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鸿飞这些天没事就盯着地图,似乎若有所思,心事重重的样子。
桂率真不由得非常好奇,他知道宋鸿飞有个习惯——没事就盯着军用地图和沙盘,熟识他的人见多了也就见惯不怪了。
桂率真感到好奇的不是宋鸿飞职业病犯了又盯着地图,他奇怪的是宋鸿飞给人的印象从来都是一副镇定自若、从容沉稳的大将风度,他从未曾见过宋鸿飞如此有些心神不定的样子。
桂率真忍不住问宋鸿飞是否遇到什么难事了?
宋鸿飞有点犹豫,毕竟这事情真要说出来就太过于惊世骇俗了,别人只怕真要把他当做未卜先知、能掐会算的神仙。
宋鸿飞斟酌着,道:“我们与欧洲各国的合作事项进展顺利,对德军购虽然以商贸往来的名义作掩护,但肯定瞒不过岛国情报部门,它们肯定也不会坐看我们强军做大。然而东洋人除了提出抗议,并无其他过激的反制举动,很不符合它睚眦必报的狭隘性格。”
桂率真沉思着,点点头,道:“按你的思路,继续往下说。”
宋鸿飞在地图上划了划,标出了华北一带的态势,道:“春夏以来,日华北驻屯军频频在丰台、宛平一带以军事演习之名,行挑衅、试探之实,这是它们的惯用伎俩,‘九一八’的前车之鉴须臾不敢忘。”
宋鸿飞在西点军校时曾对“九一八”日军的行动进行过深入研究。在他的带领下,教导总队军官教导队的每一位参训军官都对“九一八”进行过详细的分析、研究,并多次进行模拟攻防转换的沙盘推演,让每一位军官都了解掌握日军的作战特点。
桂率真的面色凝重起来,他知道宋鸿飞所言不虚。
近年来华北局势不平静,日驻屯军兵力编制持续扩大,长期渗透,不断做出进攻势态,在代表团出发之前日驻屯军已动作频频,这个情报每一位高级将领自然也已知晓。
此时日军已占领丰台,春夏以来更是连接不断以宛平城、卢沟桥一带华夏驻军为假想目标进行针对性的进攻演习,猖狂挑衅,用心险恶。除试探我方守备情况外,还有伺隙蚕食我军防区的企图,对华夏驻军29军构成严重威胁。
日军故伎重演,蓄意制造事端,和“九一八”之时的伎俩如出一辙。29军吸取了东北军的教训,高度警惕,做了必要的防备措施,严加防范。双方剑拔弩张,冲突的发生,看来只是时间迟早的问题了。
“两位,又在研究什么?”
这时,副特使、海军部长陈厚甫见到两人盯着一幅华夏军用地图在讨论时局,便走了过来。
他得知原委,也顿感局势紧张,作为高级将领陈厚甫对东洋岛国的图谋和日军的惯例又如何能不知,“九一八”的惨痛耻辱令每一位华夏军人都刻骨铭心。
“东洋人是否会趁我准备未完成之时,不惜铤而走险?”这是一个沉甸甸的思虑,直压在心头。
宋鸿飞肃容道:“东洋军队普遍有狂妄、自大、残暴、极端的特点,‘九一八’的冒险得手激发了它们不顾一切后果的疯狂,这帮人已经陷入魔怔,只怕随时都会走火入魔。”
“华北形势已日益恶化,切须引以为戒。”陈厚甫沉思着道,“时不我待,我们就按孔部长行前定下的策略办。只要已有现货就不等兵工厂新生产了,从德军部队已列装的装备中抽调就可,往后的工作重点在于敦促德方尽快交货装运。”
桂率真和宋鸿飞皆不由直点头赞同。局势危急,须争分夺秒,以免夜长梦多,中途生变。
孔庸之特使此时已前往美利坚拜见罗斯福,和美国洽谈借款援助和合作,临行前代表团众人商议后一致认为须让德方尽快交货启运。
“命都不要,就要安逸!人家掐你这脉门一掐一个准!先哄得你埋锅造饭,结果它们再呼地一下杀过来,这贱招从东北一直使到华北!”
宋鸿飞盯着地图,眼里似在冒火:“在自己的国土上,任由敌人赤裸裸地挑衅蓄意滋事,我们却不能先发制人,只能忍辱负重被动应对,坐视对方步步蚕食,眼睁睁等着它们先动手,是为军人之耻!”
桂率真不禁一怔,宋鸿飞说得虽然是实情,并且从军事角度上看确也是最好的应对措施,但他的话也隐隐含有妄议上峰、妄议国策之意,桂率真觉得这话传出去影响不好,正想提醒一下宋鸿飞。
海军部长、一级上将陈厚甫怅然一叹,开口道:“百年积贫积弱,内交外困。国弱被人欺,处处仰人鼻息,稍有失当,侧陷入两难啊。”
他尤能体会海军弱小的切肤之痛,黯然神伤,:“我国海军羸弱,我海军将士纵有死战报国之心,也不堪与之对敌,鄙人愧领海军首领,实倍感无力一战之耻辱!唯有用牺牲和勇敢苦撑维持局势,军事冲突越晚越好,以期尽快壮大自己实力。”
陈上将说的也是实情,在内外两难的形势下,最高层对一线驻军的指示是不惹事,不怕事,只应战,不求战。
宋鸿飞默然不语,心中却已激愤不已。
“记住你今天的悲愤!”陈厚甫动容地对宋鸿飞道,“责任和使命,在你我军人身上,我们唯有奋发图强。会有那一天的,我们必将一雪前耻!”
宋鸿飞掷地有声:“勿忘国耻!牢记使命!”
往后的一段日子里,代表团各组成员分头行动,敦促德方抓紧交货。
尤其以使团秘书长、经济部长、军委会资源委秘书长翁咏霓最为不遑暇食。这些年华夏国府规划现代工业、运输业建设,深感石油匮乏完全依赖进口“洋油”的痛苦,为解燃眉之急,决定大规模开发西北玉门油田。
资源委员会购买了4套先进的1200米冲击式钻机和一批炼油设备。翁咏霓博士是杰出的地质学家,他废寝忘食,一心扑在设备检验和装运上,由于远洋运力宝贵,翁咏霓强烈要求抢先运输这批设备。
正是这些宝贵的设备,玉门油田的开发得以进行,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油荒,为日后华夏的机械化部队和战争胜利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军事组的工作重心则放在敦促德方尽量从各地部队抽调现役装备,检验状况合格后就直接装船启运。
天色未亮,代表团一个秘书脚步急促,神色匆匆,手中拿着一份驻德大使馆转来的国内简报,通报了一个惊人消息:“昨天夜里,东洋人动手了!宛平、卢沟桥,29军已经同它们交火!”
短短的简报,却像一颗威力无比的重磅炸弹,在代表团成员中引起了激愤:7月7日夜间,驻丰台日军借口夜间演习,蓄意挑衅,诡称搜寻走失士兵,悍然向我宛平城和卢沟桥防区发动进攻,我驻军第29军37师奋起还击,顽强抵抗。
有人赶紧找来了地图,想看看宛平在哪里,却赫然发现地图上已被标记上了态势图示,顿时目瞪口呆,那正是前些天宋鸿飞和桂率真讨论局势时的杰作。
事变爆发,举世震惊。
华夏国府制定了应对事变的策略:不屈服、不扩大、不求战、必应战,争取国际干涉调停。
华夏代表团发表声明愤慨谴责,并和德方交涉,要求德方介入调停,阻止日军侵略行径。
德三帝国高层一片哗然,小胡子统领大骂短腿的东洋鬼子真是目光短浅又自私自利,它们此举要把华夏推向美英苏的怀抱,他拉拢华日扼制苏国的战略要宣告破产。
小胡子统领陷入两难的境地。
统领打的如意算盘是两头不开罪,两头得利。一方面,他仍然需要从华夏获得紧缺的战略资源。另一方面,他不愿岛国继续在华扩大侵略,损害德国在华利益,他也不愿岛国陷入战争泥潭而实力大损,无法在远东牵制美英苏。
经过反复思量,元首决定出面斡旋,扮演调停人的角色。
元首电令驻华大使陶德曼、驻日大使狄克逊分别向两国政府表示,德愿意为两国停战和缔结和约进行斡旋。
华日双方于7月9日、11日、19日进行了三次“现地谈判”。
但是,疯狂的东洋人并没有和谈的诚意,它们表面上要谈判,实际上是利用和谈争取更多时间,等待增援。
双方在前线对峙,在时断时续的和谈中僵持不下。
国府发来了急电,指示副特使、海军总长陈厚甫即日回国,主持海军备战事宜。
海军上将陈厚甫大义凛然地表示:“作为军人,捍卫国家责无旁贷。我早憋足了劲,该一雪前耻了!”
熟知历史的宋鸿飞自然知道,形势危急,长江封锁线已被国府提上日程了,惨烈而悲壮的江阴海战终将要在史册上记下它的一页。
众人也都明白,全面大战已是迫在眉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