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单谷雨见张十四松了手,也不行礼不打招呼,直接将人推走了,张小鲤则十分心虚,脑子转得飞快,思索着万一莫天觉问起,她要如何解释方才张十四的怪异行为。
而莫天觉也在努力找回刚才一闪而过的想法,也沉默着。
于是,这雅间内,气氛莫名诡异,蕊娘正思索着要不要说些什么,外头采文脸色煞白地走了进来,莫天觉立刻心领神会:“查着了?”
采文颔首,又犹豫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张小鲤。
莫天觉道:“但说无妨。”
反正,太子大概率是凶手的事,张小鲤已一清二楚。
张小鲤实时插嘴道:“说得详细些,免得我听得摸不着头脑!”
采文愣了一下,莫天觉点点头,采文便老老实实道:“豫州治水征民兵二万三,整个惊鹊门上下一一翻阅名录,找到与阿奴父兄同名同姓者百人,再一一筛查,总算确定了……征了阿奴兄长的,果然是杨彦。但……”
采文吞了口口水,道:“征了阿奴父亲的,是……端王那边的人。”
莫天觉这下也愣住了,张小鲤则有几分茫然。
除了知道太子是惊鹊门之前的管事人,如今大概率是本案凶手之外,张小鲤对这些皇子公主真是半点搞不清,噢,昭华公主她是知道的,不但知道,恐怕这辈子也不会忘。
莫天觉没有说话,半晌,对张小鲤说:“你先在此好好休息,我明日来找你,若你情况好一些,我们上马车重走一遍那条路。”
张小鲤有些着急地说:“你要走?可是只剩下两天了!”
莫天觉说:“我离开这里,总不至于是去玩乐,你现在动弹不得,安心休养吧。”
说罢就要往外走,但蕊娘与思竹恰好回来,莫天觉便顿了一下,道:“如何?”
蕊娘沉声道:“我与思竹问了一遍,那日负责清理的人,没人碰过油布纸。”
莫天觉回头看了一眼张小鲤,张小鲤也神色沉重——
张小鲤轻声说:“看来一切都是对的,那日杨彦就是死在馨香间,也的确有血,只是他们用油布纸垫着,这才没令血到处流。又用呕吐物遮盖血腥之味,可这一切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顿了一下,找补道:“一会儿,蕊姐姐,你可否帮我带口信给逢春医馆,让我兄长知道方才我们聊的事情,让他也能好好思索一下。”
蕊娘颔首,莫天觉道:“也好,让张公子且想着吧——张小鲤,你得休息。”
说罢,他步履不停带着采文快步离开,蕊娘上前道:“你把口信告诉我,我让人带去逢春医馆。”
张小鲤敷衍地把线索总结了一下,蕊娘便派人将那些话带回逢春医馆,见张小鲤还瞪大着眼睛,黑色的眸子咕噜咕噜地转,柔声道:“别想了,莫大人都说了,你得安心休息。”
张小鲤眼皮子其实的确有点打架了,她说:“端王又是谁?是哪位皇子么?”
蕊娘叹息道:“不是,是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他比皇上小八岁,素来是个闲散王爷。”
皇上的弟弟……
张小鲤道:“我很害怕,只有两天了,蕊姐姐,两天后要是找不出凶手,我哥……不,我和我哥都要完蛋。”
她已经不可能独善其身了……
蕊娘突然勾起嘴角,笑了笑,伸手靠近张小鲤,她的指甲留得有点长,修得略尖,但有个圆圆的弧度,很漂亮,很干净,就这么像孔雀羽毛一样拂过张小鲤的头发、脸颊,弄得张小鲤从腰椎开始生起一股酥麻感。
张小鲤喃喃道:“好舒服……”
蕊娘道:“这叫绕指柔,能哄人快些休息,我刚还让思竹给你点了安息香。”
雅间里确实开始香香的,但很淡。
蕊娘凑近一点,用气音哄着她:“你不要担心,若两日后,真的没找出凶手……我可以想办法送你和张公子离开长安。”
张小鲤本都要合上眼睛了,闻言意外地看着蕊娘。
蕊娘温柔地笑着:“抱桃阁这里,三教九流什么都有,送两个人出去,我还是能办得到的。”
“可这样的话,你便得罪莫大人了……”张小鲤喃喃道,“为何要这样帮我……”
蕊娘笑而不语,仍轻轻拂着张小鲤的脸。
安息香白色的烟雾轻轻弥散,蕊娘伸手,在张小鲤半开半合的眼前丝丝缕缕地掠过,令她终于支撑不住,彻底闭上眼睡死过去。
蕊娘收了手,轻笑着看着张小鲤,伸手点了点她的眉心:“笨。助你活命,怎么会是得罪莫大人?是卖他一个人情才对。”
*
“本宫早就说过了,只要你娶本宫,一切就都万事大吉了。”
端王府上,莫天觉一脸头疼地看着面前这穿着白色貂绒长袍,倚在小塌上的昭华公主,她显也是才来不久,脸被外头的风雪冻得微红,手也没从暖袖里抽出来。
来找端王,居然碰上这么个……活祖宗。
莫天觉拱了拱手:“下官自知没有此等福气。”
“你不喜欢本宫,本宫也不喜欢你。”昭华公主跟没听到他说话一样,自顾自地说,“这不是再好不过吗?成婚之后,我们一切如常,就跟不曾成婚一样。何况,父皇亲口允诺,做我的驸马,不必担忧被削权,相反,我手中那些武功高强的女蝶卫,还可以成为你的兵马。本宫的芳菲阁,日进斗金,你也可分一杯羹。”
这些话,莫天觉耳朵都听得起茧子了,他还是拱手:“下官曾娶妻,乃是鳏夫,如何配得上您这等金枝玉叶。”
昭华公主噗嗤一笑,喝了口旁边的热茶:“没洞房便死了,也算娶?再说了,你现在拒绝有什么用?等你守孝期一过,父皇必然下旨赐婚,反正到时候我可不拒婚。”
莫天觉实在不想同她聊这些,此时外面响起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莫天觉如蒙大赦,转头,果是端王推门而入。
端王名为翟耀宁,但为人同“宁”
这个字是沾不上半点边(),他虽是皇上亲弟弟?()_[((),但比皇上小了足足八岁,今年也不过刚三十二,性格又过分开朗,故而与这些人相处,更像同辈人。
因着年纪小,且与皇上是一母同胞,二十年前圣上与康王的夺位大戏,与当时不过十二岁的他几乎毫无关系。
噢,要说完全没有,也不算,那时他还是选择了站在圣上这边,不过才十二岁的他带着一批对先帝忠心耿耿的侍卫和大臣打开了城东门,让圣上毫发无损地潜入了长安,重击废帝康王。
圣上记挂这份情谊,也向来纵容这个小弟,知他生性懒散,是个乐得轻松的闲散风流王爷,所以从不短他任何吃穿用度,也不逼他处理太过麻烦的政务。
端王自己性子爽朗逗趣,算是为数不多能令昭华公主听话的人。
翟耀宁爱那些风月之物,尤喜字画,他自己唯一的长处,便也是那一手好字,作得好画,其中以临摹美人之手为一绝——没错,这位端王,画不来松柏梅菊、江山万里,只会画手。
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手,有男有女,只要是他觉得好看的,便会捧起来细细查看,然后画下来,裱起来。
说实在话,这行为多少有些猥琐,他最初与莫天觉成为好友,也是因为莫天觉有一双颇为好看有力的手,莫天觉那时不过十五六岁,骤然被名声极差,听说百无禁忌、十分轻佻的端王捧着手好一通抚摸揉捏,还以为他有什么异样心思,恨不得跳湖自尽。
端王倒也实在没什么歪心思,据他自己说,这不过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那年琼林宴,所有人都被端王摸了个遍。此事后来被皇上晓得,约莫两年前,皇上大怒,将他那些画烧了十之七八,端王由此极其萎靡不振,之前还天天去风月场所闲逛收集“素材”,后来便也不去了,乐趣也变成了收集普通字画,偶尔去赌场掷骰子。
哦,还有陪昭华胡闹。
总而言之,是个大闲人,除非皇上偶尔强逼他去辅助太子或二皇子做些政务——毕竟他是长辈,年纪稍长,而前些年,太子与二皇子年纪都偏小。
“雅正,听闻你近日重责在身,全京瞩目——”端王不紧不慢地说,声音带着调侃,“——怎么跑我这儿来了?我这儿可是长安城难得的清净之所,你别把那些破事儿带进来。”
他喜欢好看的手,自己的手也非常好看,那白皙的手此时把玩着一个鼻烟壶,倒也不抽,就是在手里把玩。端王虽是个闲人,倒也不沉溺酒色,故而气色并不差,他至今也没有娶妻,生得面润如玉,眉目俊朗,看起来也就二十五六。
听说,当初端王隐瞒身份去扬州玩耍,还惹得好几个名妓要自己赎身同他私奔呢。
莫天觉拱了拱手:“端王殿下。微臣来此只为一事,绝非有意叨扰。”
“哎,你这人最是无聊。”端王摆摆手,在昭华旁边坐下,指了指昭华,“我刚才分明是说反话,如今京城的乱子还不都由她那破驸马而起,她就在我府上,我还怕你什么?”
昭华嗤了一声,说:“若当初莫大人愿意娶本宫,便也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她素来没大没小,虽喜欢端王这个皇叔,但语气也从来不客气,显然并不将他当做皇叔,更多地是当做兄长。
端王说:“那可不一定,还好他没答应,杨彦死了也就死了,要是雅正死了,我可真要伤心欲绝。”
雅正是莫天觉的字,是他父亲所取,意图可谓直白,希望他风雅端正。
昭华不屑地说:“杨彦谁都敢杀,可莫大人是父皇至交独子,又是惊鹊门少卿,谁敢动他?”
端王摇了摇手指:“那可未必。”
莫天觉耐心地听他俩你来我往半天,实在忍不住,道:“微臣有一事,想单独问端王殿下。”
端王尚来不及开口,昭华手里的茶杯就掷了过来,但她留了两分力,没丢到莫天觉身上,只滚在莫天觉脚下,浸湿了那猩红色的氍毹。
“你这话什么意思,嫌本宫碍事?”昭华冷冷道,“父皇聊如何出兵,如何对付朝中大官,都不曾避着本宫——你们能聊什么,还想赶本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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