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卡塔尼亚历史上数次毁于埃特纳火山的喷发,西西里岛的首府便迁至巴勒莫,时至今日,埃特纳火山也活跃不息,卡塔尼亚的火山岩教堂很有特色,如果可能的话,真希望您跟我一起去看看。”
洛伦佐指着远处。
“巴勒莫的诺曼风格教堂别具一格,与北方文艺复兴式建筑不同,保存着圣罗莎莉娅的骨灰盒,她在16世纪拯救了瘟疫中的巴勒莫,现在也以她的名字建立节日……”
洛伦佐站在钢板画前品评。
“据说再往南的阿格里真托神庙之谷气宇轩昂,遗留着古希腊人的建筑精髓,往而这里开车过去只要……”
洛伦佐开始看地图。
迪亚波罗沉默地听着洛伦佐的旅游指南。
他还没说完吗?!他为什么那么兴奋?
他们在巴勒莫街头闲逛,距离洛伦佐的“任务”开始还有一整天。
迪亚波罗推说自己是为拜访好友而来,而好友刚刚有紧急情况离开巴勒莫,自己只能在原地等候。
这段等待的时间,他可以“顺便”陪洛伦佐逛一逛巴勒莫古城。
没想到这一逛就是一上午。
大概是迪亚波罗跟洛伦佐在街边攀谈太久,一旁蹲在街边的学生们注意到了这两个人。
几个染了头发画着妆的女生靠了过来,
她们私下讨论了什么,发出一声声兴奋的尖叫,时不时偷瞄洛伦佐,还有几个翻着白眼表达不屑。
迪亚波罗突然发现这小子非常讨异性欢迎。
仔细看看……还真是,长得像电影里那些眼睛很大又水润的美少年。
迪亚波罗毫不掩饰的打量让洛伦佐脸红得不能再红。
“罗西先生……”
他十分局促,耳朵像水煮的龙虾。
“她们很想跟你聊天,你平时都不和同学交流吗?”迪亚波罗问他。
“可我……”
洛伦佐越发憋闷。
“我已经读完大学了……”他有点不好意思。
等等,他说什么?
迪亚波罗愣了一下。
“你……读完大学?”迪亚波罗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我已经是硕士了……我本来还想继续申请PHD,但爷爷不给我时间,让我必须回来帮他的忙……”
……
……
迪亚波罗决定收回之前说这小子很傻的话,也瞬间理解了为何老教父派他来参加宴会。
这种可怕智商,外在居然一点都看不出来?!
迪亚波罗想起刚刚洛伦佐看不清路,一头栽到自己身上,还手忙脚乱的样子……
他明明长了双很好看的眼睛,眼神却很不好使,果然天才都有点这样那样的问题。
两个人走出诺曼王宫后遇到一株株开满粉色花的异木棉,淡黄的花蕊深处有斑点。
洛伦佐出神地盯着花看,时不时偷瞄一眼迪亚波罗。
迪亚波罗这才发现他在看自己的头发。
“你在看什么?”他询问。
“呃,没有,我是觉得这花真美。”
洛伦佐挠着头。
莫名其妙的小鬼。
“您……胸口那块石头,真特别啊……”
一下陷入安静的空气让人颇为不适,至少是对洛伦佐而言。
“这个吗?这个是朋友的遗物。”迪亚波罗看他好奇又不好意思问的样子,随口解答。
“哦,哦……原来如此,真是遗憾,我真不该多问。”洛伦佐颇为抱歉。
“没关系,她已经死了。”
洛伦佐看起来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吞回去,最后扭捏着询问迪亚波罗是否愿意跟他聊聊家族生意的事。
迪亚波罗非常惊讶于自己还没问,对方就主动交代了的奇妙情况,但他一律把这归结于自己表现得“令人信赖”。
“爷爷打算让我放弃医药研究工作,接手家族产业。”
普雷托利亚喷泉边,洛伦佐垂着头像颗霜打的生菜。
其实早就猜到了一切的迪亚波罗用沉默应对。
“我……不想参加家族生意。”少年捏紧了拳头。
“我不是不愿承担自己的责任,爷爷送我出去读书前就告诉我了,但是我从小见到亲戚们做那样的生意……我很痛苦。”
他说的很隐晦,如果不是迪亚波罗猜到了他的身份,也只会以为是什么小打小闹的灰色买卖。
“为什么世间非得有这样的事存在呢?但我母亲自小教导我,要心怀感激,我知道,我懂的,爷爷顶住压力,送我出国,对我给予厚望,就是想要我能为家族繁荣做贡献,可我却像个逃兵。”
洛伦佐兀自纠结着,但又苦于罗西先生的普通人身份,不敢坦白让自己痛苦的“家族生意”究竟是什么内容。
“罗西先生,您会觉得我是个很没有责任心的人吗?或者说,您觉得我是个懦夫吗?”
迪亚波罗看着他拧巴的样子,搞不清他是发泄自己的情绪,还是真的向人征询意见。
金银,手下,地位,洛伦佐出生时,就注定被这些东西包围。
16岁青少年,还处于梦想模模糊糊的状态,但又被现实压力困扰,洛伦佐这种人生道路都被安排好,毫无自由可言的年轻人,会有莫名的叛逆心也可以理解。
虽然迪亚波罗也没那么懂,但黑手党生意可想而知不轻松,对这样一个在优渥环境里长大的孩子来说,会有恐惧也正常。
他这副天真的蠢样,教父一定对他倾注了许多保护。
洛伦佐的愁绪无非就是没有目标罢了,迪亚波罗深知无目标给人带来的负面影响。
他考虑再三,决定认真对待洛伦佐的问题。
不就是缺乏信心的青少年愁思吗?小事一桩。
“我不认为你是懦夫,因为没有真正勇敢的人。
人的动力来自于理想,只要有理想,不断接受试炼,不断战胜过去,人就能成长。”
结合自身成长经验,和哄青少年(主要是多比欧)的娴熟技能,迪亚波罗严肃地回答。
洛伦佐认真听了迪亚波罗的话。
“罗西先生,您是说,我要建立理想吗?”
“呃,差不多是这个意思。”迪亚波罗想了想表示认同。
“人应该赋予自己生命的意义,只要有意义,任何困难都能跨越。”
比如他迪亚波罗就要想办法突破当前困境,洗脱戴罪之身,重回文明世界,不管用什么手段。
洛伦佐从衣领里扯出一条闪耀金光的十字架项链,他把这个饰品握在手里,闭上眼睛做了个短暂的祈祷动作。
“我以为你不会信教。”迪亚波罗有点好奇。
“哈哈,是的,其实我并不是严格的教徒,虽然受洗,但在美国那么多年,一直接受科学教育,前些天回家已经很不习惯了,这个十字架是我妈妈交给我的。”洛伦佐很不好意思。
“但我信神,我相信世间存在造物主,而他爱世人。”
“神确实存在,但并非没有终结。”迪亚波罗耸了耸肩。
他只是回忆起自己所见所闻的“神”罢了,那些死亡衰败的神灵,利用人类的神灵……
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样说对于一个信徒来说多冒犯。
“我想做事,也不需要神来管教我。”
洛伦佐微笑着,十分温和坦然,毫不介意迪亚波罗偶然流露出的强硬与格格不入。
“我相信您,您是个有理想的人,您不必用信仰来支撑自己,也能有动力。”
“况且,天父爱您就足够了。”
“洛伦佐,你究竟是什么人?”迪亚波罗终于开口了。
他不想再玩文字游戏,从见面到现在的某个时候起,他确信洛伦佐自己也察觉到了。
洛伦佐有些不安,但并不惊讶。
“罗西先生……您察觉到了吗?”
“还需要你亲口告诉我,我才能确定。”迪亚波罗回答他并问,“你是黑手党家族的人吧?”
洛伦佐叹了口气,仰望着天空,肩膀放松下来,认命般地承认。
“是的,我是米兰教父的孙子,法尔科家族的成员。”
迪亚波罗站起了身。
洛伦佐抬头看到,惊慌地想拉住他,又觉得不妥。
“罗西先生,请您不要害怕!我不会做什么!”
他把自己当害怕黑手党的普通人,还想安慰自己。
是个善良的小鬼,迪亚波罗内心给出评价。
他转头就往旁边走,洛伦佐追了上来。
“罗西先生,我不是什么坏人,虽然我确实是这个家族的成员,可我绝对不会伤害你,我发誓,我……”
他语无伦次。
迪亚波罗去旁边的冰淇淋店买了两瓶矿泉水,递给洛伦佐。
“拿去。”
法尔科少爷愣在原地。
“说那么多话,口不渴吗?”
迪亚波罗好奇他为什么一副怕自己跑了的样子。
迪亚波罗回了酒店。
他早在察觉到游轮上窥视目光时,就与巴力约好了接头地点。
“我们明天去费里尼的宴会厅,直接从他本人那里打听神血的情报。”
“什么?发生了什么?计划有变?”巴力很吃惊。
“我遇到了法尔科家族的人,他同意带我进费里尼的社交场。”
在迪亚波罗表示出对费里尼的兴趣后,洛伦佐提出自己可以带迪亚波罗进宴厅,以自己亲戚的身份。
这个过程居然毫无阻碍。
但洛伦佐要求迪亚波罗一定要注意自身安全。
“居然出门就遇见这种人,你的运气还真不一般……他为什么对你这么热情?”巴力提问。
迪亚波罗苦思冥想,尝试理解对方深意。
“不清楚,或许他只是缺少信赖的手下。”
“克劳斯去了哪里?”
迪亚波罗一边打开箱子,寻找明天去宴厅要穿的衣服,一边询问那个游离在边缘,存在感近乎为0的队友。
“不知道,上岛之后就没见过他了……喂,你那身衣服可不行,不适合这种场合。”
迪亚波罗有点吃惊地看着巴力。
“你的身材适合凸显宽肩细腰的衣服,把衬衣扎进去会显得非常干练,你的头发颜色很张扬,而你选的嘴唇颜色太单调……”
“别这么看我,我也是在上流社会待过的。”巴力强调。
“你那是19世纪审美……”
“审美是通用的!你信我!”
往前近半个世纪,查尔斯·卢西亚诺在巴勒莫开启了他的“馅饼”小生意,与科西嘉联盟数度对决,抢下地盘和运输线,给全欧洲带来了痛苦与混乱。
来自各大洲三不管地带的药品,原料,都从巴勒莫这个中转站离开。
这里林立着数个家族,常年火并抢饭碗,毫无底线,但对一心想要进入黑暗世界的人而言,这里也潜藏着很大的机遇。
费里尼的暴发户气质从宴会规模可见一斑。
洁白的地中海风建筑边,宴席一路铺到了沙滩上,美酒美食随时提供,入口门外还立着数十个荷枪实弹,身穿白袍的阿尔巴尼亚保镖。
入口处,教父的孙子在看到迪亚波罗全新扮相的第一眼就愣住,瞬间退开几步,和青年保持了微妙的距离。
“您居然穿成这样……”
身着某个品牌秋季大胆设计高定西装的迪亚波罗好奇他的惊讶。
“怎么了?”
“……您这样太好看了……”洛伦佐磕磕巴巴地回答,声音骤然小了下去。
其实这是迪亚波罗从阿施塔特衣柜里顺来的,她收集了50年代至今,各品牌各季,风格各不相同的经典款式。
迪亚波罗则在此基础上做出了改良。
原来得到的效果是还不错吗?
他看了看洛伦佐,这位少爷一改昨日悠闲稚嫩的样子,为了宴会精心修饰,成熟不少的同时,总算能看出对应的家世底蕴了。
“我要谢谢你,洛伦佐,如果不是你,我没有这么容易进来。”
迪亚波罗同他道谢,后者更加的不好意思。
按照原计划,迪亚波罗陪同洛伦佐,教父派来盯梢的保镖留在门外,但只要发生意外,他们就会拔枪冲进来。
身着华饰的女眷们相互敬酒,带着孩子与对方嬉笑调侃,而看到洛伦佐时,都不约而同围过来,对这个漂亮男孩表示出强烈兴趣。
洛伦佐急得四处乱躲,不停推说不好意思,抱歉,却又逃脱不得,彻底成为阿姨与姐姐们的围攻对象。
迪亚波罗看他挣扎的样子,果断地躲到一边避免被波及。
几番客套下来,洛伦佐终于脱身,不然就要在热心关照下被迫认识数个家族的女孩。
“费里尼之前向我的爷爷投诚。”洛伦佐躲到宴厅一角,试图用盆栽遮住自己。
“爷爷同意了。”
“费里尼赚太多,得罪了很多人,办这个宴会,是想寻求大家族的庇护,这次还邀请了北意几个重要家族的代表。
爷爷派我来安抚费里尼,顺便让我学习处理家族事务,跟费里尼的家主来往示好。”
原来洛伦佐是来实习的。
巴力也混了进来,他隐藏身形,在香槟塔旁喝酒,见到洛伦佐去与其他家族的人打招呼时凑了过来。
“你没对那小子做什么?”他问迪亚波罗。
“我能做什么?”迪亚波罗没明白巴力的意思。
“你还记得之前我告诉你的那件事吗?关于阿施塔特石头的事?”
迪亚波罗认真回忆了一下。
“可以扰乱心智那件事?你为什么提起这个?”
为什么提起这个,当然是因为黑手党小少爷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迪亚波罗。
而后者居然毫无察觉,真是迟钝得可怕。
他非常可能是被阿施塔特的力量诱惑了……当然也有可能是真对迪亚波罗感兴趣。
不过不管这是真实的感情,还是魔法造成的幻觉,掺合进去肯定没好事。
“……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想向你推荐这里的西西里血橙汁~”巴力把话题转开,决定不干涉队友的情感运势。
迪亚波罗一脸怀疑。
等酒过三巡,女士们的舞都跳累了后,费里尼的当家终于出现了,把自己过度摄入酒精而发福的身躯,裹进紧巴巴的白西装里。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听他说话。
“诸位,今天我们相聚在此,是为了我孙女的生日,祝我的天使生日快乐,愿她无病无灾。”
“我们相聚于此,是为了和平,是为了未来的生意,各位尊贵的客人,你们也可以畅所欲言,费里尼不会对你们任何一个人不敬。”
他简短讲了几句后,开始提出交换意见,摆足了诚意,连主动谈话权都让给处于上位的北意家族们,看来这老头最近没少吃亏。
几个代表早有准备,站起来先客套一番,接着提要求,内容无非是对费里尼现有势力的再划分,有的狮子大开口,有的漠不关心,随口应付。
费里尼虽然早有准备,但也有股压不住的怒气,在内心暗骂这些贪婪傲慢的北方人。
洛伦佐因为年龄小,没抢到起初的发言权,被一群年纪比他大,资历比他深的人彻底淹没。
迪亚波罗看着他。
这是教父给洛伦佐的社交历练,但不管形势如何,在一群成人里说不上话被无视,肯定不是会让教父满意的结果。
迪亚波罗脑里几乎浮现出洛伦佐耷拉着脑袋挨教父骂,被斥责为什么不抢占话语权的样子。
毕竟洛伦佐还是个小屁孩。
绝对不行,形势不明的情况下,洛伦佐极有可能成为他未来的助力!
于是迪亚波□□脆利落地香槟杯扔在了地上。
全场人被碎裂声吸引了视线,齐刷刷看向洛伦佐和迪亚波罗。
迪亚波罗扯扯洛伦佐的衣角“该你说了。”
洛伦佐恍然大悟,连忙立正,试图用昂头挺胸来增强气势。
“我要向蒙上天恩宠的阿丽安娜·费里尼献上祝福,感谢她见证今天这场和平盛会。
我是洛伦佐·法尔科,在座各位都是法尔科的朋友,我感谢各位的聆听,以及对我这样一个不成熟后辈抱有的尊重。
一位贵人告诉我,要建立自己的理想。我无比赞同,理想,正是人生应追求之物。我不断思考这位贵人的话,结合我过去的人生,得到了新的答案。
各位,看看你们的脚下吧,这块混乱,动荡却又美丽的土地,多年来饱受药品和斗争的折磨。
我听说费里尼阁下的堂弟,在前一阵的事件中丧生,我对此深感遗憾和哀悼。
我在洛杉矶与芝加哥,也曾见过无数无辜者的鲜血,那其中,有女人和小孩,有斗争者的家眷和亲人。
我无法容忍这样的事。
我们的事业让人白白流血,我们的事业建立在痛苦之上。
但同时我也知道,实现我们的事业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们以此为生,我们与黑暗同行,但我们难道不具有追求光明的权利吗?我们应该,我们可以获得更好的生活!更好,更安宁平稳的生活!”
……等等,他在说什么,迪亚波罗感觉到某种不对劲的趋势。
洛伦佐越讲越起劲。
“各位都是来自重要家族的代表,你们位高权重,你们掌握整个意大利地下世界的方向,因此我要寻求你们的友谊,你们的帮助。
五十年前,卢西亚诺用鲜血为我们开创了事业,五十年后,我们不应当仅仅谋求缄默,或是委员会的裁决,我们要行动,打破现状,要向着更高的目标前进!”
小少爷大手一挥。
“我们要禁药!”
“我想请求费里尼阁下的支持,我们可以合作把产业调整成更理想的形态,粉碎社会对我们的偏见,共同创造一个新世界!”
还没完全度过变声期的青少年声音响彻全场,洛伦佐激情昂扬,反复提及药品买卖的肮脏,黑手党生意的黑暗,宣扬自己对纯白事业的信心。
演讲完毕后,全场都安静了。
家族成员们呆若木鸡。
迪亚波罗差点捏碎了酒杯。
费里尼当家的脸已经可以用恐怖来形容。
巴力咬下一个果汁巧克力球,差点吹口哨鼓掌。
他以为他是在美国学府的演讲大厅,台下都是会无条件给他鼓掌的同学吗?!
迪亚波罗近乎错乱。
这小子在说些什么天真的鬼话,当着一群黑手党分子的面掀他们老底?说你们不该做这种罪恶的生意,这是纯粹的找死行为。
对这番演讲,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只不过是用憋笑的方式。
一个人开始笑,全场也都跟着笑出了声,此起彼伏十分欢乐。
洛伦佐无措的站在原地,被嘲笑声围成一片。
“这,这就是法尔科的孙子?噗,他在说什么鬼话……”性格跳脱的人都已经开始捶桌子狂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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