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可归咎于丹夫麦加西被杀。
驻守北疆的郭新伟派过一支军队,去解救被丹夫兽魔骚扰的民众,但那场战斗只有梁宇一人侥幸逃回。
梁宇斩杀了兽魔始祖麦加西,兽魔始祖因此仅剩四位。兽魔始祖迦米剌打算借此祸水东引,借修仙人之手除掉吸血五位始祖。
于是,迦米剌遣派卧底在吸血鬼中的兽魔始祖庚灵,让他带领部分吸血鬼军队,屠了东城所有修仙人。
红木地板被蜡油打得锃亮,一排排烛火将屋子里的光线勉强撑起,珠帘微抖,帘内一人端坐,几人跪服。
姜翎身着黑色哀服,脸色平静。跪在姜翎脚边的这些臣子都是自东城逃回的将领,姜翎听着他们哭诉始祖之力有多强大,内心却毫无波澜。
姜翎手中捻着佛珠,只是平静道,“太子首先是全天下的太子,其次才是朕的孩子,姜家没有理由在这个节骨眼上躲在别人身后。”
与此同时,城墙外,一长腿男子猛地勒紧缰绳,马头急转,阳光下男子大方回头,冲着身后放肆大笑道,“兄弟姐妹们,咱们索性就去前线杀他个片甲不留!建功立业就在此刻!”
他的身后,十五位刚刚长成成年模样的少年少女振臂欢呼,身后大军浩浩荡荡的敲起战鼓,绵延数十里的呐喊震慑人心,尘土飞扬,姜谋扬起头望向远方,内心自豪的升腾起做出一番丰功伟绩的热血,他将长戟一横,厉声喝道,“出发!”
楚释是十五位新阁主中面色最冷静的那一个,他身穿银色铠甲,腰间别着纪长青送给他的刀,这把刀从未沾血,楚释打定主意,要跟着姜谋为修仙界做出一番功绩。
他盯着姜谋豪爽的背影,心想,再等等,等到姜谋上任,他一定会救救他的。
姜谋一定会是楚释的恩人,他会是他的明主。楚释热泪盈眶,他迫不及待的想从一滩烂泥中脱身,浪迹天涯再也不见。
路程漫长,姜谋领着军队一起度过了数个黑夜,才到达东城。
风中有腐烂尸体的味道。这股味道越接近东城越浓烈,晚霞凄美,土地松软,秃鹫盘旋在天际,坍塌的城墙上几只老鼠仓皇逃走,如果运气好的话,他们还会偶遇几根被肢解的尸骨,一群年轻人面色恐慌,但是无一人临阵脱逃。
姜谋面色严峻,他仔细路过东城的街道,认真打量这里的土地。
尸臭味越来越浓,几个年轻人吐得吐,晕的晕,剩下的几个脸色发白的跟着面色铁青的姜谋,不知走了多久,突然有年轻人颤抖的尖叫,“你们看,那是什么!”
姜谋向前望去,延至千里的盆地赫然于众人面前。无数尸骨堆积在里,他们的皮肤组织已经被蚕食的干干净净,秃鹫密密麻麻的铺在盆地上方,腐食生物扑扇翅膀的嗡嗡声不绝于耳,热气膨胀,土地暗红。
一群娇生惯养的孩子们瞬间吐得吐,晕的晕,姜谋皱紧眉头,猛地勒马,捂住口鼻挥手示意部队撤军。
他们晕晕乎乎的寻了个能住的地方安营扎寨,一路上谁都没说什么,姜谋盘腿坐在篝火前,陈立恒将剑放在一边,问姜谋想不想吃什么。
姜谋笑道,“你胃口是真不错。”
陈立恒摸摸脖子,也跟着傻笑。姜谋愣愣的看着篝火,扪心自问,他自生下来头一次感觉到了无助。
他是这支军队的头头,是修仙的太子,他很清楚,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能垮掉,但是,身边的兄弟姐妹们脸色惨白的看着他,他如何能让这群人跟着他做事呢?
陈立恒抬眼,发现楚释站在他面前,陈立恒一愣,随和的笑道,“楚释,怎么啦?”
楚释脱掉了大部分盔甲,轻衣简装的出现在姜谋面前,姜谋眼睛一亮,楚释偏了偏头,示意和他去远处说话,姜谋轻咳一声,整理了下衣服,叮嘱道,“我和楚释有话要说,没重要的事别打扰我。”
陈立恒一愣,只指着自己,“是和我说话吗?”
姜谋轻笑,“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你觉得呢?”
陈立恒又是傻笑。
空气中依旧有肉体腐烂的味道,但是照比尸场,这里已经清爽多了。楚释和姜谋并排走着,两人之间留有不大不小的空隙,姜谋摸了摸鼻尖,有些紧张的看向四周,这个时间很多士兵已经休息了,很显然,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也和姜谋一样被恶心的没吃晚饭。
姜谋认真思考,发现自己好久没和楚释一起说说话了。楚释的侧脸好像比印象中更加的棱角分明。姜谋认真打量,心中暗自思忖,楚释和楚宁虽是姐弟,但从面相上看,还真看不出两人的亲缘关系。
虽然都是天姿国色,但从长相上看,两人却很有差别。楚宁的脸肉嘟嘟的,而楚释的脸每一寸肉都生长的无可挑剔,尤其是这双眼睛,在姜谋眼里,世上再无第二人的眼睛比这双桃花眼更漂亮。
楚释微微低头,小声道,”殿下,今天的情况你怎么想?“
姜谋收回目光叹口气,”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手底下的人怕不怕。“
楚释一愣,苦笑道,”陛下的意思,是让我们和东城的吸血始祖交战,可是,您不觉得,吸血始祖没理由无缘无故屠我东城百姓吗?“
姜谋认真思考,”可是,庚灵是吸血始祖,他领兵屠城,我们如何不信?“
楚释顿住脚步,”如果,庚灵是兽魔安插在吸血始祖中的卧底呢?“
姜谋斜睨一眼楚释,”为何如此坚持,是兽魔屠城?“
楚释自信一笑,”因为吸血鬼没理由屠城,若是因为梁宇杀了麦加西,兽魔始祖借机伪装成吸血鬼报复修仙界,理由倒是讲得通,若是我们无缘无故与吸血鬼开战,两军交战,死伤无数,只会是兽魔渔翁得利。“
姜谋扬扬下巴,信任的看向楚释,”这是你的想法?“
楚释点头,姜谋移开目光,状似随意,”那你觉得,东城现在还会有兽魔存在吗?“
楚释摇摇头,他笑道,”殿下既然心中已有想法,何必再问我呢。“
姜谋低头,爽朗的笑出声,好久,他才抬头觑向楚释,懒洋洋的,”你小子,是打算拿我当盾是吧?“
楚释抿唇,只是小心看他,姜谋心中一暖,信任一笑,他低声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去吧,出了问题我担着。“
回到篝火旁,姜谋眉开眼笑的,陈立恒愣愣的站起身,楚释不紧不慢的盘腿坐在一边,旁若无人的吹起竹笛,姜谋拉过陈立恒,冷静吩咐,”暗中派一支得力队伍,跟着楚释去北疆,不用问为什么,照做就是,记住,低调点。“
陈立恒将目光投向楚释,点头道,”好,我这就去办。“
姜谋默许的点了点头,又认真嘱咐,”楚释得平安回来。“
陈立恒一挑眉,他面含深意的笑道,”殿下,当真让他平安回来?“
姜谋不敢置信的看着陈立恒,”楚释之才,如何能放他走?“
陈立恒一愣,他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的低声说,”殿下,是臣小人之心了。“
姜谋一脸无奈的拍拍陈立恒的后背,”现在只有一件事要做,就是平息战乱,其余的都不重要,去吧。“
朝阳初升,姜谋枕着行囊,趴在帐内的桌子上,难得睡个好觉。睁开眼,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展开地图,心中暗自掐算楚释和他的军队到了哪里,距离北疆还有多远。
昨夜,趁着众人都已睡下,楚释领着队伍悄悄向北疆出发了。姜谋胡乱的洗了把脸,陈立恒一掀帐帘,看着姜谋盯着地图发愣,他走上前,疑惑问道,”那咱们今天怎么办?“
姜谋抬起眉头,看向陈立恒愣得片刻,便笑道,”你说,一支军队,不打仗还能做什么?“
陈立恒歪歪头,眼神更加疑惑。
经过昨日的休整,新阁主们都已经缓好了身子,他们坐在地上,发呆的看着旌旗下的姜谋拔出剑。
姜谋在前面冷声道,”咱们来的如此兴师动众,人道是出奇制胜,我说,那我们就不要主动出击了,只等着敌人来送首级就好。“
众人张着大嘴,一脸惊讶,姜谋居然还能接着严肃,”索性无事,那我们今日就再比武切磋一场!“
黄沙漫天,楚释捂着脸上的纱布,继续领兵向前。越接近望筝崖,魔障之气越浓,终于到了崖边,楚释勒马回转,只见崖下炽焰滚滚向前。热气升腾,马儿受魔障之气的影响纷纷嘶鸣不安,楚释皱着眉,看向西阳。
他们赶了一天的路,才到丹夫。楚释心里清楚,他带的只是轻骑部队,图的就是打兽魔始祖个措手不及。他没有和驻守北疆的郭新伟打个照面,他甚至特意绕开郭新伟有可能派兵驻扎的地方,因为他不清楚,郭新伟身边是否有卧底于修仙界的恶魔,他打算靠着自己的力量逼着始祖出来。
楚释等人骑马沿着漯河边界行走,有探子捂着面纱,指引着他们沿着峰桥走过漯河。
到了丹夫内侧,这里是实实在在的恶魔境内,风化了的建筑此起彼伏,这些建筑大多都是土屋,而这些土屋足足矮了楚释半个头,有人在身后嘀咕道,”这些房子,兽魔那么大的身子,能住下吗?“
楚释一偏头,言简意赅道,”也许是为了埋伏。“
士兵恍然大悟,他冲身后做了个小心的手势,所有人立刻对这些屋子心存戒备。楚释则是暗自思忖,对于兽魔,最要紧的是什么?
兽魔是恶魔里的庞然大物,是可以化形为世间百态的物种。楚释看过古籍,恶魔最怕心中没有杂念,没有杂念,就意味着没有缺点,兽魔不能轻易让这部分生物沦陷到梦境中,因为猎物会对兽魔的攻击做出反击。
这意味着,兽魔其实没那么强,真正强的只是人的贪念,贪念越多,沉溺于梦境的程度就越深,面对兽魔的攻击就越没办法反抗。楚释心下一动,那么兽魔始祖,一定是尤其擅长诱惑人心的。
一想到这儿,他的脑子里就像是断了根弦,楚释幽幽的转回身,他愣愣的发现,身后骑着马的士兵们呆在沙尘里一动不动的,脸上的表情像是机械一般,生冷的很。
楚释拔出剑,眯了眯眼,士兵们依旧一动不动的。
双方对峙了好久,尘埃中一个声音缓缓回荡,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令楚释的额角冒出一丝冷汗,”过来,我会给你想要的自由!“
声音清亮,但夹杂着一丝催眠的力量,楚释越深想自由二字就越沉迷于此,终于,他的眼前渐渐出现了一片薄雾,他忍着痛苦,握紧手中的剑,急不可耐的往自己胸口扎了一刀。
痛的清醒,楚释大喘着气,尽量让脑子放空,不去想自由二字,不去仔细思考那大得惊人的声音,他捏了个剑诀,挥剑腾空而起,打算摧毁这些低矮的土屋,与此同时他默念静心口诀,楚释心中恐慌,他不甘心死在这里,他想到了姜谋,他还不想让姜谋失望。
于是,那阵声音又逐渐清晰了起来,”你杀了我,姜谋会不开心的。“
楚释一愣,瞬间从空中跌落,眼前薄雾又生,他不顾身上疼痛,使劲儿捶向伤口,在他的自残下,疼痛令眼前的薄雾消散,他挣扎着起身,一抬眼,发现他的士兵们骑马挥剑向他奔来,他有些狼狈的召剑回手,弯腰躲过一阵攻击,他拍地起身,咬紧牙关决定决一死战。
在巨大的恐惧下,楚释俨然忘却疼痛,他专心备战,像个木头一样心无杂念的应对士兵们的攻击,他摘下额间发带,聚集真气,发带穿梭而过,士兵们被点了穴道,纷纷倒地。
楚释耗费了大量的力气,他剧烈的喘息,在风沙中捂紧胸口的伤,缓缓跪地。
地动山摇间,楚释勉强抬起眼皮,风尘中,有魔兽踱步而来,听声音好像来了不止一只,楚释缓缓转头,只见数十只魔兽收了翅膀,蹲伏在土屋上,发出阵阵刺耳的嘶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