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孟山看着自己的孙女不知在想些什么。世人都说龙,可他也是玉清出现后才第一次见过一条小小的龙,就别说能看到龙气,龙气是啥样他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孙女却能看见龙气,还能召出龙王。
桃孟山的思绪飞得很远,一时想到第一次见到孙女,一时想到他早早过世的妻子,一时又想到他的女儿桃盈盈。
桃盈盈三岁时,他的妻子就病死了,好不容易把女儿拉扯到十八岁,她又死心塌地爱上一个外乡男人,桃孟山觉得那男人只有一副皮囊,没有担当,于是阻止他们在一起,谁知女儿跟着那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绝望吞噬了桃孟山的希望和光明,他感到无比的孤独和无力,每天找村里的丧葬道士张老头喝酒,喝得醉醺醺的就止不住哭泣。张老头拿出经书给他念,没想到桃孟山越念越感兴趣,渐渐地似心有所悟,也不酗酒了,开始跟张老头学做民间道士。
后来,张老头把衣钵传给了他。
有一日傍晚他从地里回来,看见床上躺着个小婴孩,约么刚满月,旁边放着女儿的绝笔字条:“悔不听爸爸的话,如今无颜见父亲,我已绝了所有念头,只是孩子却不知道该送往何处。爸爸,我对不起你……”
桃孟山眨眨眼,抬头深呼吸,不敢回想这一段。
他知道自己这个孙女跟别的小孩子有些不同,他还记得带着一岁多的溪儿在地里干活,她步履蹒跚,摇摇晃晃地在后面,等他意识到小家伙在干什么时,她已经把他播下的玉米粒捡出来了一半,用衣摆拢作一堆,引来一群麻雀叽叽喳喳,她嘴里叽里咕噜的,原本吃她玉米粒的麻雀都不吃了,飞走了。
有天中午,桃孟山准备看看桃溪睡醒了没有,却发现有一条大蛇躺在溪儿的身边,那蛇并没有睡着,昂着头看着桃孟山。
“不,不要伤害我孙女,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吓得全身僵硬的桃孟山,忘了对方是一条蛇,怎么听得懂人话呢。
谁知那蛇像是听懂了,爬远了点,露出它的肚皮,桃孟山看到它肚皮上有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淋漓的。
“我,我知道了,你是想让我帮你对不对?”
大蛇点了点头。
“你等着,我去找药。”桃孟山走过去抱起桃溪就往外走。两个小时后他才悄悄回来,蹑手蹑脚地进屋看,他是故意拖延时间,想让大蛇溜走,没曾想那大蛇还在床上,见他回来,昂起头眼巴巴地望着他。
“你没有走,说明你相信我。我现在给你包扎,你可不能恩将仇报,伤害我们祖孙俩。”
从那以后,大蛇就在他家住下了。伤好了也没有离开。
桃溪一天天长大,对桃孟山的那些书十分感兴趣。桃孟山教她诵经念咒,她过目不忘,学得非常快。
十二岁那年,她在练习法术时突然倒地不起,桃孟山忙打开天眼,看到她灵魂脱离了身体,马上要飞走了,亏得大蛇立马使出灵魂出窍的本领,将她的魂魄卷了回来。
桃孟山才知道桃溪的魂魄似乎并不齐全。经过长时间的观察和琢磨,桃孟山肯定有种力量通过桃溪的法力识别她的魂魄,试图将她这不完整的魂魄召回去。
桃孟山直到今天也不知道是谁在找他孙女,他曾想过可能是她魂魄另一部分的拥有者,她魂魄真正的主人在召唤她,可他是不会让任何人抢走他孙女的。打从有了这些猜测后,他就不准桃溪使用法力。给大蛇取名玉蟾,要它寸步不离地守护桃溪。每当桃溪生病,身体虚弱时,桃孟山更是眼都不敢合一下,在她身边贴满符纸,日夜守护。
这边桃孟山自顾胡思乱想:没有溪儿的生辰八字,算不出溪儿的命格,不知道以后会有什么事发生,我百年以后,又该如何守护孙女……
那边的两人站在小小的水泉边。“桃溪,要挖开看吗?”“不用,如果你有需要,可以挖一个坑,砌成一个水井。”她抬头看他的房子,正上方有一个外飘的窗户,“你晚上睡那里吗?”桃溪看着窗户问。“是啊,屋里没有空调,那里最凉快。”
桃溪看了看那片绿油油的荒地,又向远处看去。二十里外是九龙洞村最高的山——龙门峰。
“溪儿,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桃孟山见孙女望着远处发呆,走到她身边问道。
“爷爷,我在想龙靠吸收天地灵气修炼,一条龙不会有这么多的灵气溢出来。”
“那溢出来的灵气从哪里来的?”
桃溪看着远处的龙门峰:“我在古书上看过一个古老的聚灵阵图,把龙门峰和它周围四个正方向的四座山连起来看,很像那个聚灵阵。”
桃孟山仔细地看着龙门峰和龙门峰东西北三个正方向,确实不偏不倚,刚好各有一座山。三个方向的山远远的,若隐若现。他们从屋后走回到屋前,南方那座山正是南绍茗家正对面的那座,从坡脚到坡头都住满了人家。
南绍茗和桃溪家住在那座南山对面,中间是平原,有人家、农田,九龙河在村子的西边,发源地在龙门峰西北方的一座山腰里,自北向南流。
“你是说龙门峰有一个聚灵阵,四面八方的灵气都汇聚到了那里?”桃爷爷有些吃惊桃溪这个发现。
“我是这么猜想的。”
“那这里的灵气和那里有什么关联?”桃孟山忽然就想到,“你是说龙窟?”
桃溪点点头,“嗯,我是这么猜想的,这个龙窟可能通到龙门峰。灵气从窟里溢出,说明,如果龙门峰上真的有一个聚灵阵,那么那些搜集到的灵气都汇聚到了龙门峰地底下。布这么一个大阵的是谁,收集那么多灵气于地下做什么?”
……
傍晚,洛咏川吃过晚饭来找桃孟山,他看见南绍茗果然在堂屋和桃溪一起练毛笔字。他把桃孟山叫到院子里:“师傅,你收那小子为徒了?”
“那倒没有正式收,他有天赋,人品也不错,他愿意学,我就愿意教,多点年轻人学,咱们从老祖宗那继承到的一点传统也不至于完全失传了去。”
“我看得出,他是冲桃溪来的。”
“绍茗是个心地好的,他若真心喜欢溪儿,也没什么不好的。”
“师傅,如果他只是一时新鲜才和溪儿交往呢?我查过了,他是都城的富二代,桃花多着呢。溪儿从小在山里长大,适合那样的公子哥吗?他的家庭瞧得上我们这种山里人身份吗?我怕最后受伤的是溪儿。”
“溪儿性子冷淡,对绍茗还没有对你热情呢,不会有那种感情的。”
“如果他死缠烂打,天天在溪儿面前晃,甜言蜜语的,溪儿难道不会被他骗了去?”
“也没听见他说什么甜言蜜语哄骗溪儿,他常常来我们家,溪儿也只当多了个朋友,她待他和雅桐玉蟾,还有你,都是一样的,至于其他的,我会注意的。我老了,陪不了溪儿几年了,我希望溪儿能交到朋友,可她的性子除了能认识像绍茗这种话唠会主动找她说话的,她闷葫芦的性子还能自己交到什么朋友呢?”
……
转眼又过去了一星期。这天傍晚刚吃过晚饭,桃溪在院子里乘凉,洛咏川、南绍茗在桃溪家院子里,认真地向桃爷爷请教功课。
洛雅桐来了。洛雅桐的父亲是洛天成,前几天刚被选上九龙洞村的村长。跟她一起来的还有个十四五岁的红衣女孩。
“你好,桃爷爷!我奶奶想见见桃溪姐姐。”女孩说。
“你叫什么名字?是谁家的孙女?”桃孟山问。
“我叫红莲,我家在对面山头上。”
“她奶奶叫紫鳞,就是对面坡顶那家,之前一直住在城里,因她奶奶病重,不知是哪天的客了,就想落叶归根,前天下午才回来。”洛雅桐说,“她跟我爸说见过小时候的桃溪姐,很喜欢她,想看看她长大的样子,桃溪姐你见过那个老婆婆?”
“嗯,见过一次。”桃溪想应该是那个送她书的婆婆。
一行人坐洛雅桐的面包车去红莲家。
紫鳞婆婆的房间除了一张床,什么也没有,那床正对着窗户,床上的人闭着眼睛,奄奄一息。
桃溪走到床头叫了声:“老奶奶。”
“你来了,”老奶奶努力睁开一丝眼缝,声音极度虚弱,像是在呻吟。
桃溪蹲在床头:“老奶奶你有什么心愿想要我帮你完成的吗?”
“龙王,等,等了将近一百年,他,他的妻子,也没有回来,龙王,郁结于心,病入膏肓,也死了。鲤鱼精心感愧疚,是她,让龙王每天,都在希望、绝望中度日,她来到人间,寻找他们,也不知道找了多久,她找到了,龙王的妻子,可是没,没有找到九龙王……”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细若蚊蝇,桃溪把耳朵凑在她嘴边才能勉强听清一些,“他们在,在……”老奶奶拼尽全力睁大眼睛望向窗户,突然她眼睛怔住了,慢慢地她露出一丝笑容,眼中闪出一道微弱的光,一颗眼泪从眼角滑落,老奶奶嘴角带着笑,缓缓闭上了眼睛。桃溪看到一团青烟驮着一条紫色的鲤鱼魂从窗户飘走了。
站在床尾窗户边的南绍茗、洛咏川也看到了,他们随着鲤鱼飘走的方向转身望向窗外,窗外一片空阔,远处那高高的龙门峰矗立在绚丽的晚霞中。
三人走出房间来到院子里,桃溪看着远处的龙门峰,呆呆地站着,不知何时眼中滚出了泪水。紫鳞鲤鱼是真的,那谁是九龙王?谁是那妻子?
桃溪回头,身后南绍茗正站在夕阳的余晖里傻傻地对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