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新县的路上发生了一点意外,因为一起高速路上的追尾事件,福城到新县的路被堵住了。车况消息通过导航传来,他们干脆就明天再出发,今天临时在福城过夜。
罗百合和邹锋选从高速下来,先订酒店过夜,三公里内正好有家城市便捷。当时已经晚上七八点,没有剩余的房间。他们运气好,到前台正好有人来退房,只退了一间。
他们也就只能订到一间房。
“就当省钱吧。”罗百合态度很豁达,“只是回一趟家而已,结果还要订两间房,多花三四百,那不是浪费钱嘛。”
反观邹锋选,犹豫不决:“住一间房不太方便吧,要不我今晚在车上过夜就好。”
“……你怎么总是这样。”
罗百合有点不高兴了。
不过他们还是先吃晚饭,周围有沙县小吃,罗百合决定就吃这个。邹锋选点了一份葱油拌面,罗百合点了一份回锅肉盖浇饭。
“多吃一点,你今天开车七个小时也很辛苦了。”罗百合拿了一双干净的筷子,把自己碗里的回锅肉放进邹锋选的拌面里。
邹锋选显得有些无所适从,他慢吞吞地吃着面,眼睛下意识地上挑,眼神略过罗百合,瞥向她身后正在放新闻联播的老电视。
“谢谢。”他沉默片刻后说。
罗百合只低头吃,吃了一会儿,看着碗里油光锃亮的饭菜,声音低低闷闷地问:
“你是不是觉得有点麻烦啊?”
她把头低在碗里,周围都是很嘈杂的声音,油锅炒菜噼里啪啦,油烟味呛进鼻子。穿围裙的老板娘端菜走来走去,吞咽声此起彼伏,有人喊服务员,有人要添两碗米饭。
和前几次吃饭好像不太一样,罗百合不知道邹锋选会不会觉得大老远跑过来就吃这个很掉档次。可是她也没什么钱,习惯在这种小地方吃饭,她想,填饱肚子就行了。
关于对方的家境,媒人说只比自己好一点点,但是邹锋选的相貌和气质摆在那儿,就算他只穿质量一般的衬衫,也让人觉得他会在有档次的意大利餐厅吃饭,而不是和她坐在油渍满桌的小餐馆里,吃很简单的面。
她想问的其实是,你是不是觉得和我坐在这里吃饭有点丢脸。
“不会。”
邹锋选继续吃面,这次没有慢吞吞,吃的很快。吃完的时候他已经流了很多汗了。
抽纸巾,然后擦嘴。
他垂眸看了一眼罗百合,起身,手在她单薄的肩膀上很轻地拍了拍。像是把什么很沉重的东西从她身上拂开,他才收回手。
“我去结账,你慢慢吃。”他顿了顿,“这边葱油面很一般,我做的更好吃。”
“有机会我做给你吃。”
罗百合愣了愣,说“好”
吃完饭他们回宾馆了,没有谁再提去车上过夜的事情,邹锋选只是买了一包黄鹤楼在阳台抽。罗百合从行李箱里拿出换洗的睡裙,洗完澡就穿着睡裙,湿着头发吹空调。
七八月的夏天是最热的时候,福城又是整个华南最热的地方,空调开最低的温度也只能缓解一部分闷热,罗百合坐在大床的一侧擦头发,给妈妈打电话说话。
阳台上肯定热死了,就连夜风也热烘烘的,但是邹锋选坚持在罗百合洗澡的时候呆在外面。卫生间里干湿分离,浴室的玻璃是磨砂的,在房间肯定能看到影影绰绰。
他是正人君子,只是不想让她难堪。
她知道的。
邹锋选流一身汗,进浴室洗澡,罗百合刚要去阳台。他在卫生间把衣服脱到一半,却着急忙慌地探出身子把她给叫住了。
他身材很好,真有腹肌,一点不骗人。
罗百合见过裸着上身的男人,只有大腹便便的叔叔类型,她爸爸是其中典范。大夏天的,男亲戚们在屋里打牌,一个个吃饱了饭腆着大肚子,毫不顾忌地抽烟剔牙打臭嗝儿。罗百合和妈妈进去给他们递果盘,他们谁也不穿上身衣服,油腻的皮肉累在腰腹,不用弯腰,都像层层叠叠的米其林轮胎。
年轻男性的身体也就只有在网上见到。
罗百合不知道,原来现实男人也能有那么细的腰,那么宽的肩膀,那么长的手臂。
他年轻,不止脸,身材也无可挑剔。
“就在里面吹空调吧,外面真的很热,你刚洗好不要出去流汗了。”邹锋选的话语又顿了顿,含着笑意,语速轻快地调侃,“反正我一个大男人,也没什么好看的。”
而且,他人怎么可以也这么好。
罗百合背对着卫生间的方向坐在床上,闷不做声,把脚趾蜷缩在自己睡裙下面。
她在他洗澡的水声里发呆。
不一会儿,他洗好了,也一身水汽地走出来,站在床的另一边给手机充电。罗百合在写剧本作业,马上大四也要毕业了,要学着多写一点东西,毕竟学了知识就要用上。
她占了沙发,邹锋选也不躺在床上,靠着门旁边的墙对台词。在车上的时候他说过下周有个男七号要面试,台词三张纸。
他对着墙念,念到一半回过头问罗百合,“会不会吵到你?”她当然摇头。
“我也就随便写点东西。”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但谁都心如止水。这就是相亲的好处,大家认识没多久,结婚证都扯了还半生不熟,没爱也没欲发生。
罗百合写到十二点,真的非常困了,她平时都不会熬到这个时候。
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床的分配问题。
罗百合和他商量,她睡左边,他睡右边。其实没有什么左右的分别,都是床的两侧而已。她煞有其事说自己喜欢睡左边,只是给了他一定要上床睡的选项。
今天起得早,事情又多,邹锋选今天开车很疲惫,罗百合不想他睡得不安稳。
就这样商量好了,罗百合躺下,邹锋选还不着急睡觉,只是把大灯关掉了,留下小夜灯在背词。他几乎是她见过最用功的人,罗百合这么想着,在昏暗中闭上了眼睛。
“灯开着会不会睡不着?”邹锋选问。
罗百合声音相当轻:“不会。”
她又问:“你今天晚上要睡着的吧?”
“肯定要的,明天还要开车呢。”邹锋选翻了一页,“再怎么不能疲劳驾驶。”
罗百合翻了个身,刚才用余光偷瞄他,他带着眼镜在夜读,鼻梁在灯光下高挺。现在她背对着他,有些话才终于好说出口。
“那个……”她说,“谢谢你啊。”
“嗯?谢我什么?”邹锋选在身后说。
罗百合索性又转过身,正视他的眼睛。
“谢谢你和我结婚。”
“这有什么好谢?”邹锋选合上书本,不拘谨地笑了,他笑得怎么那样温柔,“我也有家里的事要应付,你也是,不对吗?”
“嗯,也是。”罗百合索性不再客气,“但是我也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能找到合适的,你那时候……那个,你也满意我吗?”
“满意啊。”邹锋选摘下眼镜,看她。
他的相亲对象很漂亮,不化妆也如此,起码让对外貌苛刻的他挑不出错处。她是他几次相亲之中最顺眼的,性格也很平和。
说实话,他其实更喜欢娇俏妩媚的。
罗百合不是那种类型。
但意外的,有讨他喜欢的地方。
过日子和谈恋爱,那又不是一回事了。罗百合情绪很稳定,做事情也很踏实。
邹锋选那时候想,那就够了。
“睡觉吧。”他去把小夜灯也给关了。
房间里陷入一阵失明的夜,只剩下空调机器作响,细碎的噪音不会影响入眠。
黑暗里,罗百合盖着被子,平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打了个哈欠。
“邹锋选,你睡了吗?”
回应她的是一个单调模糊的“嗯”。
罗百合转过身,把被子往他那儿挪。在他宽阔年轻的背后,她静默地注视着他。
她感到很心安。
她对着他的背影轻声说:“谢谢你。”
.
第二天,罗百合八点多起床,邹锋选还在睡。她没有吵醒他,轻手轻脚去卫生间洗脸刷牙。饶是如此,她出来的时候他还是醒了,正在换自己身上的短袖。
她从卫生间出来,他还光着上半身。头发凌乱,看起来没有睡好,瞧着她盯他有反应的地方,低声“啊”了一下,转过身去。
罗百合忍住了笑。
“你不是说没什么好看的?”
邹锋选也笑了,穿好黑色短袖,他捏了捏自己微红的耳垂和耳廓,一个劲地摇头。他和她说“早上好”,然后着急去卫生间。
出来的时候他洗好脸也剃好了胡须。虽然有点胡茬让他更有男人味一些,但是打扮得清清爽爽也不错。
他在清晨里抽一根烟。
他们退了房,把行李拿到车里。在早餐店吃了包子豆浆,然后一路往新县开过去。
到了家里,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正好赶上午饭。罗妈妈早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到,备好一大桌子菜,爸爸也从单位赶回来。
邹锋选很会说话,吃饭吃的很尽兴,虽然没有喝酒也把爸爸哄得很开心。他拿出礼物,给爸爸准备的是一个有牌子的打火机,给妈妈准备的是一副国产知名护肤品。
罗百合很惊讶,侧过身子偷偷问他:“你准备礼物了!你怎么也没和我说啊?”
“来你家啊,肯定随便准备了一点。”他笑着,在饭桌上和她说话的时候,他凑得比平时更近,近到几乎会亲吻在她眼角。
“你弟弟呢?我们去看他之前,也准备一点东西吧。”他语气既柔缓又亲昵,扮演了一个很体贴的丈夫角色,罗百合心想,果然不要拿自己的爱好去挑战别人的职业,邹锋选的演技精湛到妈妈看了都会脸红。
罗百合几乎不敢直视他灼热的视线:“我弟弟还在医院,我们下次再去看他。”
“好啊,百合。”他笑容满面。
罗妈妈带着新婚夫妻和他们的结婚证到村委会,领到钱之后真是高兴,晚上就在外面订了酒楼吃饭,还叫一堆亲戚过来。
邹锋选一个个都敬了酒,他喝了不少。
酒席散了之后,邹锋选喝的整个人脚步虚浮,罗百合把他扶到家里的沙发上。爸爸也喝了很多,澡都不洗就睡。妈妈在家里的客房清半天都清不出来,罗百合只好在家楼下的民宿给邹锋选订房间,她送他去那儿。
妈妈照顾在厕所吐的爸爸,罗百合把邹锋选扶进老电梯里,她皱着清秀的眉,说:
“你完全没必要实打实的喝。”
邹锋选浑身酒气,只是笑着摇头,说:“你们这里的人真热情,劝人喝酒都是两杯两杯起,新县的粮食酒也烈,好上头的。”
“他们是看你刚来的!”罗百合急得闽南话都讲出来。她叹了一口气,在旁边小卖部买了一瓶冰柠檬水。邹锋选迷糊地接过,没有喝,而是放在脸颊边给自己降温。
罗百合笑了:“这个是给你解酒的。”
“嗯,知道了嘛。”他应付着,在民宿的大床躺下,手里拿着柠檬水发呆,喝多了的人做什么奇怪的事都正常。他反拧瓶盖,根本拧不开,罗百合抢过水给他拧开了。
她去开空调,他就默默喝解酒的冰水,喝几口,他又突然站起来。罗百合站在走廊,放下遥控器,听到动静,回头看他。
他走到她面前,脸上泛起模糊而潮湿的笑意,眼神里亮的很,像是冷透了的湖水被搅浑了,酒精是投湖的石。喝了酒的男人都会这样吗?罗百合在灯光下等待他动作。
他把手抬起,放在她夏夜里格外燥热的两颊边,把她的脸蛋强迫着挪动。
他是她丈夫,领过证也正式见了家长,他想做什么都可以的。罗百合没觉得意外,她不失忐忑,心脏怦然,但顺从他的力度。
他只是保持了那个笑,并不亲和,像是把眼前的人视为他的所有物,所以在指手画脚一样。他斜睨着她,拇指蹭在她嘴角处,微微向上提拉,带酒味的话语扑面而来。
“罗百合,看来你在老家不开心啊。”
罗百合被他说中,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他什么时候发现了?自己哪里表现出来的?
邹锋选用指尖的力度迫使她微笑,他自己却笑得甜蜜,语调绵哑,像是在撒娇。
他说:“你是我女人,我当然知道你在哪里不开心。你不喜欢回家吗?家里哪个亲戚讨你不高兴了吗?你要笑,那样好看。”
说胡话了。罗百合真心实意被他糗笑,好想录下来明天放给他听,想想又算了。
他们还没熟到可以相互打趣的份上。
“罗百合。”邹锋选还在含糊地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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