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竹冈静依然兢兢业业地做着代理经理的工作。不过毕竟是临时来帮忙的,排球社并没有给她分配太多工作。空闲时间里,她就四处张望着看其他场地的比赛。原以为高中生水平会比较有限,但这群热血少年一次次打破了她的认知。
一局结束,音驹赢下了比赛,队员们来到场边补充水分。竹冈静分发了一圈的水杯和毛巾,最后才发给慢悠悠落在后面的孤爪研磨。等他调整好了呼吸,竹冈静看着旁边的球场对他说道:
“那个乌野的10号……很引人注目呢。”
“啊,翔阳么。”孤爪研磨正坐在休息区的椅子上,头顶盖着一块长长的毛巾,从毛巾下传来的少年音显得懒懒的,“虽然技术和经验还不过关,但是确实非常有意思,总能给人新的惊喜。”
是她的错觉吗?总觉得孤爪同学这发言有点大魔王?
“孤爪同学认识他吗?”
“嗯,算是朋友吧。”
“诶?孤爪同学居然会有外校的朋友吗?”
“……我外校的朋友只有翔阳一个而已。”
这样吗?竹冈静再次看向乌野的场地。橘发少年似乎扣球失误了,正懊恼地抱着头大喊些什么,旁边一位黑发少年不客气地给他头上来了一下,然后两人用莫名其妙的拟声词聊得不亦乐乎。
看起来确实是很容易交朋友的类型呢。
“那个……孤爪同学,”竹冈静带着半分疑惑半分好奇,顺水推舟地问,“我们是朋友吗?”
上一轮比赛中输给音驹的队伍还在鱼跃的途中,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
孤爪研磨低头让毛巾滑落在胳膊上,云朵般的布料半晌才自然地顺着手臂垂落下来。
“是吧。”
他侧过脸看向站着的竹冈静,随手将几缕粘在脸上的金发理至耳后:“如果就连随时能一起打游戏的人都不算朋友,那未免也太伤人了。”
果然是这样啊……!
“怎么了,突然问这种问题?”孤爪研磨重新低下头,漫不经心般地问道。
“该怎么说呢……就是昨天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但是我自己又不能判断……可能是因为把所有精力都用来做游戏了,我总是在这种简单的问题上犹豫不决。”确定了朋友关系的竹冈静如释重负,在孤爪研磨身边落座说,“我也不想这样啊,太优柔寡断了。”
她对人际关系的界定模糊,这符合孤爪研磨的判断。
……可是究竟模糊到了什么程度呢?这方面的信息还不够多。
“竹冈以前有过朋友吗?”
竹冈静摇头:“没有。”
嘶,有点可怜啊。
“那竹冈以后就叫我研磨好了。”
“嗯……嗯?等等,两句话之间好像没有因果关系?”交友小白竹冈静目瞪口呆。
“竹冈没有做朋友的常识,所以我教给你,这很合理。”同为交友小白但幼驯染叫小黑(?)的孤爪研磨坦然解释道。
“是、是这样吗?”竹冈静想了一会儿,似乎毫无芥蒂地信服了。
于是善于思考的她提问道,“那研磨是不是也应该叫我‘静’呢?”
“咳咳……”刚喝了一口水的孤爪研磨被呛到了。
“没事吧?!”
从对称的角度来看,竹冈静的提议没有问题。但是……莫名叫不出口。
“不对,不可以单纯从这个角度看待问题。”孤爪研磨突然严肃,表情称得上是可怕了,然而与表情程度成反比的是骤降的智商,“你想,我管小黑叫什么?”
“……”
“叫小黑对不对?”
“……对。”
“所以说啊,我习惯称呼朋友的姓氏,明白了吗?”
“那是不是应该叫我‘小竹’*之类的?”
“不好。不顺口。”
“?哪里不顺口?”
“就是不顺口。”
“顺口。”
“不顺口。”
“顺口!”
“不顺口。”
……
有其他队伍休息好了,过来要和音驹打练习赛。以前一直最后上场的孤爪研磨立刻站了起来,生怕不能立刻结束这毫无营养的对话。
他在别扭些什么啊……孤爪研磨自己都有点搞不懂自己了。
竹冈静在休息区叉着腰散发怨念,黑尾铁朗唯恐天下不乱地凑过来问:“发生什么了?我好像还听到了我的名字?”
猫猫叹气:“讨论了一下朋友的定义而已。比我想象中要累。”
真行啊,两个人的朋友加起来一只手就数得完,竟然在讨论朋友的定义。真的不会陷入断章取义的泥淖吗??
不过……
“一涉及到竹冈同学,研磨的表情就会很生动呢。”
“哈?”
“比如现在。”
赛前谈话结束,队长黑尾铁朗成功收获两个散发怨念的人。
“真的没关系吗?感觉空气中涌动着黑色而不详的气息呢。”夜久卫辅搓了搓胳膊,斜着眼看向作为半个罪魁祸首的黑尾铁朗。
“放心啦,打起比赛就好了。”黑尾铁朗倒是不紧不慢,“研磨可不是会因为情绪而耽误比赛的人啊。”
·
虽然莫名被说“名字不顺口”,但总体而言,交到朋友这一点还是让竹冈静心情愉悦的。
她的任期只有两天,也就是说,这是她第二天也是最后一天作为经理工作。这两天像是对普通生活的体验券,今天一结束,她就又要投入到孤军奋战的游戏制作进程中了。
不对,大概也算不上以前那样的孤军奋战了……
“是竹冈同学吗?真巧啊。”
午饭后,竹冈静把晾好的毛巾收回了排球馆,恰好遇见留下整理数据的黑尾铁朗。
“黑尾前辈!”
竹冈静和他打了招呼后,下意识寻找那个一直和他同时出现的人。黑尾铁朗善意而适时地提醒道:“研磨大概是回寝室打游戏了。”
啊,也是。竹冈静想到能坐着绝不站着的孤爪研磨,默默在心里认同了黑尾铁朗的说法。
“对了,前辈,我有一个问题,”竹冈静想到了前一天中午那说了一半的话,好奇道,“前辈昨天中午好像想跟我说什么……?”
“你说那个啊,”黑尾铁朗盯着天花板思索了一会儿,语气轻松道,“我原本是想问问你,要不要正式成为音驹经理来着。不过,研磨替你说出了心里的答案呢。”
“哎?不会的,我……”黑尾前辈的意思显然是,如果由她做决定也必定会拒绝。出于礼貌,竹冈静下意识地想要否认,不过她停顿了几秒种后,还是有些挫败地耷拉下肩膀,“好吧,的确是像黑尾前辈说的那样。”
如果加入社团,必定会挤占课外时间,那她分给游戏的时间就不够用了。就算很珍惜被大家需要的感觉,她也只能做出取舍。
“抱歉,黑尾前辈。”
是个很坦率的孩子啊。
“虽然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不过,你应该正在为了什么事而拼尽全力地努力着吧?真厉害啊,没有人分担,没有人应援,却还是心无旁骛地投入工作。”黑尾铁朗自然地鼓励了这位只认识了一天的后辈,就像是激励自家队员一样。
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他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话说回来,你和研磨不是关系很好吗?不要太见外,偶尔也麻烦一下他啊。有的时候,仅仅是看到朋友的脸,就可以得到安慰哦。”
竹冈静愣在原地,陌生的、被可靠前辈夸奖的感觉突如其来,几乎让她想要落泪。
为什么少年们每天高强度训练还不放弃,为什么即使输了比赛也能整理心情奔赴下一场……像这样的、朋友或前后辈之间的情感链接肯定是重要的原因吧?在成长的路上,最不孤单的,恐怕就是拥有这种情感链接的人……
她把眼泪忍了回去,叹道:“突然很羡慕黑尾前辈的队友。”
“是吗?我当做夸奖收下了哦。”
“就是夸奖!!”竹冈静点头如捣蒜地强调了一句,然后表情认真地大声道,“前辈,以后的比赛,我可以去看吗?”
“当然。不耽误你的时间的话,请务必要来。”
余光瞥见黑尾铁朗还有数据没分析完,竹冈静没有再继续打扰他,鞠躬告辞后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是的,像黑尾学长说的那样……她也该心无旁骛地投入工作了啊。
·
下午最后一场比赛结束之后,竹冈静的代理经理生涯正式宣告结束。除了碎碎念“干脆再给那帮小子送一盘生蚝得了”的山本猛虎以外,其他人都友好地送上了正常的感谢。
“这两天真的麻烦你啦,回去之后依然要好好吃饭喔!”夜久卫辅前辈似乎真的很在意她的饭量的样子。
“平时欢迎常来玩——”黑尾铁朗露出了十分爽朗的笑容。
“要是平时有人欺负竹冈学姐,我会帮着揍他的!”灰羽列夫说出了灰羽列夫式的话。
然后不出意外挨了夜久卫辅一拳:“怎么会有人欺负竹冈同学啊乌鸦嘴!这种时候就不要想着逞英雄了啊喂!”
其他学校的人已经开始收网拖地,并不清楚这边发生了什么。而乌野的清水洁子和谷地仁花早就听她说过今天离开的事,此刻正遥遥地冲她挥手。
竹冈静原本以为和她们的交集不算多,说不定自己走了也不会引起她们的注意,因而两人这一小小的举动让她心中一暖。她连忙对着那边来了个九十度鞠躬,搞得全场一愣。
“行了,走吧。”
孤爪研磨毫不见外地轻轻用水杯敲了一下她的头。竹冈静幽怨地站直,正想用言语反击两句,只听对方说:
“今天还是我送你回去。”
抗拒不了他人善意的竹冈静顿时没了脾气,叹道:“走吧。”
一边走一边想,为什么研磨可以准确地抓住她的情绪变化点啊?这、应该只是巧合吧??
音驹众人目送少年少女离开,夜久卫辅敏锐地察觉到黑尾铁朗脸上挂着一言难尽的表情。
“你这是怎么了?”夜久卫辅有些疑惑。
黑尾铁朗只是深谙幼驯染习性罢了。盯着孤爪研磨黑金相间的头发和白皙的皮肤,他不明不白地感慨了一句:“也没什么……就只是觉得,三花猫真可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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