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井水平静无波,却依稀飘浮着几根黑光黝亮的羽毛。
凤清欢顿时眸光凛然,急急将水桶放入深井,连续打捞了好几次,却都再无其它发现。
青玉声音透着颤,既紧张又害怕:“大妃,应该是我们想多了,这羽毛应该并不是黑羽的。”
凤清欢沉默未语,神色凝重而安静。
她掌心握着打捞上来的那几根黑色羽色,认真的来回细看,最后似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垂眸踱步在水井周围的地面四下打量。
黑色的泥土地上,有几滴疑似血色的暗红吸引了凤清欢的视线。
她缓慢弯下腰,单膝半跪在地面,手指抹落在泥地上,再抬至鼻底用力的嗅了嗅。
虽然血迹已经干涸,但依然能闻得到腥味儿。
凤清欢面色微沉,心也跟着重重沉下。
她的唇角艰难的抽动两下:“青玉,黑羽怕是真的出事了。”
青玉杏瞳睁大,顿时呆若木鸡。
那日她是亲眼看着黑羽飞出了祥云宫,这才安心折返回去。
凤清欢的眸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地面的血迹,肩膀颤了颤:“黑羽受了伤,现在恐怕是凶多吉少。”
倘若黑羽真的遭遇了不测,那它脚踝里的字条,必然也没能带出宫去。
凤清欢的脑海里,下意识闪现出今早夜北冥在鎏光阁召集了几位将军商议军机要务,这件事情恐怕并没有男人说了那么简单。
青玉颤着嗓,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会是谁伤了黑羽?他们不会杀了它吧?还有黑羽脚踝上有大妃带给大将军的字信,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大妃这回怕是百口莫辩了。”
她所说的这些,凤清欢自然是都想到了。
但眼下她所担心的倒不是自己,而是远在东临边境蓄势待发的爹爹。
东临国的兵力虽然不弱,但若要与北冥国抗衡还是命悬一线。
凤清欢知道自己必须阻止这场战争。
“阿北今早布署兵力,只怕就是为了对付东临国。”
“可……可是王上早上还有说有笑,看起来并不像是骗大妃的。”
凤清欢朱唇紧闭,不再说话。
是真是假,她也只有借着响午用膳的机会,再对男人试探一番。
如果黑羽真的是落在了夜北冥的手里,那男人心里早就如明镜一般,凤清欢的一举一动他都心知肚明。
想到这儿,凤清欢心中的弦似绷得更紧了。
从药香阁离开的时候,主仆
二人的心境与先前进来时,已全然判若两人,神色无比凝重。
御书房的长廊外,加派了重兵把守。
凤清欢出现时,也被守卫恭敬拦下。
“王上有令,没有他的应允,任何人不得靠近御书房半步。”
凤清欢一挑眉,语气冷冷的:“连本妃也不可以吗?”
那侍卫吱吱唔唔:“这是王上的口谕,还请大妃不要让小的为难。”
许是凤清欢说话的声音大了些,御书房里传出了动静。
沉香雕花木门打开,夜北冥高大挺拔的身影从御书房内走了出来。
“爱妃怎么来了?”
凤清欢眉梢流转,勾了勾唇角:“响午到了,我特意来陪阿北一起用膳。”
夜北冥一勾臂,便圈搂上了她的香肩,低笑声扬起:“有欢儿陪本王一起用膳,自是再好不过。”
一边说着话,男人已半推半搡的搂着她从御书房的门前离去。
凤清欢的余光却瞥见,御书房里还有人,男人这么着急的哄着她离开,显然是不愿意让她撞见里面的人。
今日的午膳设在偏殿,凤清欢一记眼神投向青玉:“你去看看云姬喂了没?”
青玉收到主子的眼神示意,乖巧的应声离去。
菜肴都上齐了,凤清欢瞥了眼侍候在四周的宫人侍卫。
“你们都退了吧,本妃想和王上吃顿清静饭。”
凤清欢此刻心中已能笃定,夜北冥肯定有事情瞒着自己。
夜北冥似是并未察觉到女人有心事,潇洒一挥手,宫人侍卫们这才领命退下。
“现在清静了,只有欢儿与本王共膳,你多吃些……”
男人神色温和,玉箸为凤清欢夹了满满一堆碗的菜。
凤清欢凝着堆成小山的小碗,心底五味陈杂,并无半点食欲。
她实在琢磨不透眼前男人的心思,连此刻感受到的体贴温柔,似乎也失去了温度。
见她未动碗筷,夜北冥幽邃的墨瞳不禁朝她望去。
“欢儿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又有谁惹得你不高兴了?告诉本王……”
未等男人的话落音,凤清欢便云淡风轻的开了口——
“我只是突然想到,这次阿北为了找回记忆,差点被蚀魂镜害得连命都丢了,上古流传下来的四件圣物未必是什么好东西……”
夜北冥深邃的鹰瞳缩紧,目光依然牢牢地锁定她的脸。
凤清欢当然能感受到男人如炬的目光,却依然云淡风轻,徐徐道来:“依我看来
,就算阿北的记忆再也无法恢复也罢,只要人能平平安安。阿北手中的那三件圣物,还是各归其主,还给子聿哥和阿澈吧!”
这些都是她的心里话,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她只想敞开心扉,希望看清阿北的态度。
夜北冥皱了皱眉头:“蚀魂镜是欢儿向燕子聿借来的,还给他倒也无可厚非,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本王留着它还有用处。至于九幽翠和盘古六戟,是本王凭本事从南宫澈手中抢来的,他若是想要,尽管凭本事从本王手中抢回去便是!”
男人醇厚低沉的嗓音透出明显不悦,似还带着孩子般的负气。
他气的是,眼前的小女人当着他的面,又是子聿哥又是阿澈,称呼好不亲昵!
凤清欢并不知晓男人的心思,但从夜北冥阴霾的眸色不难看出,男人是铁了心不愿意将那三件圣物物归原主。
“阿北……能不能就当是为了清欢和肚子里的孩子着想,便将那三件圣物都交出去吧!”
凤清欢心里深知,四大圣物重现傲天大陆的消息一但传来,必将引起无端纷争。
不论是各国皇室还是江湖中人,觊觎之人必将会各施手段,就算夜北冥的本事再大,也无疑是将自己陷于危险之地。
她苦口婆心劝阿北交出圣物,也是希望能为他消灾解难。
但是,凤清欢愈是情真意切,夜北冥愈是没由来的火气大。
“不可能!”
“阿北……”
“南宫澈若是想拿回九幽翠和盘古六戟,让他自己凭本事来拿,唆使女人来管本王开口,算什么男人!”
夜北冥直接打断了凤清欢的话,一拂袍袖,愤愤而去。
凤清欢秀眉微蹙,心中的疑云愈加浓烈。
从刚才阿北的反应,并不像知道黑羽的事情。
倘若黑羽真的没有落在夜北冥的手里,那伤它的人又会是谁?
凤清欢隐隐能嗅到宫内不同寻常的气氛,却又在这团迷雾中失去了方向,想看,却又看不清。
就在这时,青玉小心翼翼从门外探进头来:“大妃,奴婢看见王上气冲冲的走了……”
凤清欢水眸流转,同样压低了嗓音:“先不理他,我让你去打探的事如何?”
青玉小心翼翼的四下环望,确定外面没有人跟来,这才一溜烟进了偏殿。
小丫鬟附在凤清欢耳畔轻声道:“奴婢刚才折返回御书房外看了,屋里确实有人,不过因为隔得
太远看不太清,但从着装看来应该是武将。”
凤清欢眼敛微垂,若有所思。
很明显,夜北冥确实有事情瞒着她中,而且极有可能就是要与东临国兵戎相对。
“大妃……”
青玉在旁等的焦急,却又猜不透主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凤清欢缓缓抬眸,丹唇未启笑先闻:“傻丫头,还有件事情要交待你去办。”
青玉连声问:“大妃尽管吩咐!”
凤清欢亦附在她耳畔,压低嗓音交待了一番。
青玉那丫头闻言,杏眸瞪大,一脸不能置信的表情:“大……大妃……这……这怕是……”
“不要问那么多,你只管按着本妃的话去做便是了。”
青玉依然一脸惊魂未定的表情,舌头打着卷:“是!”
入夜,夜北冥回了屋。
凤清欢已经躺在床上睡熟了。
桌上的白玉盎里盛着热气腾腾的燕窝甜点,显然是特意为男人留下的。
夜北冥褪下银白面具,那张棱角分明的俊颜笼罩的一层冰霜,似是在冰糖燕窝的温度下,一点点被融化。
他一袭白衣胜雪,迈步徐徐,走到床榻前细细凝望着熟睡中的女人,冷毅的唇线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愈来愈柔软,勾勒起一抹浅笑。
男人再转头,重新回到紫檀木桌前,端起温热的燕窝,一口口吃了个净。
才刚放下白玉盎,夜北冥不由抬手扶额,莫名感觉到头晕犯困,上下眼皮似是再也撑不住了。
砰的一声闷响。
男人高大精壮的身躯倒在了木桌前,不省人事。
原本躺在木桌前睡得香沉的凤清欢,此时缓缓睁开了眼,水瞳清亮而干净,无一丝睡梦中惊醒的混沌惺松。
她的目光直射向木桌的方向,那碗燕窝里的蒙汗药确实是她下的,因为知道男人百毒不侵,体质异于常人,她还特意将药量加重了十倍。
夜北冥这一觉,至少能睡到明天晚上。
凤清欢迅速从床上起来,随手拾起屏风上的衣服穿好,疾步走到木桌前。
她还是先试探的轻轻拍了两下男人的后背:“阿北,你醒醒……”
夜北冥确实不省人事,没有半点反应。
凤清欢这才大着胆子从男人的外袍里摸索,很快便搜出了一只锦袋,打开来一看,果然是那三件圣物。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布咕声。
这是青玉那丫头给她的暗号,看样子那丫头已经都准备好了。
凤清欢再深
凝男人一眼,眸光透着不舍:“阿北,等我把九幽翠和盘古六戟交还给阿澈,请他下令退兵后,再回来向你赔罪。”
眼下她已经没有别的办法,边境战事攸关,阿北又死活不肯将九幽翠和盘古六戟还给南宫澈,凤清欢只好出此下策。
她的指尖攀附着男人的俊颜,慢慢滑落。
最后一咬牙,掉头离去。
青玉一身宫人装扮,玉面粉琢,手中拿着冥王的令牌,驾着马车的娇俏模样,虎虎生风。
宫门的守卫见了王上金令,压根儿连问也不敢问,急急打开宫门,放任她们主仆二人扬长而去。
青玉驾着马车一路狂奔,半刻也不敢耽搁,朝着东北方向而去。
直至出了城门,小丫头依然心有余悸。
“大妃就这样偷了圣物跑了,就不怕事后王上盛怒怪罪下来,奴婢就算有十颗脑袋怕是也不够砍。”
青玉撇着嘴,嗓音带着哭腔。
主子的命令她不敢不从,可越是细细琢磨,还是觉得大妃这次的事情做的有些鲁莽。
夜风习习,透过车窗的帘布,吹拂在风清欢的脸庞。
相较于青玉的慌张,她的神色显得过于的冷静沉着。
凤清欢轻撩起车窗帘布,面色平静如水,澄净无波的水眸静静欣赏着马车沿途路过的风景,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似的。
夜凉如水,一轮明月挂在天空,倾洒而下的皎洁月光落在她精致的脸颊,衬得那张俏脸更似山间幽谷的兰花,带着入骨的美态。
青玉一边驾着马,喋喋不休的声音继续从前面传来:“北冥国的那些朝臣原本就对大妃颇有成见,大妃对王上下药的事情若是再传到他们的耳朵里,这回怕是要出大事。”
“奴婢越想越害怕,就怕自己任由着大妃胡来,到头来却害了大妃。”
“大妃倒是说句话呀?”
小丫鬟唠叨了半天,马车里的人却依然一脸惬意的吹着夜风欣赏着沿路的夜景,一句话也不说。
青玉明显愈发的心神不宁,吁的一声停下了马车,撩开车门朝里看。
凤清欢这才转过头来,冲她灿烂一笑:“傻丫头,我一定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相信我。”
皎月下,她凝脂一般的雪肌,更胜冬日白雪,眼睛里闪烁的自信光彩,更让她美得不可方物。
就这一句话,却如同喂青玉吃下一颗定心丸,小丫头原本慌乱的心绪顿时沉稳了下来。