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火辣辣的疼。一盆凉水泼下,本就单薄的中衣更是贴着肉皮,姜谋的身体已被密密麻麻的鞭痕覆盖,头发湿哒哒的贴在脑皮,他迷迷糊糊的看向前方。
他的父亲姜翎,坐在梨木椅里,身旁的桌子上是刚刚烧开的热茶。姜翎整个人颇为气定神闲,只是端详狼狈的姜谋,他的身侧是站着的师能,师能皱紧眉头看向侧方,似乎在逃避一些事情。
“还不说他在哪儿?”姜翎温和一笑,看着姜谋沉默的样子,他点点头,“那就说说看,你有什么理由不去恨他?”
姜谋垂下眼睫,低声道,“父亲,你我掌握的是修仙基业,只要能为修仙好,那有什么理由不去原谅楚释呢?”
姜翎嗤笑一声,“君君臣臣,我为君,那万事万物都要效忠于我,楚家不忠于我,就不能用。”
他探出身子端详姜谋,认真道,“你屡次不按我的安排来,那也不能用。”
姜谋沉默的看着姜翎端着杯热茶走向自己,姜翎一手扶着行刑架,探下身子道,“太子殿下,没有我,你算老几?”
姜谋看着无比真实的姜翎,咧嘴一笑,“父亲,有一个词特别适合形容你,你猜?”
姜翎眯眼,姜谋低声一字一顿道,“道貌岸然,是为阴沟里的宵小。”
姜翎手一抖,咬紧下唇将手中热茶冲姜谋的脸泼了个彻底,师能在一旁咬紧下唇不敢说话,暴怒的姜翎挥手而过,临出牢门时对狱卒嘱咐道,“看好他,不日处死!”
师能定了定脚步,似乎想偏头对姜谋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跨步出了天牢。
猫捉老鼠的游戏,在逃亡时老鼠是害怕的,但在老鼠确定自己一定会死的时候,老鼠心中反而踏实了,这老鼠说的就是姜谋。但可惜,姜谋一人在天牢,其余人都不安生,尤其是守在家里的楚宁。正阳宫已被禁军围困住,就在陈立恒想法子去正阳宫商量对策的时候,纪长青选择来看看姜谋。
姜谋发着高烧,身上旧伤未愈,新伤又添,见是纪长青,只能勉强一笑,“师傅,弟子有辱师命了。”
纪长青没回话,只是埋头将手中的草药涂在姜谋的伤口上,姜谋疼的呲牙咧嘴的,但依旧笑道,“师傅,我做错了吗?”
纪长青依旧没回话,等到他将草药都涂完,才沉默着说道,“错与不错,有那么重要么?重要的是人心,可人心似乎也没那么重要。”
姜谋一愣,他歪歪头,取笑道,“师傅,弟子糊涂了。”
纪长青垂下眼,古板的脸上似乎有所松动,“殿下,你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姜谋一愣,不知该说什么,纪长青踱步小声道,“楚释想成为闲云野鹤,陈立恒一门心思接过陈家祖宗基业,贺叶有文臣从武的意愿,你呢,殿下?你的意愿是?”
姜谋想笑一笑,但无论如何也笑不起来,纪长青见他不想说话,继续分析道,“你想成为人人爱戴的帝君,对吗?”
姜谋低下头,否定道,“不太对,我只想修仙一切都好。”
纪长青点点头,“这话别人说我会觉得是敷衍,但你说,我就有十分信十分。”
墙壁里烛火一闪,纪长青挑眉,“殿下,你知道楚释被魔族控制了的消息吧?”
姜谋一愣,纪长青悠闲自在道,“殿下,还不说出他在哪儿吗?他身上可有迦米剌给他的魔族纹章,迦米剌还在修仙皇城呢。”
姜谋心头一凛,他轻笑道,“师傅,姜翎派你来的?”
纪长青一摊手,“确实,他的意思是说让我来劝劝你。”
姜谋轻哼,“请恕弟子,不上他的当。”
纪长青摇摇头,“只要迦米剌没走,楚释迟早会被发现,只不过说,你想让他被魔族带走,还是被修仙人带走?你要想好,他清剿了几乎所有始祖。”
姜谋呼吸急促,瞪着纪长青什么也说不出口,纪长青扫了他一眼,转身出了天牢。
距离姜谋被处死的日子越来越近,不知在庭院里徘徊了多久,楚宁看着被禁军围困的大门,大叹一口气,她定了定心神转身回屋,没过多久,一个全身黑衣、身材曼妙的蒙面女子持剑飞出庭院,跨步上马的同时,禁军纷纷吵嚷道,“抓住她!”
这几日,她想联系陈家,但是禁军围困,竟一点联系陈家的办法也没有,姜谋就快死了,她不能再按兵不动了,哪怕是浪迹天涯,她已经没了楚家,不能再没姜谋了。身后追兵咬的很死,楚宁凝心聚气,挥剑一扫,万千树叶化作利刃,迅速向后扫去,顿时追兵没了一半。
在被扫下马的追兵眼中,她绝尘而去,飞速赶往天牢。
旭日初升,一群士兵手持长矛堵住楚宁的去路,他们的身后就是天牢的大门,楚宁勒转马头,背对着朝阳,眉头微皱,见她停顿在马上,士兵厉声道,“迅速投降,饶你不死!”
“女流之辈也想劫囚?你别丧了命!”又有人喊道。
楚宁心中忐忑,但她还是缓缓拔出剑,微微闭眼,她便利落下马,一招一式与士兵缠斗起来,师从于雪华庭,楚宁还是顺利见到了姜谋。
从楚宁几剑砍断锁链起,姜谋就认出了她,他眼含柔情的看着她,可楚宁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慌乱的拆铁链,姜谋的双眼亮了一下又暗淡了,“你别恨我啊。”
楚宁咬着下唇,垂下眼抬起头,姜谋这才发现她哭了。即使是蒙着黑面,姜谋化成灰也会认得这朝思暮想的双眼。他难过的道歉,“对不起。”
千言万语只能化作一句对不起。
楚宁轻声道,“我们去人界吧,这里我们不要管了。”
修仙的势力再大,也不能将手伸向无辜的人界,也许只有逃去那里,他们才会躲避姜翎的追杀,姜谋摇头,轻声道,“宁宁,我不能走。”
楚宁瞪他。姜谋抬手揩去她的眼泪,凑到她耳边温柔小声道,“我们俩的小屋,住着你的弟弟楚释,他的情况很危险,他比我更需要你。”
楚宁瞪圆杏眼,眼中含泪的看着他捡起被她扔在地上的剑,姜谋起身,一手拉过楚宁的手,一手提着剑,正要拉着她出牢门,楚宁却垂着头呆在原地,说什么都不走,她低吼,“要走一起走!”
姜谋仰起头,他的心中突然涌起一股热血,他转过身,有些粗暴的扯开楚宁的黑面,捏着她的下巴用力吻了下去。万千委屈,在这一吻里汹涌的压向楚宁,她的眼泪怎么忍都忍不住,她瞪圆眼看着姜谋沉醉的样子,两人耳边追兵的马蹄声也越来越近
朝阳醉人的红,与石板路上的人血交相呼应。很明显,姜翎动了怒,前来的士兵数量大有将姜谋和楚宁二人留下一个的气势在,姜谋身上本就有伤,他心下明白不能再磨蹭了,于是他挡过一轮攻击后翻身上马,将楚宁护在身前。
清过兵后,楚宁毫不犹豫的驱马向前,追兵四面八方的围涌过来,见姜谋想要单独留下护她逃走,楚宁分出心神拽住他的衣袖想要留下他,姜谋却果断挥剑断了衣袖,又将剑留给了楚宁,抓了个空的楚宁惊恐的向后看去,只见姜谋已飞身下马,目送自己越来越远
他在自己的眼中逐渐被手持长矛的士兵们围住,姜谋虽然狼狈,但身姿挺拔的转过身,面朝正向他赶来的无数铁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