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半个时辰,到了九嶷山。
借着月光望去,就见群峰耸林,层峦叠翠,却都隐隐众星捧月,簇拥着巍然大山,那便是舜帝庙所在。
群峰之间, 林海莽莽,葱茏树木连绵如潮,又有众多的流水、飞泉,好似一条条银带般点缀其中。
“小心些,此山怕是不止有神祇,还有其他修行。”
姜原低声叮嘱坐骑,那驴子点点头, 缓缓从云层中降下。
“那斑竹林既是源于娥皇、女英, 因是在正中的舜源峰附近, 且去那里。注意收敛声息。”
月光下,一团飘忽如雾的云团,贴着郁郁葱葱的林海,悄无声息掠入深山。
然而将舜源峰绕了一圈,连同簇拥在周围的八峰,也快速掠了一遍,倒是寻到一片竹林,但却只是普通竹,而非斑竹。
“主人,那山神不是在耍弄咱们吧?”
悬在夜幕上的银月,已经换了位置,依然无果, 五千渐渐烦躁。
“那山神明显也在打禹王碑的主意, 所以想利用咱们为他取泪竹, 既如此, 斑竹林之事,应是真话。”
姜原安抚五千, 然后思索片刻,让这驴子将云气升空,手搭眉骨,运起望气之法。
便见姜原瞳孔泛起灵光,倒影在他眼中的群山林海,登时显出斑斓色彩。
那最高的舜源峰,萦绕着绚烂的五彩祥云,氤氲着浓郁的香火之气,而周围八峰和峰间的林海,则清气弥漫,灵韵飘荡,彰显着福地气象。
“嗯?”
姜原忽地一怔,却是青山深处,似有一抹缥缈紫气晃过,可他定睛看去,却又什么都没发现,就像是恍惚了下。
但姜原不会认为是自己眼花,此山必有玄妙。
“五千, 去那!”
姜原散去法力,抬手指向紫气晃过之处。
五千扭头瞅了瞅, 只看到黑漆漆的山峦, 心头疑惑,但他也知自家主人神通玄奇,满心信服,当即龙爪一踏,倏地遁去。
穿过群峰往南行了四五里,一条青河自九嶷山外拐了进来,
那条清波淌过峻岭古树后,分出了数条支流,或是钻入山中溶洞,或是在林中盘出一湾水潭,或是爬上山岭化作一条瀑布,生出了一种“山中有水,水中有山”的玄妙氛围。
“主人,此地倒是有股玄韵,可还是没有斑竹林......主人?”
五千初时被玄妙美景吸引,沉醉了会儿,可回过神,顿时脸色一垮,沮丧开口,刚没说完,忽然瞥见姜原的神情有异样。
只见姜原眼中神光闪烁,正是运起了玲珑心神通,然后嘴角渐渐浮起笑意。
“随我下去。”
姜原拍了拍五千脑袋,纵身跃起,凌空一晃,化作布衣青年法身,周身荡起水光涟漪,脚踏虚空一步步向下方走去,每一次落脚,便有一团水纹荡开,好似行在河流水面。
五千满脸崇敬的望着姜原,“俺就知道什么都难不倒主人!”
“别拍马屁,跟好,不然丢了,我可不管。”
布衣青年瞥了眼兴奋驴子,轻声笑骂,脚下不停,很快落到一条溪流上,随即顺流而行。
“主人,俺都是真心......等等俺!”
那驴子刚咧着嘴,就见布衣青年忽地变得模糊起来,慌忙踏云追上。
贴在姜原身侧,踏着水流往幽林里越走越深,月光被重重树冠遮挡,光线变得昏暗,在水光的反射下,又多了份迷幻,那驴子咽了口唾沫,小声开口:
“主人,那山神不是说斑竹林就在九嶷山深处嘛,怎么还有这等玄机?”
“有人施了法。”
布衣青年目光悠然,饶有兴趣的望着四周景色,宛如是在踏青游玩。
五千闻言,顿时警惕环望,惊声叫道:“咱们被发现了?”
布衣青年摇摇头,“不是针对咱们,是防贼。”
说着,青年一笑,“可能是被那位山神闹得烦了。”
“俺就说那山神不是个好相与的。”
五千嘟囔了一声,又随姜原顺流走了会儿,转了转眼珠低声道:“主人,还没到吗?”
话一落,布衣青年脚步一顿,笑吟吟的抬手一指,“那不是斑竹林?”
五千当即扭头,顿时两眼放光,就见河岸之上,几棵通体泛着紫黑光晕,泪斑点点,又粗又直的奇特竹子垂在水边。
几棵水边斑竹之后,便是一片茂盛竹海,轻风吹入竹林,哗啦啦轻响,荡起紫黑色的“潮水”,摇曳而起的点点泪斑,正如倒映在潮水上的星辰。
“好漂亮的竹林!”
五千目眩神迷,喃喃惊叹。
确实漂亮。
姜原也是忍不住停驻欣赏,直到那阵轻风散去,竹林恢复平静,星辰不再摇曳。
“不要踏云,莫要惊动林内守卫。”
布衣青年抬脚上岸,脚步轻缓的往斑竹林中心走去,得到叮嘱的五千,缩手缩脚的跟在后面。
走了没几步,所见皆是紫黑光晕和闪动斑点,这驴子开始晕乎起来,很快没了方向,迷失其中,幸好有前方的布衣身影引路。
“停!”
布衣青年忽地抬手按住身后的驴子,指了指不远处。
五千晃了晃脑袋,驱除萦绕心头的迷乱,抬头望去,便见几棵交错叠加的斑竹下,卧着个黑脸大汉,正呼呼大睡,鼾声如雷。
“这是?”五千眨了眨眼,看向布衣青年。
“应该是那头恶龙。”姜原略一思索,小声道,“不去管他,咱们绕开。”
说罢,布衣青年转了个方向,绕开大汉,继续前行。
五千一直回头盯着恶龙,等彻底听不见鼾声,才松了口气,放下提起的法力。
呼,又一阵风吹来,竹林再次沙沙作响,摇曳晃动。
布衣青年忽然一顿,伸出手,去触碰轻风。
五千停下脚步,好奇的打量姜原的动作,倒也没敢贸然开口打扰。
半晌,轻风消散,布衣青年脸上露出笑容,随即再次掉转方向。
五千连忙跟上,走了几步,猛地反应过来,他们似乎是在往风吹来的方向而去?
不久,又一阵风,姜原继续停下,等风散去,再次转向,而这次,五千确定,姜原就是在逆风前行。
再次渡过一阵轻风后,布衣青年脚步忽地加快,五千急忙大步追上,但刚迈开腿,却见布衣青年猛然停滞。
“主人?”五千差点撞上姜原,慌忙停下后,惊疑不定的低声张口。
“别出声......”布衣青年抬手就要阻止,竹林深处忽地传来声音——
“严道友,有客来了,你这主人还不招待?这局棋,便算和局吧。”
“好你个老翁,又想赖皮,不行不行,且下完这局,定了输赢再说!”
“咳咳,秀丫头,赤鹿童儿,快去代你们老师招待,可别让人觉得你们九嶷山不知礼数,污了名声。”
“祝老翁,莫操心我九嶷山的名声了,快下棋!”
哒哒哒,脚步响起,两个身影转了出来,一个是唇红齿白,满头赤发的男孩,一个是剑眉明眸,英气勃勃的少女。
那少女一身劲装,腰背挺直,冲着姜原不卑不亢的拱手道:“客从何处来?所为何事?”
听到竹林声音时,姜原便已恢复少年身,此时回礼道:“山野散修,想求三尺三寸泪竹。”
“呵,果然是为了泪竹!”那男孩浓眉一竖,瞪着姜原叫道:“是不是那个讨厌的岳麓山神,让你来的?”
姜原平静道:“是,也不是。”
“装模作样!莫以为堪破了障眼法,就了不起。”
男孩不屑冷笑,气哼哼道:“回去告诉那山神,再来烦扰,我也去他那山府看看,给他神庙添炷香!”
“赤鹿师弟莫废话了,”剑眉少女按住男孩,冷着脸看向姜原:
“禹王碑乃是人道至宝,那山神无德无功,便是给他泪竹,也召不出神碑,若是强求,定会损福折禄,看来一衣带水的份上,且回去告诫他,别再折腾了。”
“两位误会了。”姜原笑了笑,沉声道:“在下是为了那山神,而是为自己求泪竹。”
“哈哈,原来是个被忽悠的傻子。”男孩当即大笑,满脸嘲讽。
少女似笑非笑的瞅着姜原,“阁下莫非不知,禹王碑那等人道宝物,需得有功德在身,方才能御使?否则即便是天仙,到手也只一块死物。”
姜原自不会说自己有墨线麻绳,只是笑了笑:“多谢两位指点”
顿了下,从怀中取出装有还丹的瓷瓶,认真道:“在下愿以兜率还丹交换。”
“兜率宫的延寿丹?”男孩脸上的鄙夷笑容,顿时一滞。
少女瞥过还丹,眉头微皱,惊异的看看姜原,“你当真不是被那山神驱使的?”
这时,林内想起那“严道友”的声音,却是骂道:
“行了,你这俩呆儿,莫要与我丢人了,快请道友进来吧。”
少女、男孩齐齐一怔,听老师的语气,眼前这个少年修士,竟不简单?
要知道,自家老师可是地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