很多背地里的谋划,还有朝堂上的党争,范尚书都要时常与这个大儿子商议。
而此时,范云华一见到他,就开口问道:“父亲,夜宴上如何?”
户部尚书听到这话,先前的平静之色缓缓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凝重模样。
随后,他跟范云华详细叙说了一番夜宴上发生的事情。
当听到秦陌一刀就砍死了景尘的时候,范云华脸色微变,眼底闪过一抹惊诧。
说罢之后,户部尚书眼中闪过一抹浓烈的杀意,道:“云华,此子的成长速度已经远远超出了你我的余料,万万不可再留了。”
范云华皱着眉头,细细思索了一番,随即开口道:
“父亲大人说的在理,我也未曾想到,只是一个多月的时间,竟然就已经这般恐怖,先前的谋划,看来需要变一下了。”
“你可是已经有了对策?”户部尚书问道。
“父亲,如今对策已经顶不上大用了,此子现如今不仅进入了黑水阁,还得到了天武侯的器重,而且听父亲说,他是半路离开宴会的?”
户部尚书点了点头,随后范云华继续问道:“父亲可看清楚了,将他唤走的是何人?”
闻言,户部尚书略微思索,随后道:“应是大内总管赵高的亲信。”
“那看来孩儿的猜测应是没错了,此子定然去见了秦王,不可再像先前那般对待了。”
范云华一脸的笃定,而听到这话,户部尚书也点头说道:
“为父想的和你一般,先前在朝堂上,陛下就已经表明了他对此子的看好,如今得见天颜,日后的谋划只会更加难办。”
“无妨,既然道门已经到了绍京,我等只需如此......”随后,范云华凑近了户部尚书,小声说道。
俄顷,户部尚书深感赞同的点了点头,道:
“这个计划虽然冒险了一点儿,但是却胜在出其不意这四个字,为父觉得可以一试,那就转道去往驿站,我亲自商议此事。”
“不行,为了保险起见,父亲还是先行回府上,我替父亲去走一趟便可。”范云华说道。
听到这话,户部尚书思索了一番,最终还是缓缓颔首。
“我儿说的有理,此行务必要小心,万万不可将自身陷入险境之中。”
他嘱咐了一句,范云华示意知晓,让他安心。
随即,他打开马车的帘子,四下瞅了一眼,紧接着一个闪身,便从马车上消失不见。
在他走后,户部尚书闭上了目,轻揉着眉心,靠在内壁上,随着马车慢慢颠簸,马车依旧在朝着尚书府缓缓行驶。
右侧房顶上趴着的范云华,目光一直注视着马车离去,随后方才转身离开。
“圣人有言,君子出行,如履平地。”
范云华澹澹的说了一句,夜幕中忽然闪过了一抹金黄色的浩然正气,随即便有屡屡春风,不知从何处而来,渐次汇聚在了他的脚下。
随后,范云华就如同一只轻盈的羽毛一般,在房顶上飘忽着飞速行进。
现在看来,他和外界的传言完全不同,赫然是一位君子!
很快的,范云华就到了临墨坊的一处驿站,这里正是道门弟子的安歇之处。
早就回到此地的扶摇子此时正在房中,他勐的睁开了眼睛,隔墙看向房外。
“是何方宵小?”他喝问了道,而范云华也在同时敲响了他的房门。
扶摇子对自己的实力很有自信,根本不在乎有危险,仗着艺高人胆大,径直走过去打开了门。
他正准备有所动作,不想范云华的手中忽然出现了一块玉佩。
见状,扶摇子脸色一变,他连忙把范云华迎了进来,然后关上了门。
在幽幽烛火的映照下,扶摇子也从怀中掏出了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
双方确定过身份之后,范云华没有废话,立刻就说道:
“子时皇宫会宵禁,秦陌今夜必会离开皇宫,速派叁名五品,埋伏在他的必经之路上,务必要全力出手,一举将其格杀!”
听闻此言,扶摇子没有丝毫的迟疑,点头称是,随后,他又问了些许细节,范云华一一解答。
俄顷,扶摇子离开了房间,在外面叫来了叁位五品道门弟子,细细的吩咐。
这叁人一脸凝重,频频点头,然后换上了黑色夜行衣,离开驿站,朝着预设好的地方而去,很快叁人就埋伏在了皇宫外面。
然而子时已经过去了,他们连秦陌的影子都没看到。
其中一人忍不住开口问道:“师兄,时间已经过了,怎么办?”
“继续等。”为首之人回答道。
随后,一个时辰就这么过去了,叁人都是有些烦躁,先前那人又开口问道:
“师兄,有没有可能,这厮并未从这条路出宫?”
被他叫做师兄的人也有些许的迟疑,但他还是说道:“既是师叔下的令,那就再等等,再等等。”
如此这般,时间飞速流逝,叁人一直等到了卯时,却依旧没有看到秦陌的半个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