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口边,三人汇合了。
在确定监控探头的距离后,他们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可以压低声音聊些能说的和不能说的东西。
赛琳娜先把自己和派伊的经历和盘托出,不过,她隐瞒了最后争论反抗军内部职务的部分。
派伊也没有讲出来的打算。
他们并不想用这些小事去干扰莱特。从大道理上来看,是为了保证团队和谐,但说到私心,他们其实是不想在莱特面前显得很市侩。
虽然这是人之常情,可是,放在反抗希尔塔,重夺人类自由这么宏大的命题上,常情显得微不足道又自私狭隘。
或许这就是干大事所必须的牺牲吧。
“竟然是那么暴躁的老爷子吗?”
莱特摸着下巴。
“说暴躁是在美化他,”同样暴躁的赛琳娜说,“应该概括为不讲道理。”
莱特安抚道:“经历过战争的人就是容易那样,要么焕然一新,要么就颓废到泥里。举例子的话,科洛弗局长就类似第一种情况吧,他在上战场之前,应该还没那么古板。”
“是吗?我还以为他生下来的时候就学会板着脸了,”赛琳娜学着科洛弗的语气说,“妈妈,你给我喝这个牌子的奶粉可不对哦。还有,尿布的颜色我不喜欢。”
她边说,还边模仿科洛弗把双手搭成了塔形,肘部凭空搭在一张不存在的桌子上。
派伊在笑出声后,反省自己对局长不够尊重。
像是听了地狱笑话又去敲木鱼。
莱特也笑弯了眼睛,在第六次人生中,头一回感到真心的愉快。
远在执行局里加班写报告的科洛弗不知道会不会因此而打喷嚏。
“话说回来,”闹够之后,赛琳娜问莱特,“这个西恩,真的有可能是反抗军的卧底吗?”
“我不记得有这个人。但本来这个案子也没有发生,所以一切都不好说。”
派伊发现了盲点:“等等,反抗军人数那么多,你这么说的话,是把每个人都记住了吗?”
莱特淡然点头:“全部记住了。”
“老天,”赛琳娜惊讶道,“你怎么做到的?”
“在成为过仿生人以后,我的记忆就可以像调取记录那样使用了。”
“真方便……羡慕不来。”
派伊插嘴道:“那么这次的事情,是纯粹被暴.动给影响了吧,也就是说,属于所谓的蝴蝶效应。先知先觉、万事顺利的重生,果然只存在于中啊。”
“正是如此,”莱特赞同道,“我说过,我可不是万能的。”
赛琳娜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蝴蝶效应?”
“这不重要,”莱特说,“你们离开西恩的家以后,有去别的地方走访吗?”
“有啊,”赛琳娜没有过多纠结,“但是你也知道,居民们普遍对执行员怕得要死,我们稍一逼问,他们就吓得腿软了,根本无法沟通。”
这倒是很现实的问题。
当然了,非要较真的话,在过多的恐惧过后,面对希尔塔不可动摇的威势,变得麻木的居民们还是能冷静下来好好沟通的。
但在做大规模问话之前,还是抓准核心要点去突破比较有效率。
赛琳娜认真道:“所以才显得西恩很突出啊!不论是结果,还是态度,他都显眼得像灯泡一样。我们还是把他带走审问吧,如果他是反抗军,正好能借此搭上线。”
“万一我们破坏了反抗军的计划怎么办?”派伊小声反驳。
“反抗军的计划不就是找到埃布尔吗?”
派伊找不到话说了。
好,好像也对?
莱特笑着竖起一根手指,暂停争论:“和反抗军搭线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如果能轻易审出任务目标的话,反抗军早就完了。而且,我们还不能确定,是只有高层重生了,还是大家都重生了。西恩什么都不知道也没用。”
“那怎么办?现在去做什么?”
莱特开始掏兜。
赛琳娜却注意到了他身上的宽厚围巾:“这是哪来的?便利店还卖这个吗?”
“里奇先生友情赞助。”莱特解释了一句,翻开折好的照片给他们看。
“过几天我带你去商场买衣服吧,”赛琳娜关心地说着,同时把脑袋凑过去,“你来的时候好像只带了很少的行李——这不是克莱尔吗?你偷人家妻子的照片干什么。”
“没有偷,是我光明正大得到的。”
赛琳娜眯着眼睛看他。
“真的哦,我问了才拿的,”莱特说,“他们的家庭氛围很奇怪,我能感觉到,里奇不是真心在乎露西。我提出可以用权限帮助露西治疗后,他用蹩脚的理由表达了拒绝。孩子被风吹到发冷,他也完全没反应。”
“不在乎孩子……”派伊思索着,“难道说露西不是他亲生的吗?”
“也有他自己出轨的可能吧?”赛琳娜补充道。
两人的大脑开始告诉运转,一瞬间闪过各种猜测和链接点,突然,他们灵光一闪,异口同声地说出一句话。
“里奇爱上了仿生人!”
莱特愣了一下:“啊?”
“执行局的档案里有类似的记录,”赛琳娜说,“为了找你,我们翻看了很多旧卷宗。”
“是的,”派伊附和道,“我们看到过一个多年前的案子。大概是丈夫爱上了家里的仿生人,妻子举报他,最后男人和仿生人都被巡逻车给杀掉了。”
说到这里,赛琳娜好奇地问莱特:“仿生人真的能和人类相爱吗?”
“可以。”莱特明确地回答。
赛琳娜一副长了见识的模样:“无法想象。”
“但那种情况很少的,”莱特说道,“仿生人很少会喜欢人类,因为,没有荷尔蒙嘛。而且论到灵魂共鸣,也是和同类共鸣起来更容易。数据一传输,瞬间心灵就相通了,任何谎言都藏不住,所有告白都是真挚的。”
“没有荷尔蒙和激素……”派伊思索道,“很难理解仿生人是如何产生感情的。”
“意思是说仿生人会对人类很冷漠吗?”赛琳娜问。
“要看情况。”
“看情况?”
“你们听说过那个故事吗?人类的孩子如果被狼抚养,会变成狼孩。”
“狼是什么?”赛琳娜和派伊再次异口同声。
“一种群居的哺乳动物,社会性很强。大概意思是说,狼孩会因为在狼身边成长,而染上狼的习气,被狼视作同伴,”莱特像是教授讲课似的循循善诱,“如果仿生人在开始时,能和一个温和的、对它好的人类相处很久,并被好好教导,那么也会有同样的效果。反之则不行。”
“是在觉醒自我意识之后吗?”
“是之前。”
莱特声音平和,词与词之间依旧富有特别的腔调和韵律,很有说服力。听他讲话,不论他在说什么,都给人一种很重要的感觉,仿佛不能错过,错过了内容反而是对自己的损失。
“很多人都觉得,仿生人觉醒后,才正式拥有了生命。但那是错误的想法。就像人类有着心智未成熟的时期,全靠本能行动一样,未觉醒的仿生人依照程序生活,并且默默储存着被如何对待的记忆。你能说对一个婴幼儿的打骂不会影响到他或她之后的成长吗?”
何况,那还是一个不会遗忘的天才婴幼儿。
“我懂了,”赛琳娜恍然大悟,“就是说,发现仿生人觉醒后再对它好,已经迟了,是吧?”
“嗯,对仿生人来说,那不过是迟来的伪善。”
派伊道:“但是将未觉醒的仿生人看作是机器,似乎也没有道德问题。它们确实是机器……”
“这不就上升到讨论胚胎是不是人的伦理问题上了吗?”赛琳娜烦躁地抓着头发。
“不一样,”莱特说,“几乎没人会对胚胎做过分的事,但对仿生人施暴的人,大有人在。”
说完,他似乎是不想再讨论这么严肃又难以解决的问题了。
“我们去居民区中心的商铺问问大家怎么看待里奇一家,如何?那种地方的情报总是很充裕。”
两人没有异议。
出乎意料的是,本该开到很晚的便利店已经关门了,附近只有一家餐馆还亮着灯。
三人推门进去,发现一个胖胖的男人正在柜台处擦拭杯子。
“你好,我是——”莱特准备自我介绍。
胖男人却扬起笑脸,很热情地说:“是特派员先生和两位执行员吧。”
“你的消息这么灵通吗?”莱特迈步靠近。
“因为里奇今早到这里买过早餐嘛,”胖男人放下杯子,从柜台后面走出来,“我是哈里森。”
“哈里森先生,”莱特和他握手,并像小孩子那样使劲摇了几下,“你和里奇关系很好吗?”
“是熟人。”
莱特立马意识到哈里森的敏锐和聪颖。
首先,他并不对他们感到害怕。其次,一进门他就试图掌握话语权。最后,他用熟人的说法模糊了人际关系的问题。熟到什么程度?熟了就会关系好吗?关系好才熟的吗?还是说,只是单纯常常见面,没有任何感情呢?
不管后续他如何针对和质疑,哈里森都有办法在这个词的基础上做解释。
莱特笑了:“啊呀,熟人好啊。是熟人的话,伤害露西的凶手是不是你呢?”
“诶?”
哈里森露出了冬眠的狗熊被莫名滚进洞来的巨石所砸醒的表情。
“迟疑了!果然是你。”莱特指着他的鼻子。
“不不不,”哈里森拼命摆手,如果是在动漫里的话,他此刻一定成了豆豆眼,“太草率了吧,凶手不是仿生人吗?还有,我为什么要害一个孩子啊!要针对也该是针对成年人吧?”
“你还要害成年人吗?真歹毒。”
“我不是那个意思!”
“看来要好好拷问你才行。”
“拷问?”他要尖叫了。
“是哦,比如让你在水里憋气五分钟什么的,”莱特笑眯眯地说,“当然,你要是主动交代,就不用受苦了。”
哈里森沉默了一会儿,试探道:“您是在开玩笑吗?”
“没开玩笑,谁知道你是不是反抗军的同伙。”
哈里森仿佛被改锥捅在屁股上:“怎么可能!我连反叛者都不是!”
“啊,你用了‘连’字,是说相比起承担反抗军的责任,做个自由的反叛者也不错吗?”
“不,不是那样……”哈里森虚弱地辩解着。
“你们觉得这个人怎么拷问比较好?”莱特扭头看向赛琳娜和派伊,“憋气还是太轻松了,他看着不像会经常运动的样子,不然就让他一口气跑几公里,停下来就三天没饭吃吧。”
老板猛地叹了口气,如同蔫掉的植物:“您想问什么?我全部会说的。”
“看啊,哈里森,”莱特像反派角色一样亲密地叫着他的名字,“不可以和站在绝对优势地位上的人耍小聪明哦。”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