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濛的湿意抚上皮肤,沧余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站在马戏团顶层套间的阳台上。头顶叠压的阴云仿佛雄厚可怖的巨山,雷声缓至,天空中已经飘起了淅沥小雨。
有那么一段时间,沧余和屠渊都没有说话。屠渊始终把沧余裹在自己的大衣中,用胸膛贴着沧余的后背。
偶尔,沧余用力呼吸的时候,屠渊会被他的肩胛骨硌痛。
闪电划开穹顶,雨下得大了。
沧余仰起脸,被雨打湿了颊面和长发。他稍微眯起眼,让一双蓝眼睛也挨到了水。雨珠顺着他的两腮滑下去,滴落下颚,他仿佛在哭泣。
但就只是仿佛。
“屠渊,”沧余平静地说,“带我报仇。”
“我永远不会对你言而无信。”屠渊在他头顶说,“你看。”
猝然之间,昏暗的庭院里灯光亮起。有身边的侍者打伞,肥胖的富家子弟昂首挺胸,一边走一边把手伸进裤子,对着裆\\部反复抓挠。
“他的父亲是福彻尔的陆军中将,却毫无军人之姿,”屠渊对沧余耳语,“倒是靠着贪污公款和滥用职权变得腰缠万贯。”
“我不在乎这些,”沧余扬起雪白的脸,“反正福彻尔已经是一片烂掉了的陆地。”
“我说这些,”屠渊抬指碰到他的脸颊,说,“只是希望你不会内疚。”
“那你真的多虑了,”沧余目光森然冰冷,“我从来不会和所谓的良心进行较量。”
屠渊露出欣慰的笑容,将手枪放入沧余掌中。然后他握住沧余的双手,带着沧余检查保险和弹匣、拉动滑套,举枪瞄准。
他们藏在细密的雨滴和延伸的阴影里,呼吸节奏和湿风保持一致。他们是蛰伏的兽,紧绷的弓。
“身体稳定,调整呼吸,”屠渊轻声说,“让前瞄准具、中心缺口和目标三点一线。”
他说话时双唇会蹭过沧余的耳廓,但是沧余无动于衷,不曾偏头,连气息都没有乱。
“现在,”终于,屠渊温柔地说,“扣动扳机吧,小鱼。”
沧余蹙眉,说:“太低了。”
“因为打烂他的心脏太无趣了,”屠渊低声缓语,像教导也像哄慰,“你看,他刚刚结束对一条人鱼的暴\\行,想必此时......”
“他的那里还在发热,”沧余说,“发痒。”
“所以,”屠渊就着瞄准的姿势,和雨滴一起轻柔地吻在沧余耳边,诱导地说,“小鱼......”
沧余笑了,说:“让我们打爆他的鸡鸡!”
话音未落,闪电再次划破了天空的脸。雷声倏至,他们交叠起来的食指一起扣动扳机。
呼啸的子弹穿过雨幕,打穿了二代才结束暴行的下\\体。强大的冲击力将他的身躯掀翻在地,在一瞬间的空白之后,没顶的剧痛汹涌而来,与粘稠腥臭的血液一起,裹了满身,流了满地。
片刻的死寂,随后雨成滂沱。
狂乱的雨点劈头盖脸地砸落,肥胖的二代被浇得浑身颤抖。震愕结束,他张开嘴,先是挤出两声哭泣般的“呜”,然后就发了疯似的,用手捂住伤处,在涔涔热液里嗷嗷喊叫。他凄惨又恐惧地扯着嗓子,不断发出尖嚎。
这中不似人声的叫喊彻底唤醒了雨夜,沧余笑出声来,转身和屠渊面对面。
平时有所不同,男人时常暗沉的眼此时饱含光芒,笑意莞尔。黑发垂贴在屠渊的额前和颊面,看上去很柔软,末端的水珠滴入眼中,让他的目光更具温情。
沧余踮起脚,在屠渊勾起的唇角落下一吻。
“呐,”沧余心情稍微好了点儿,他说,“奖励你。”
马戏团的院子里此时亮光大作,白炽灯完全被打开,强烈的光束晃动摇摆,直穿雨水和乌云,试图寻找对他们尊贵的客人犯下如此罪行的凶手。积水被用力践踏,安保人员、私人保镖以及医护都在奔走,现场乱成一团。
沧余拨开湿发,说:“走吧。”
但是屠渊把他带向套间里的浴室,伸手打开了热水。浴缸迅速被放满,在逐渐腾起的蒸汽中,屠渊脱下了大衣。
沧余盯着屠渊的胸膛,问:“我们不走吗?”
“此时此刻,谁都走不了。”屠渊斩钉截铁地说,“才淋了雨,不暖和过来,会感冒的。”
“......好吧,”沧余耸耸肩,无所谓地说,“反正是你的枪,被抓住了倒霉的也是你。”
“枪是黑市上买的,没有官方登记。”屠渊解开皮带,让手枪落地,镇静地说,“要是被抓包,警方就只能检测指纹。如果我没有记错,刚才用柔软的双手直接握在枪上的人,是你。”
“你......”沧余有一瞬间的恼怒,随后仰起脸睁大眼睛,用最无辜也最勾人的神情低声说:“是屠渊殿下开的枪,我是被强迫的,我是受害者。”
“哦,原来是这样。”屠渊配合地改变语气,说,“可是屠渊是殿下,只能你来顶罪,这可怎么办?”
“哼。”沧余瞬间露出了藏起来的小尖牙,赌气地说:“那你现在就把我交出去吧!联盟就此决断,把我也关进灯塔监狱,就因为我打了一个充满暴力、毫无道德的讨厌鬼,让他永远失去了找乐子或者生孩子的可能!”
屠渊笑了出来,沧余眨眨眼,片刻后松掉神情,也笑了。
他们脱掉外套,穿着衬衫长裤,一起泡进水里。
热水一直放,溢了出去,流淌满地,把手枪也泡了,刚巧断了警犬的威胁。这回舒服了,屠渊和沧余各自占领浴缸的一端,都靠着窄壁。
水蒸得舒服,沧余觉得好玩儿,蜷身抱住膝盖,沉到水下去,再顺势浮上来。水珠滑溅,他就这么看向屠渊,长睫湿重,眼眸像雨中的大海。
湿透了的小鱼看上去脆弱美丽,明明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偏偏在某一瞥里含着些忧郁之意,又让屠渊觉得他心事重重。
那延漂在水面的银发像是清晨雾露中的长枝白莲花,屠渊伸手捞一把,腕间就被绕牢了。
和沧余这个人一样,诱惑和危险共生,无所不在,挣脱不得。
屠渊稍微仰头,将长腿伸展开,挤得另一头的沧余都没地方了。沧余不满地搅动水花,分厘不差地溅了屠渊一脸。
可是屠渊不躲不闪,始终淡淡地微笑着。他已经湿了个彻底,衬衣贴在身上,底下肌肉毕现,胸腹线条都很清晰。
“小鱼,”屠渊说,“过来。”
他此时的嗓音比平时还要柔软低哑,似乎在热水和蒸汽里融化了,伸手的姿势又优雅无比,如此迷人,苏得沧余不想拒绝。而且他的眼神怜惜又深情,似乎只要沧余过去,做什么都可以。
沧余过去了。
“这样......干什么?”沧余跨坐在屠渊身上,一边贴近屠渊,一边嘴硬地说,“很不舒服。”
“是吗?”屠渊捧住他的脸,问,“心情不好?”
沧余一愣,说:“没有。”
“你的疯狂和束缚,笑容背后的阴影,尖刺下藏的柔软,你的神采奕奕和郁郁寡欢,我都放在心上。”屠渊说着,坐得更直。水波推在胸口,两个人在水下大腿相蹭,沧余试图坐稳,却忽然不敢再动。
屠渊也有反应,但他神情如常,让沧余看不真切他眼中的深欲。
“就比如现在,”屠渊以进为退,抬身靠近了沧余,说,“你的表情在说‘离我远点’,但你的眼神在说......”
他碰了下沧余的唇。
“我好喜欢。”
沧余近距离地看着这个高贵又神秘气息的男人,哗然而落的热水勾勒出一张棱角冷峻但英俊十足的男性面孔,眉眼深邃,鼻梁耸直,嘴唇薄削。他此时还坐在这男人身上,双手按着男人弹性刚好的胸膛,那下面腹肌分明,就算沧余是海底战士,也只有羡慕的份儿。
而男人的双腿又长又直,紧贴着沧余的坚硬十分吸引注意,足够烫也足够大。放在更原始的自然界中,这会是无数雌性争先谄媚的对象。
但是现在,他只是沧余的。
这个想法让沧余有点儿得意,属于动物的本能在体内蠢蠢欲动。沧余低头,含住了屠渊的唇瓣。
屠渊搂紧他,和他淋着水缠绵而吻。
门被猛地踹开的时候,两个人的唇间刚好水音暧\\昧。门板撞击在墙边,屠渊立刻将沧余的脸按向自己的颈窝,并转头对破门而入的安保怒目相视。
“屠、屠渊殿下......”安保队长放下持枪的手,迟迟无法挪开目光,就这么用机械无神的声调说:“对不起,我们,在,搜查......”
屠渊一边安抚地顺着沧余的长发,一边对队长眯起眼。
“是希尔多先生,内森将军的独子,他刚才在离开的路上,被枪击了。我们正在搜查凶手......对不起......我们不知道,这是您的房间。”队长一边努力克制自己不去盯正趴在屠渊身上的人,一边问:“您刚才,听到或者看到什么了吗?”
“除了我怀中的爱人,”屠渊沉声回答,“没有。”
“哦,好、好的!”队长面红耳赤地说,“对不起......实在是,希尔多先生伤得很重,马戏团已经被全面封锁,我们正在......”
他话没说完,因为沧余抬起头,从屠渊颈边露出脸,小心翼翼地朝他看了一眼。
拥有蔚蓝眼眸的年轻人唇红齿白,其美貌的冲击力穿透水雾,如同当头一棒。队长登时将握枪的手藏到背后,害怕吓坏了这位小先生。
“啊......有人受伤了吗?”沧余看着队长,用他悦耳又可怜的声音说,“我害怕。”
“请您不要怕!我、我们在这里!”队长立刻说,“我们会保护您......和屠渊殿下。”
“我想离开这里,”沧余再次把脸埋进屠渊颈侧,小声说,“我想回家。”
如果不是屠渊殿下的脸色太难看,队长真想再表一次忠心。不过他还是获得了为屠渊和沧余烘干外套,然后等候在套间门口的殊荣。屠渊和沧余整理好出来,就由他护送两人离开。
门开的时候队长伸出手,想扶稳刚才那位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先生,然而屠渊抱着沧余稍微侧身,没有看他一眼。
“美妙的时光总是如此短暂,”屠渊垂眼,对沧余遗憾地低语,“假如下次再到这里来,希望也如今晚一样快乐。”
大厅里人头攒动,屠渊却如刀刃般直破而出。
雨已经停了。
草地吸饱了水,在灯和月之下散开浓厚的香味和光泽。队长没了撑伞的理由,只能退后两步,带着人跟在身后。
沧余从屠渊肩上探出脑袋,往后瞧了瞧。
“为什么他们都拿那种眼神看着你和我?”沧余问。
“因为,”屠渊说,“他们都以为咱们做过了。”
沧余问:“那有什么关系?”
屠渊说:“在他们看来,我把你弄得走不动路。”
沧余亮出尖牙,一口咬住屠渊肩膀。
隔着衣服,又或者沧余并没有真的用力,总之疼痛细微。屠渊笑了,说:“这样只会让他们误会更深。”
“放下我,”沧余说,“我自己走!”
但是车已经到了,司机迅速打开车门,屠渊将沧余送进后座。
“回家了。”屠渊坐进车里,说:“我带刺的蓝色小玫瑰。”
司机按出挡板。
“我才不是你的花......”沧余说,“我根本就不是花!”
“好的,”屠渊重新来,“你是自由的小鱼,不倒的树木,闪耀的星辰。你远比花坚韧、美丽、充满野性。”
并不精于言辞的沧余暂落下风。
但是接下来的一整路,沧余一个字都没有和屠渊说。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